第354章 突如其来的醋坛子
二人回到郑府,沈虽白总觉得她一直心事重重,便问了句。
顾如许忽然的道:“有件事还不曾对你说起过,数月之前,阿舒曾在楚京城郊偷听到阮方霆与司菀密会,尽管当时不想打草惊蛇,却还是被长生殿的杀手发觉,损失了多名弟子,阿舒也身负重伤,落在长生殿手里,被关押在曲州,多亏将影出手相助,才将人救了回来。”
沈虽白回想片刻,道:“就是将影写信让我来曲州见你那回?”
“嗯。”她点点头,“就是那回。阿舒虽脱险了,但一直没查出当日与阿舒交手的,是长生殿哪一位杀手,但我当时就该想到,阮方霆敢出现在楚京城郊,与太后密会,这二人一个在江湖,一个在后宫,是如何通风报信的。如今想来,是我疏忽了,长生殿在楚京,多半还有一座分舵。”
有司菀撑腰,江湖中人想在楚京落脚,也并非多么难的事。长生殿若在楚京也有根基,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
她之前托岳将影查她是否来过楚京,原因就是她怎么都想不起自己遇袭丧命的经过,能想起来的,似乎只有她来过楚京这回事。偌大的楚京城,要想打听数月之前的事,实属不易,岳将影替她打听多时,也只知道她曾出现在一条街上,而玲珑坊,就在这条街的尽头。
起初她并未将玲珑坊纳入怀疑,但现如今,恐怕阮方霆与玲珑坊的关系,要好好深究一番了。
她立即书信一封给兰舟,让他时时留意玲珑坊,尤其是知烟的动向,她这边也会小心探查,务必将长生殿和玲珑坊的关系查清楚。
“传闻中被你散去的红影教弟子,如今可在滨州?”他忽然问了句。
顾如许愣了愣,终究是没瞒他:“怎么了?”
“只是有些不放心。”他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
“滨州有卫岑在,只要不轻举妄动,便不会有人发觉红影教从未消失。”她道,“对了,这几日既然要探查玲珑坊,我会与兰舟,阿舒同去,你暂且留在郑府中吧,免得再同兰舟起争执。”
闻言,他怔了怔:“为何不能与我同去?”
她抿了抿唇:“他与阿舒到底方便一些,出入公主府有长公主殿下照应着,总比你跟着我出去涉险好。”
他拧了拧眉:“我乔装一番不行吗?”
她叹了口气:“你别闹了,我就出去一会儿,出不了什么事,倒是你在府中得小心暗哨才是。”
他迟疑了片刻,似乎有些苦闷,嘀咕了一句:“可他对你有意……”
“谁?……”她反应了一下,“你说兰舟啊?这个嘛……你就当他是我表弟?”
“可你俩还有御赐的婚约。”
“……”哎不是,怎么开始纠结起这个来了,明明在说正事啊!
“诚然我说要向你提亲,然近来发生了诸多事,到底还没有将聘礼送来,你也不曾答应过,我终归是不放心的。”他神色很是认真。
一提这事儿顾如许就头疼:“话是这么说,但这会儿不是说谈论些的时候啊,此事我总是要跟他商量的,就像我眼下也在同你商量不是么?你在这的事,他可还不晓得呢……”
这话说得,她莫名觉得自己跟背着夫君密会情郎的小妇人似的,着实让人不好意思。
“况且你俩一见面就要吵架,你们不嫌烦,我还嫌闹心呢!”她忍不住同他翻翻旧账。
那等动不动就要动刀动剑的前车之鉴,她可不想再来几回了。
沈虽白依旧眉头紧锁,似乎还是有所犹豫。
这小子是醋缸子吧?
顾如许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但是看他一脸放心不下,时不时瞄她一眼的样子,也不晓得他怎么这般担忧,只是这苦肉计,她就是这么没辙。
“真是服了你了……”她无奈地上前一步,忽然就抱住了他,轻声细语地哄了两句,“我去去就回,不会就这么嫁给他的,你呀,把心放回肚子里,求亲的事,也容后再说,行不行?”
他僵了僵,被她抱得动弹不得,挫败地点了点头:“嗯,早去早回。”
闻言,顾如许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背:“傻乎乎……”
奶狗大师兄,这不还是挺好哄的嘛。
……
与此同时,玲珑坊中。
坊主正吩咐下人清扫雅间,却见一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走了进来,赶忙下楼迎了上去:“这位客官,玲珑坊未时之后才开始做营生,您来得早了些。”
“坊主。”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了知烟的声音,她站在台阶上,遥遥望着那黑衣男子,露出一抹笑容,“这是奴家请来的客人,让他上来吧。”
闻言,坊主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吩咐她好生招待,便放人上了二楼。
知烟将人带回了自己屋中,合上房门,转而跪在了他脚下,压低了声音:“属下参见殿主。”
阮方霆在案边坐下,看了她一眼:“近来如何?”
“回禀殿主,一切如常,宫中也没有消息传来,不过前些日子郑大人收了一个门客入府,甚是赏识,希望以女色将其收为己用,却出了点意外。”
“怎么,你失手了?”
“……属下惭愧。”
面具下传来一声冷笑:“这世上竟还有能逃得过你掌心的男子,知烟,你可要好生反思了。”
“是……”知烟道,“那门客似乎心有所属,不大好对付,属下送去的汤中下了药,他也没有喝,不知是凑巧还是另有隐情。郑大人还未放弃,看来属下要另想办法。”
阮方霆摇了摇头:“郑承其人,为达目的可不择手段,他想收服的人,若是不成,便宁愿毁了,于你而言,倒是有些大材小用了。他让你做什么,你看着办就是,不必上心,莫要得罪便可,横竖你也不是他的下人,长生殿的天字一号杀手,可不仅仅为了他郑承留在此处。”
“是,属下记着了。不知殿主亲自莅临,有何吩咐?”她亲手为他斟了杯热茶,恭敬地奉上。
“此次本尊有事要回楚京办,另有一事要嘱咐你去做。”他啜了一口茶,缓缓道,“近日滨州那边有点动静,本尊暗中盯了红影教那么久,险些让顾如许那厮蒙混过去,‘销声匿迹’的红影教就在滨州城内。”
知烟吃了一惊:“殿主,要属下派人前去滨州吗?”
“不,如今武林各路豪杰,都在声讨红影教,誓要将顾如许找出来就地正法,没必要脏了咱们自己的手。”阮方霆眼中透出了锐利的杀意,“你写几封信寄到华山,峨眉,崆峒,少林各大门派,只需讲明红影教藏身于滨州,剩下的,便让他们自己去狗咬狗吧。即便抓不住顾如许,本尊也要报黎州之仇,让她尝尝后院起火的滋味。”
“是。”知烟应到,“殿主难得来楚京一回,可要属下告知宫中那位贵人,与殿主见上一面?”
闻言,阮方霆的指尖顿了顿,慢慢地将手中杯盏放下:“知烟,你在长生殿多久了?”
知烟愣了愣,道:“十,十二年……”
“十二年间本尊教你的规矩,都忘了吗?”他的声音陡然一沉。
知烟面色一变,当即又跪了下去:“殿主恕罪,是属下多嘴了!”
“做好你自己的事,闲事少管。”他他意味深长地提醒她,起身离开了玲珑坊。
知烟战战兢兢地跪着,直到人走远,方才缓缓爬起来,松了口气。
“阿玲。”她轻唤一声,门外便进来一个丫鬟,“替我取纸笔来。”
……
是夜,收到信的兰舟按信中所言于亥时宵禁后,在玲珑坊附近的小巷中,与顾如许汇合。
顾如许戊时末便已换上夜行衣,许是因为怒图使臣已然离京,府中暗哨竟然都撤走了,听沈虽白说,今日早朝之后,郑承已经回禀了裴君怀,府中十名胡姬,并无异动,已作为丫鬟在府中使唤。
而裴君怀那边,似乎也应允了。
虽不知为何郑承对胡姬放松了警惕,但撤去了暗哨,于他们而言,出入会方便许多。
“我走了。”她站在窗边,回头看了他一眼。
沈虽白忽然起身走了过来,扣住她的手腕,俯身在她额上吻了一下,蜻蜓点水一般,转瞬即逝,而后他便在她错愕的注视下吹灭了屋中的灯:“嗯,万事小心。”
黑暗中,她差点没站稳,哆哆嗦嗦地扒着墙,爬窗出去的时候还险些崴了脚,一路跑出郑府,才惊魂甫定地拍了拍瞎蹦跶个没完的胸口。
我,我的个老天鹅,怎么突然就亲她了呀!不是人畜无害小奶狗么,什么时候胆子养得这么肥?……
她一路跑到玲珑坊附近的巷子,见到了兰舟和季望舒。
“教主。”季望舒先瞧见她过来,立刻与兰舟一同迎了上去。
“怎么迟了些?”兰舟皱了皱眉。
“还不是……唉,罢了罢了,情况怎么样?”她总不能告诉他魔教教主被剑宗大弟子啵了一下之后,脑子有点乱吧。
兰舟看了眼正在闭门的玲珑坊,道:“我与阿舒一个时辰前到了这,你说的人一直没有离开过玲珑坊。阿昭,你确定自己没看错吗?”
顾如许点点头:“没看错,定然就是阮方霆,不过眼下他多半已经离开玲珑坊了,我怀疑的是那知烟。”
“花魁的屋子就在二楼靠东边的那间,教主,公子,要去看看吗?”季望舒指了指东边那间还点着灯的房间。
“既然来了,便去看看。”
三人跃上屋顶,顺着屋檐爬到知烟窗外。
顾如许小心地戳破了窗纸,朝屋中望去,里头雾气氤氲,知烟似乎在沐浴,她赶紧一把捂住了兰舟的眼睛,示意他避避嫌,让季望舒上前来。
她方才的神情就差没在脸上写着“非礼勿视”了,兰舟没好气地摇了摇头。
他们的武功都是个中高手,想要隐藏气息轻而易举,知烟并未察觉到窗外有人,从木桶中站起来,伸手去取架子上的衣裳,转过身的瞬间,顾如许一眼瞧见她小腹处有一道剑伤,顿时惊了惊。
若是她没有记错,当时在仓山偷袭沈虽白他们的刺客中,领头的女刺客也是腹部中了她一剑,与知烟的伤口位置竟是如出一辙。
她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离开这。
三人回到巷中,兰舟便问及她方才看到了什么,她也不曾隐瞒,当着季望舒的面一五一十地说了。
“当初就是她刺了你一剑,让你的左臂负了伤?”兰舟看向她的左肩,那道剑伤可是刺穿了她的肩骨,他费了好大劲儿才给她接上,却多少落下了点病根,她至今左臂还无法活动自如,他猜测是遭遇了高手,却没想到会是下手的人,会是楚京玲珑坊的花魁。
“这个知烟,极有可能是长生殿的人,今日虽未能找出阮方霆的行踪,不过他既然亲自来楚京了,必定不会只为了来玲珑坊一趟就离开。”顾如许道。
“你觉得他会去见太后吗?”兰舟隐隐有种预感,阮方霆和司菀之间的关系,只怕不是主仆那么简单。
能操纵一个江湖门派为自己卖命,司菀的能耐,是越来越大了。
“也许吧,但眼下我们无法确定他们几时会在哪儿见面,即便打听出来了,阮方霆心思缜密,也不好下手。”她沉思片刻,看向季望舒,“阿舒,可有法子让此生阁彻底查一查长生殿的来历,何时开山立派,阮方霆这号人物又是何时出现在江湖中的,都要查一遍,查出来之后,与楚京中曾经失踪的人相较一番,看看可有发现。”
兰舟怔了怔,看向她:“阿昭,你可是在怀疑什么?”
顾如许眉头紧锁,也不大确定:“我只是觉得这个阮方霆的来历有些神秘,既然与司菀有联系,说不定也插手过与宁国府一案,先弄清楚他的身份为好,我不信司菀这等多疑之人会随意在江湖上找个人就利用了。”
“你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是我疏忽了。”兰舟道,“玲珑坊这边,我会与皇姐商量,必要时使些手段,逼这个知烟露出破绽。”
顾如许点点头:“你做事我总归是放心的,但切不可操之过急,让阮方霆那边起了疑心。”
“郑承那边如何了?”兰舟问道。
“我托卫岑查了当日死在予兰居中的那个丫鬟的尸体,还有在郑承屋中发现的残屑,竟发现郑承当日焚烧的,是边关所产的一种纸张,虽然不知纸上原本写了什么,但我总觉得放心不下。”
“你在怀疑郑承与边关那边的某个人有书信往来?”
“八九不离十,只是还不知是谁。除此之外,阿舒还在郑承屋中的木箱里发现了宁国府的腰牌。”她面色有些凝重,“阿彦,你可还记得我同你说过,当年让宁国府上下锒铛入狱的证据有三样,一是与后妃私通的证词和物证,二是毒害先帝的无色之毒,三是指证我爹与外敌来往的两封书信?”
“记得。”
“那两封信眼下在哪?”
他略一沉思:“定案后,应当收归刑部了。”
她目光一闪:“咱们得想法子把信偷出来,我要与那些纸屑比对一番。”
闻言,他也大约猜到她在怀疑什么了,细思片刻后,终究是应下了:“信的事,我来想办法。”
“今晚便先这样吧,这个知烟我会想法子试探,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线索。”她示意他们早些回去。
“你也万事小心,若有什么事,便传信给我,待时机成熟,我便和皇姐想法子将你带出郑府。”兰舟嘱咐道。
她笑了笑:“晓得了,回罢。”
说着,转身离开了巷子。
“公子,咱们也快走吧。”季望舒提醒道。
兰舟点点头:“嗯。”
顾如许顺利回到郑府,正打算回东院,却不经意望见有个丫鬟打扮的人影从偏门回府,穿过庭院,消失在拐角处。
她皱了皱眉,没有跟过去,却也暗暗留了个心眼。
翻窗回到屋中时,四周一片漆黑,她绕过屏风,看到榻上安睡的人,走近两步,蹲在了榻边,想起出门前那一吻,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在没人看见的黑暗中,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笑容,轻声喃喃了一句。
“沈虽白,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