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面容娴静,眉目柔缓,眸光半阖,几分冷清,几分慈悲,几分圣洁,几分看破红尘的超然。
  或许是她看向昭妃的时间久了些,昭妃长睫微动,也抬眸朝她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一个是被抓包的不好意思,一个是平静从容中带着几分深意。
  又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众人也都散了。
  这一走出永宁宫,也不知道是谁小声嘟囔了一句“咱们才刚入宫就缩短用度,这日子还怎么过啊”,一石激起千层浪,刚才还一心为民的和谐气氛就有点崩了。
  大都是养在深闺之中的女子,眼皮子浅,能顾着的也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哪管千里之外那些百姓的死活?
  阿措听着她们小声的抱怨,眉头直蹙,有点想反驳两句,但还是忍住——打嘴炮赢了也没什么意义。
  索性带着慕青直接离开了,眼不见为净。
  慕青明显察觉出自家主子心情不好,一边紧跟上她的步子,一边试探问道,“小主难道也在为缩短用度的事烦心?”
  此时已经离永宁宫有一大段距离,阿措闷闷的“嗯”了一声,又自言自语道,“昭妃娘娘本来是一番好心,怎么到了她们嘴里,就成了沽名钓誉,讨好陛下的小人呢?我们在宫里的吃穿比外面好了那么多,就算减少一些也没关系呀……算了算了,管不到她们,我管好我自己就成。”
  见她生闷气的样子,慕青连忙哄道,“小主心善,咱不生气了。”
  阿措情绪不高的应了一声,人人都说鬼怪妖魔可怕,要她看,有的人还不如鬼呢。
  慕青知道小主还在闹心,等走到御花园附时,她提议道,“小主,这日头多好,不如去御花园散散心?听说前些日子洛城进贡了好些稀奇艳丽的牡丹花,有许多品种呢。”
  阿措想了想,点头,“好,去看看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御花园极大,花团锦簇,奇石罗布,古柏森森,藤萝蔓蔓,将整个院子点缀的生趣盎然。绕过一棵高大的古柏,又往花园深处走了些,便看到一盏盏美不胜收的牡丹花,艳丽端芳,灿烂馥郁,还有一盆千堆雪,雪白皎洁有碗口那般大,实属难得佳品。
  等逛的累了,便由着慕青扶到高处的绛雪亭歇息。
  坐在亭中,绿荫苍苍,清风拂面,送来阵阵花香。看着眼前的美景,阿措的心情也渐渐舒坦了些。
  她深深地吸了口清新空气,只觉得浑身松泛。
  这种久违的舒坦感,让她眼前一亮,再仔细打量这御花园,恍然发现这里是个极好的风水宝地,很容易集聚灵气。
  “今天又是初一……”阿措呢喃着,眼眸也愈发明亮。
  她们这种小山精,都是靠吸食山川日月的灵气修炼的。而初一十五,正是一月之中灵气最盛的日子。
  看来今晚能到这里好好地饱食一餐了!
  慕青听到她的呢喃,疑惑道,“是啊,今天是初一,怎么了?”
  阿措摇头,朝她展颜一笑,“没事。”
  第19章 他是要亲她么
  是夜,新月只余一弯朦胧的光弧,夜幕间点点星光,如宝石般璀璨。
  后宫本就偌大空旷,一到夜里,便更加寂静。
  锦绣轩里,一道灵动白影快速闪出,就像是出笼小鸟一般,轻巧的往那百花深处而去,转瞬间就与夜色融为一体。
  另一边的紫宸宫,烛火惶惶,守夜的太监站在门口半阖着眼,昏昏欲睡。
  忽的,静谧的寝殿内发出一阵砰砰的动静,再然后便是一声压抑的低吼声,这声响不似人发出来的,更像是被囚禁许久的野兽发出的嘶吼。
  殿外守夜的小太监一听到这动静,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害怕的看向一旁的同伴,“陛下、陛下这是?”
  另一个太监声音也抖了,“你进去看看?”
  “我,我一个人不敢……你陪我一块儿……”
  “陛下怕是又发病了……”小太监瑟瑟发抖,陛下上次发病时就把隔壁屋的小春子给砍了,小春子的脑袋就滚在他的脚边,眼睛都没闭上,吓得他回去就大病了一场,每每想起都噩梦连连。这会子他哪里还敢往前凑?
  “去,你去找常喜公公,我去找御医。”
  “成!”
  两个小太监刚分配好工作,就听到屋内又一阵噼里啪啦的重物摔落声,黑夜中闹出这样的动静,实在叫人心惊胆跳。
  两人飞快对视一眼,抬着发软的腿就往外跑。
  偏偏这时,沉重的朱红大门“啪”的一声被推开,随后一把冷光闪闪的剑就亮了出来。
  俩太监一看到这刀光,顿时吓瘫了,匍匐在地上牙齿都打颤,心底默念着玉皇大帝佛祖菩萨千万保佑。
  或许是他们匍匐的够低,一袭雪白寝衣的元珣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提着刀就往外走去。
  眼见着陛下走远,两个太监劫后余生般长松了一口气,抹了把冷汗,连滚带爬的往外跑,赶紧搬救兵去了。
  元珣所到之处,宫人和侍卫皆是匍匐跪下,抬眼看一下都不敢,生怕一抬头脑袋就没了。
  常喜公公闻讯赶来时,元珣长发披散,右手握着一柄长刀端坐在金龙殿的龙椅之上。
  殿内昏昏,上座之人低垂着头,发丝垂下遮掩了他的面容,只是周身那肃杀戾气太过强盛,让人望之胆寒,不敢小觑。
  常喜踏进殿内,很是乖觉的跪在地上,地砖冰凉沁骨,他一边磕头,一边低低的哀求着,“陛下,陛下……”
  磕一下头,哀求一声,挪一下步子。
  等他跪挪到龙椅之下时,额头早已擦破了皮。常喜仰着脑袋,卑微的看着高高在上的帝王,也不敢多说,只关切的看着他。
  这个时候,多说一句话,就多一分危险。
  陛下登基这些年,每每发病都痛苦不堪,只能靠杀人缓解头疼之症,折损在他手下的宫人不计其数。常喜算是其中的幸运儿,跟在陛下身边多年,还能苟留一条性命……所以每当陛下发病,其他宫人都不敢贸贸然上前,而是去找常喜来伺候。
  此时,元珣捏紧手中刀柄,浓眉紧紧地皱着。
  自从五年前踏着累累白骨登上这把龙椅,他就被噩梦缠身。
  梦中的景象是那般鲜活,那些死在他手下的仇人浑身鲜血的朝他扑来,个个龇牙咧嘴的要找他索命,恨不得要扒了他的皮,咬碎他的骨头。
  “乱臣贼子,你不得好死。”
  “元珣你这竖子,朕自认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狼子野心,竟敢谋逆!”
  “你这不忠不义的逆贼,你死后定下阿鼻地狱,油炸刀山,不得超生。”
  那些人临死前的诅咒一遍又一遍的在耳边响起,他们死前的狰狞面目他还记忆犹新……
  元珣薄唇扬起一抹冷冽的笑来,眯着眼睛盯着手中寒光闪闪的刀,呵,活着都不能把他怎样,就算死了变成鬼,又能奈他何?
  他如今到了这个位置,还有什么顾忌的?遇鬼杀鬼,遇佛杀佛!
  也不知道过了许久,元珣骤然起身,拾级而下。
  “陛、陛下……”常喜怔怔唤了一声。
  “朕出去走走。”元珣没有回头,提着刀大步往前走。
  常喜看着那道修长高大的背影,半晌回过神来,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也顾不得膝盖的酸痛,忙跟上前伺候。
  天色浓郁如墨,元珣抬眼看向紫微星方向,那星子格外明亮。
  这座白日里巍峨壮丽的宫殿,一到夜里就格外的庄严肃穆,又透着一股压抑窒息的沉沉死气。可就这么一个地方,却是天下人心神向往的巅峰——
  在外面走着,他脑子里那种燥郁撕裂的疼痛也有些缓解。
  等他闻到那一阵被清风送来的花香时,脚步不由得顿住,再抬头看到不远处的锦绣轩,他浓眉紧紧拧起。
  怎么走到这来了?
  常喜带着一队宫人跟在身后,见陛下的脚步突然停下,他小心翼翼上前问道,“陛下,要不去看看沈美人?”
  他虽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男人,却知道男人心气不顺时,有个女人在身边陪着能好上许多。虽说这个沈美人刚进宫不久,但凭着这几次陛下对她的态度,没准她能抚平陛下的焦躁烦恼呢?
  去看她?元珣蹙起眉头,这个时辰她肯定是睡了的。
  要是让那个小娇气包看见他这浑身戾气的样子……
  他还记得上次在公主府后院那回,她就被他吓哭了,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
  思及此处,元珣淡漠的乜了常喜一眼,“回去。”
  常喜一噎,忙退到一边,心想着,看来陛下对这个沈美人不过尔尔,并未真正放心上。
  就在一众人准备往回走时,只见御花园方向亮着点点绿光,很是奇特。
  “陛下,那是?”常喜抬手揉了揉眼睛,“好像是绛雪亭那边。”
  元珣眯了眯眼眸,“去看看。”
  昏黄的宫灯开路,一众人往御花园深处走去,七绕八绕,最终走到假山脚下。
  当看到亭中的场景时,莫说是宫人,就连元珣都怔住了。
  高高的凉亭上,一袭素净白裙的女子,浓密乌发随意披散着,她双臂张开,小脑袋微微仰着,双眸轻轻闭着,唇边带着享受的笑。
  那点点绿光,是一只只萤火虫,正围在她身边飞舞着。
  夜风轻拂,她那月白色裙摆也飞舞着,比那浅淡朦胧的弯月还要迷人。
  就像是沉浸在属于她自己的世界中,她那精致灵动的眉眼舒展开,仿佛沐浴着无边的祥和与美好。
  这场景,就像是一幅画。
  元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脑袋嗡嗡作响,那些令人作呕的血腥画面通通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安静美好的场景。
  常喜也回过神来,又是惊艳又是震惊,上面这位好像是沈美人?好家伙,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她怎么跑这里来了?难道早就知道陛下会来这里,所以搞了这么一出?那不对啊,陛下突然发病,她怎么会那么快得到消息?还有,她从哪里搞到这么多萤火虫?
  常喜一肚子问号,悄悄抬眼去看陛下,就见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盯在上头。
  下一秒,就听陛下道,“你们在这守着。”他朝前走了一大步,又想起什么似的,退了回来。
  常喜刚想问,就见陛下将手中的刀丢到了他怀里。
  “……”常喜看了眼自己怀中的刀,所以说陛下还是挺在意这个沈美人的?
  元珣大步朝着亭中走去。
  阿措正沉浸在充沛的灵气里,她现在虽是人类没办法修炼,但吸收的这些灵气可以滋养她的神魂,令她的身体更加康健,等日后寿终正寝了,一个好的神魂对于修炼也是大有助益的。
  就在她飘飘然的时候,耳畔忽的传来一阵脚步声。
  阿措皱了下眉头,缓缓睁开眼睛。
  当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元珣时,阿措懵了——
  他他他他,他这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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