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安康的马车把琉璃送回了盈春阁。
琉璃上了楼,回了房,也没有理会千红望眼欲穿,似乎想探听些什麽的眼神,只虚应故事了几句,便称自己有些累了,径自关上了门。
黑暗的房中,琉璃没有点上烛火,她不想往桌案看去,深怕一点上蜡烛,就会看见那些来自昆仑汗的密信。
一个背叛的细作......若是被昆仑汗知道了,琉璃不敢想像他会有什麽举动。
原本在进长公主府之前,琉璃是宁愿牺牲自己性命,也不会说出丁点有关北耳弥的母亲和昆仑汗的安排的。但是独孤文德......,她的眼神,是过去她还是太子时,琉璃就曾经被温暖过的。那个即使被长公主打了一掌,却还是将怒意压抑下来,转身安抚自己的眼神。
还有就是敬王的一句话,
“你以为不说实话,塔塔尔就会放过你吗”
“能救你的,只有大魏,只有皇姊了。”
敬王说的,是事实。过去昆仑汗为了牵制琉璃,在她的面前,毫不留情地砍去了她母亲右掌的无名指,只为了使琉璃在书信上中,能够轻易认出她母亲的掌印。
昆仑汗的疑心和凶残,琉璃再清楚不过。如果真想得救,她只能相信独孤文德,应该说,跟昆仑汗相比,她还宁愿相信独孤文德。
不过,琉璃只有一件事没有如实禀报了文德,就是昆仑汗的胞妹,天瑰公主,可能会来到大凉。这个情报,琉璃没说,是因为她担心文得知道後,会采取什麽动作,以至於引起昆仑汗的注意,弄不好,会对自己的母亲不利。
“朕知道了” 文德听完琉璃的话後,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扶起她,“你先回去,按平日该做什麽就怎麽做,不需要多想什麽”
“你放心,朕不会让你的母亲陷於危险的。”
琉璃还是没有让房里有一丝光亮,她换上就寝的衬衣,虽然明知今晚肯定是睡不着了,但她还是往床榻躺了上去。
按平常所该做的去做,不会让母亲陷於危险......皇上的意思是要按兵不动,至於其他,皇上也没有向自己多说,只说她知道了。
琉璃觉得,北耳弥安在大凉的细作不知道有多少,光是这盈春阁,可能都不只自己一个。要不动声色,丝毫不被发觉什麽,可能都是很大难度。光是今天,自己被召进了长公主府,在里头发生什麽,恐怕都逃不过昆仑汗的眼线。
如果改日昆仑汗的密信中问起,今日自己为何去到长公主府里,自己一定要有一个不被看穿,也没有丝毫破绽的说法才行.....
暗夜迷茫,琉璃累了一天,却没有一点睡意。她果真如自己所想,整夜未眠,脑海中有无数剧情在编织。关於该应付那些,总是在稍微放松时,就会突然冒出来,提醒自己身分的,那双来自北耳弥的眼睛。
安康府内,独孤氏的三个人,在琉璃和老嬷嬷被送走後,正低声讨论之後该如何行事。
依文德的意思,她真的就打算暗中观察,没有要主动出击。只是她的暗中,在文礼看来,似乎太消极了。
“皇姊,你也不派青兔保护着琉璃吗” 文礼问。
安康自幼受到父亲和先皇的疼爱,没有接受过大魏的有关密探的讯息,她自然不知道青兔是谁,不过文礼和文德的态度很大方,并没有刻意瞒着她,此时也是毫无顾忌地在她面前谈论,没有对她设防。
“不,情势还不明朗,假若被塔塔尔发现,後果不堪设想。” 文德说。
“琉璃的事,只能先放着。”
“先慢慢等,如果真如琉璃所说的那样,那麽塔塔尔是不会不理她的,会想方法和她之间取得联系,这也是早晚的事,我们要先知道塔塔尔究竟是如何将消息送进大凉。”
文德慢慢说道,向文礼解释自己的做法。
文礼双手插着,点头如捣蒜,突然像是灵光乍现,开口问道,“皇姊,为何你不乾脆就让琉璃进宫,做你的贴身女官,反正你身边正好也个得力的人,可以就近看管......”
话没说完,文德眉毛一皱,看了他一眼。
“文礼,你为什麽就只能出这种主意,” 在旁一直没说话的安康,还没等文德回答,凌厉地目光就往文礼而去,
“现下宫里的那些事情,你还不替本宫嫌麻烦吗” 安康冷冷地看着文礼,直接替文德回绝了这个完全是独孤文礼风格的提议。
麻烦,原来在姑母眼中,是这样看待皇后,文礼被安康看得冷汗直流,在心里为这句话画上重点。
“姑母说的是其一,”
文德见文礼不说话,以为他是因为被安康念了一下,有些失望,所以连忙安慰,“其二是,这琉璃说的,还不一定是真的,若真让她待在宫里,待在朕的身边,还是不太放心。”
“目前这样,朕觉得是最好的。”
以不变应万变,敌暗我明,文德觉得以目前的情势来说,这是最好的办法。
“况且,有你的敬王府,和姑母,你们二人像门神一样在大凉城里头替朕看着,朕不信他塔塔尔能够对琉璃做的出什麽”
“那就按皇姊说的,臣弟遵旨。” 文礼这次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他眼角馀光觉得安康的视线还盯着他,按照从小到大的经验,自己是该赶紧脱身了。
安康被文礼这个傻样子逗笑了,“知道怕就好” 安康说。
文德也笑了,她现在才明白,原来文礼方才不说话,是在害怕安康。
文礼抬起头,看着姑母和皇姊取笑自己的模样,摸了摸脑袋,一脸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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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任的大将军张钦,经过好些时日的研究,已把自己心中关於九屹的想法,都和文德说得差不多,具体实行的细项也渐渐都上了轨道。在文德亲自监督和授命下,再过几日,这批为受过训练,大多是由各地人犯组成的大军,便可直接开拔,驻守九屹大营。
准备工作大抵就序,有丞相尹国公和姜太师的同意,兵源已解决,九屹大营也修缮完毕,看来是都没问题了。不过,除了这些,文德最挂心的,还是钱。虽然她曾给过张钦保证,银两方面供应无虞,不过文德心里还是有一丝丝的隐忧。
这批府兵,当然目前看来银两都是齐备的,但这是在最初始的阶段。到了中後期,绝对是要朝廷狠下心,用钱去砸出来。户部向来对丁点开销都斤斤计较,到时九屹大营花钱如流水,户部这些尚书都是一毛不拔的个性,肯定会有意见。
但偏偏文德自己对钱这方面,是一点概念也没有。即使明明知道国库里银两是够用的,但每次早朝,也只能被户部牵着鼻子走,唬得一愣一愣,户部说什麽,她也无法反驳。
要解决这个问题,自己身边一定要有一个,懂朝廷开销和花费的人。
文德只能想到了皇后。
文德和尹续卿从小便一起在书房中,她知道续卿的心细,对这些自己看了就眼花的数字很有天分,她的父亲为丞相多年,耳濡目染之下对朝廷运作也是熟悉,文德觉得续卿是能处理这些事情的不二人选。
所以这天,文德从户部要来了纪录这些年朝廷开销的帐册,稍稍翻阅了下,就让人送到了皇后殿。
“皇后,皇上来了。” 皇后殿中,霜月向续卿禀报。
那天清晨,续卿碧玉初破,清楚可见,女内官自是无须再验些什麽了,她们只看了一眼,就再也没有向文德或续卿提及此事。
那之後,续卿整整躺了一整日,完全无法下床走动,待她好全了之後,皇后殿已整理好,她便住了进来。续卿搬进後才发现,文德将皇后殿修建地是古朴大气,许多细节之处也是做工精巧,看得出是费了许多心思,甚至比文德自己住的正殿还要舒适许多。
“怎麽来了” 文德一走进,续卿就问。
续卿很理解文德,她没事是不会来自己这皇后殿的。
“自然是有事” 文德笑了笑,让後头跟着的人把整本整本的帐册放在续卿的桌案上。
续卿见状,遣走了下人。
“这些,是大魏这五年多来朝廷开销的帐册” 文德说,“朕想让你看看,看完和朕说说你的想法,教教朕,不然总是只能听户部那些人说的。”
文德劈头就说,其实说白话,所谓的想法,无非也就是因为自己初登帝位,希望续卿能够帮她看看,朝廷平时是怎麽花用国库里的库银的。
续卿转头,望着桌上叠得像山一样高的书堆,“五年” 她问。
文德点了头,“是五年”
“才五年,皇上是要我说出什麽想法,” 说到帐目,续卿是很直接,她反问道,“光是先皇,就在位十二年,若皇上要臣妾对朝廷的开销说些什麽,臣妾至少得要知道,我大魏朝廷这十五年来的花用,甚至是细项,都要一清二楚才行。”
十五年......文德听了头一愣。
“朕立刻着人送来”
续卿没理她,一边等,一边弯腰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帐册,专心地一页一页翻看。她这副专注的模样,文德很熟悉,从前在书房就是这样,就算旁边闹翻了天,也没人吵的了她。
文德走了出去,吩咐人去户部在多拿些帐册来。
既然续卿愿意帮自己看着银两,那麽剩下的,就是跑一趟锡安,把九屹大营的事,还有任命张钦为大将军的事,亲自告诉赵顾和赵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