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节
小姑娘进京之前,家长给她们做过功课,听闻是谁便立刻不敢骄了,还俏皮的吐吐小舌头说:“吖,竟是这位贵人啊。”
“是呀,可不就是她,姑娘还是不够稳当。”
这位的爹是太监的老祖宗,她男人是宫人的小祖宗。阎王爷前的小鬼首领,得罪谁也别得罪她啊。
李氏请七茜儿当间坐,七茜儿却摇头躲在一边儿道:“我大字不识几个,我可不坐那边,甭说作诗画画了,你们便换个写法,一样的大字儿还分个大小篆,行草隶啥的,眨巴眼睛我都不认的它了,闹出笑话来,就坏了你们探春斗花的兴致,你们玩吧!我看着就好。”
这话大气,也不争先,她这么说,大家就一起笑。
后来便有那坐在中间的美姑娘,脸上堆蜜般甜笑道:“奶奶莫怕,咱们今日斗的只是二月兰,输了吃酒不做诗的……”她可爱的吐吐舌头:“我,我也做不好的。”
谁不喜欢好看的东西?
七茜儿看看那姑娘,就对李氏惊愕道:“我说,斗花你找俩仙女坐着?有这么一对儿在那边美着,就花都羞死了。”
众人齐笑,那姑娘被说的不好意思,便低下了头,心里提着的一颗心总算便放下了。
可李氏表情却是淡淡的,看众人又开始弹琴赏花,说笑画画,她便在七茜儿身边小声说:“那俩走的是我家老祖宗的关系,远亲!说是要选给二皇子呢。”
七茜儿闻言心里微惊,想到那位老祖宗吃斋念佛的,自己上辈子什么牌面,她都肯帮衬一下……就……就算了,人都是两面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她提扇捂嘴,眼睛咕噜噜又看了一次,这才对李氏道:“别说,真很好看的,从前咱街里那个瑞娘记的吧,那会我还以为美到那份儿上就是顶了,谁能想到还能美成这样?端是这两张小脸,肚里有点墨汁的,看到就能写一百首长诗来……啧啧啧。”
其实皇爷也稀罕这样的,想不到他儿子也这样。
李氏忍笑,拿着蝶戏的扇子不使劲的扑打七茜儿。
七茜儿不说瑞娘,李氏也想不起这个人,只她弟见天在皇爷身边转悠,她倒是知道一些消息,如此立刻又接近七茜儿些,也不会做出交头接耳的样子,就笑说:“你家老爷难不成没跟你说过?”
七茜儿眨眼:“说什么?我也从不问这些啊,你看如今的吏部巷,迎来送往车马不断的可都奔着人家彭家去的,这不是人家宫里有娘娘了么!”
听七茜儿这般说,李氏便不服气了,就道:“呸!你才见过几个美人,她那样且平常呢,也就好在个娇花般的年纪,青春正好呗。那人呢是早就混进去了,如今才是个采女,就蒙个外面不知道内情的,还娘娘?跟从前书上说的八十一御女差不离……到了最后,其实还是要看这里的。”
李氏摸摸肚子,却也不是说文采,皇爷大老粗,他懂个屁的诗文,却是说心眼性格。
那么多女人在一个宫内呆着,若是心性弱些,不用等旁人来害,孤单单坐牢般的熬时日,其实都活不大。
看李氏摸肚子,七茜儿下意识也摸,赶巧婢仆端上热茶,七茜儿却让她们换清水来。
李氏看到眼睛便一亮,悄悄问:“可是有了?”
这位甭看不管闲事,眼里看事情比能人张婉如强十倍去。
七茜儿拿扇子拍了她一下,她立刻便不提了。
她们亲昵交谈几句,李氏便起身招待旁人,路上还随性作诗,七茜儿听不出好歪,张婉如与柴氏却说好,还认真让身边那丫头记录下来,说要回家品。
看人家李氏这日子,也是凭着文采艳压一众女子的,她办宴会不惜成本,大家也玩的尽兴,笑闹一会子,便有伶俐的打扮的娇俏丫头,牵着彩带装饰的小木车,车上装了今日斗的二月兰挨个与客人们欣赏。
这车儿叫做移春槛,七茜儿空手来的,却有她的花车,还有那与她熟悉,说的来的妇人作了诗句,就给她挂车上。
也无需斗个输赢,就高兴呗。
大家玩的正热闹,便有一紫衫妇人悄悄溜进来,举目转了一圈,又一步一步接近七茜儿。
七茜儿还没看几车花儿,便闻道一大团刺鼻子香气儿。
“哎呦!这是谁啊!请四奶奶安,这都多久没见了?您还记的我吧?”
七茜儿拿着帕子堵脸,一阵恶心涌上心头便干哕起来。
张婉如吓一跳,立刻对这妇人道:“见谅,您且往后些……我这妯娌今儿有些不舒坦,与您身上这味儿有些冲着呢……”
这妇人正是唐家二房的……其实奶奶都不是,是替代奶奶管二房的那位妾氏。
这妇人有些尴尬,干笑着退了两步,又怕得罪七茜儿,这才陪了礼赶紧躲到一边儿去了。
李氏急步过来,先瞪她一眼,心里暗恨把门的没把好,却不及追究只慌乱围着七茜儿转悠道:“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该请你来,你这有个闪失我可担待不起了。”
七茜儿难受了好一会子才道:“我,我这可是头回吐呢……”
张婉如闻言顿时蹦起来了:“你,你这是,有啦?”
七茜儿年前圆的房,后来小夫妻也聚少离多的,都想着早晚会怀上,会怀上,她又皮实,每天依旧早起,该怎么就怎么,大家便没有深想。
李氏里外张罗,脚下像有个风火轮般,她是一阵后怕,稍微给人闪失一些,这谁能兜住?唐家满门都兜不住。
也不等七茜儿她们告辞,李氏就给预备了个软兜,众人簇拥着七茜儿,一路又被抬回家了。
等到七茜儿离开,那想巴结的妇人才脸上苍白的吐了一口吐沫,嘀咕道:“啧,谁还没有怀过孩子啊,这大惊小怪的,我生了四个了……”
只可惜,她还嘀咕还没完,就从里面冲出两个婆子,裹着她就往内宅里去了。
有件事李氏没敢提,唐九源他弟弟生性风流是什么花都掐的,二房奶奶早就万念俱灰每天念经了,那院里剩下这妾虽生了好几个,却常年防人,就带了逼孕吐的香料。
七茜儿可不知道这一出,她一阵孕吐,就害的那称王称霸的二房妾,被唐家送到小佛堂改造了小半年,等她好不容易煎熬出来,二房就半院大肚子。
冤仇也是这么莫名其妙来的,那二房的小奶奶心里恨七茜儿,她家的小崽子后来在学堂仗着年纪就想欺负安儿,然后就被安儿一群姐姐殴打……
七茜儿被抬回家也没多久,成先生便被人从隔壁请了来,他还不是一个人来的,却是同久没见到的雪姑一起来的。
待佘青岭从百泉山遛弯回来,进门便看到老太太院子跪着四处拜拜,她激动的简直难以言表,从前不敢哭呢,而今是老泪纵横虔诚无比。
佘青岭诧异,赶紧过去问:“娘,您这是做什么呢?”
老太太满眼是泪,抬脸道:“儿!赶紧,赶紧跪着拜一拜,你星君孙子来了。”
“您说什么呢?”佘青岭没听明白,便被老太太拉着跪在地上了。
老太太又拍了他一下道:“赶紧磕头吧,怎么就那么啰嗦?这是好事儿!你孙子来了?星君!你可知道星君……”
佘青岭都要给气笑了,就说:“什么我孙子,什么星君?我哪有……哎?”
他惊喜的四处看看,到底是男人,也不好太带出来,心里却高兴的不成,就默默的跟在老太太身后虔诚跪拜起来。
孩子姓啥他真无所谓,是谁的孙子也可以,可这是个家该有的就得有,得有个脾气刁钻的老太太,有个满腹诗文的阿爷,有顶天立地的爹,有个贤惠慈爱的娘,还要有几个淘气的崽儿在院子里热闹出人间烟火。
他等这一日等了仿佛几辈子了。
屋内,七茜儿总算缓过气儿不吐了。
她上辈子心思重,一怀孕就开始折腾,吐的比这会子严重多了,如此也没多想。
成先生写好保胎方子递给张婉如道:“喏,就抓好了身边预备着,这药是能不吃便不吃,真不是我夸奖,小嫂子这身子骨比男儿都健壮,您看看,这就是常例方子,这才刚开始害喜,过几日且要难受的厉害呢……到时候再抓来吃也不迟。”
张婉如点头,转身吩咐人抓药备着去。
屋内一顿忙乱,雪姑却趴在床头,好奇的伸手摸七茜儿的肚子。
其实最近这些日子,雪姑跟成师娘都不在家,成先生说她们老家去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雪姑已经有了大姑娘样儿,她气质好,摸样冰清玉洁,雪人般的干净。
七茜儿喜欢她,就随她摸肚子,还笑着说:“安儿现在还小呢,你摸不到他,待他大了,你就抱着他淘气去。”
雪姑闻言惊愕:“这安儿却像是个男孩子的名儿。”
七茜儿确定道。“就是个男孩儿!”
不想,佘先生的声音却从窗外传来道:“男孩女孩不是咱家的孩儿,一样的喜欢,你就瞎想什么呢?”
听到爹训斥,七茜儿也不敢说话了,倒是雪姑仿佛是心情很好的样儿,就摸着她的肚子说:“恩,你爹说的对呢!男孩也好,女孩也好,都是你的孩儿……你要心疼他才是,我跟你说,我家晚柠也要做爹了,却是这个的姐姐,他们年纪差不多大,以后我可以带着他们一起玩儿。”
七茜儿惊愕的看向成先生,成先生点点头,笑的却有些勉强道:“哎,都七个月了,是个女孩儿。”
张婉如赶巧进屋,听了便笑道:“咱亲卫巷这风水有趣极了,加上你这个,您就算算多少花儿朵儿了!正好了,一起做伴儿长大,这辈子姐姐妹妹多,也就不寂寞了。”
她这一句不经意,到令成先生的笑真诚起来。
他甚至点点头道:“确实是这样,是这样的!住在这里到底是没错的,有伴儿,姐姐妹妹多……”
都能看出成先生有心事,七茜儿对雪姑挑挑眉,雪姑却认真摇头,脸上啥表情没有。
成先生说了一些注意事项,陈家来恭喜的人多,他便带着雪姑离开,悄然回到隔壁。
他家院子与陈家一样的大,然而那边是人间烟火,这边却雪窟窿般寒凉。
成先生走到东屋,放下药箱扭脸对炕上正在做针线的成师娘说道:“大胜家里的有了。”
一张老炕,堆了半炕的小孩儿东西,包被,小袄,小裙衫……还有十几匹嫩色的小碎花绸缎布匹。
成师娘就没抬头的说:“那挺好的,以后能跟咱囡耍子,大胜跟茜儿都是好人呢……住在这里,可真是好。亲卫巷别的不说,跟一家人一般。”
成先生吸吸气,端起凉茶就饮了一口道:“是呀……你是从一岁到出嫁都给她安排好了,那我呢?苏白鲤,我就活这一辈子人,就活该被你骗一场么?”
成师娘手里赶时间般的飞针走线,听到成先生抱怨,她也不抬头的说:“我后十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这话没说完,却听到成先生将手里的杯子猛的往地下一丢,低声嘶吼道:“我,我不要你当牛做马……苏白鲤,我不要你当牛做马……活,活着不好么?”
成师娘手里的针终于扎到了指肚,她没喊疼,却看着那些血珠儿缓缓的滴到小袄子上……
后来,她就把这滴血,改成一朵精致的红梅花儿。
燕京城里,陈大胜本在大梁宫小院值更,却忽被皇爷喊到御前,赏了足足三车东西,又大肆夸赞了他一顿,这才告诉他,你要做爹了,赶紧家里去看看吧,再替我跟我兄弟倒个喜,恭喜他有后了……
皇爷话里有话,然而陈大胜都吓傻了,满脑袋都是七茜儿用各种声线说的那些话……他叫安儿,眼睛像你,圆圆的,也爱笑,只可惜,你没见过他……
着就要见到了?
那一刹那的父子连心,陈大胜就捂着心口匆匆出宫,然而,骑马到了东门却出不出去了。
东门口,几十辆囚车停着等待入城,陈大胜看了一会热闹,心绪总算平稳,又看到熟人,他便对谢五好喊道:“呦!谢大人这是办了个大案?”
谢五好催马过来,却满面无奈的摇头道:“什么大案,陈年积案!陈侯可记的当年的白石山?”
陈大胜闻言脸上神色顿时大变,他眼神顿时狠厉起来,就瞪着那些囚车,看着神色麻木,坐在囚车里的那些人说:“这便是么?”
谢五好点头:“可不是,真真就折磨了咱们九思堂整整三年,可算就把他们从深山老林挖出来了,只可惜……又是小鱼小虾……啧!我这命……劳碌命哦!就没完没了了……主犯不在,你说抓他们干啥?就一堆手无束鸡之力的郎中……”
第122章
燕京呼啦啦抓来三百多名白石山余孽,说是余孽,却是一群诊脉看病的郎中。
白石山立宗几百年,这天下学医的郎中便多与他们有关系,虽圣上因为多年征战,对白石山心里有疙瘩,然而这一大群被九思堂拉来入狱,也没几天功夫,各方面求情的人便从前朝延续后宫。
凡举是个郎中谁手里又没有救过几条人命呢?
可光是庆丰一场战役,大梁兵便因白石山毒粉折损进去多少?
数万有之啊。
如此,武将与文臣自大梁建朝之后,发生了第一次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