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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路上风景

  九十九,路上风景
  冬晨依依不舍来到前院小厅里,只见韦帅望一手大范围搜捕看起来好吃的食物,一手拿着筷子,遇到实在汁水淋漓的,他也勉强使用下工具。黑狼沉默地吃东西,纳兰同韦帅望有说有笑的。
  冬晨振作一下,要让韦帅望看到他眼睛湿润,更要说他娘娘腔了。冬晨心里不愤,长得漂亮又不是我的错,真是的!那个土豆脑袋一定是嫉妒!
  不过,韦帅望咋就那么没心没肺呢?他好象一点也不担心,为什么这小子不但一点也不怕死,还越危险越兴奋的样子呢?
  这就是阳光好少年与恶魔之子的区别吧。
  冬晨过去,学韦帅望抓起块骨头,纳兰扬眉,瞪眼睛:“嗯?”
  冬晨笑:“他抓你又不说!”
  纳兰笑:“你也学个猴子娱乐我一下!”
  冬晨无语了,想学韦帅望搔搔脑袋,抓耳挠腮,呃,恶心……
  冬晨一边在细绢手帕上细细擦他的手,一边叹气,做猴子也不容易,算了,我满足自己已有的一切吧。
  手上擦过,仍然一手的肉味,把冬晨恶心得,立刻去洗手。人同人差距咋这么大呢?他要是用手抓,那得换样菜洗次手,五爪功是容易练的吗?
  黑狼在阳光下,有点不习惯。
  别人的妈妈原来会鼓励孩子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我还以为不肯插朋友一刀已经是天底下最高尚的事了呢。
  黑狼在纳兰的青白,忽然有了一种道德上的自卑感。
  他更加地沉默了。
  贪恋阳光下的温暖,却自觉一身污垢,在阳光下无处遁形。
  我,不是属于这里的人。
  韦帅望吃饱喝足,指点江山:“这个这个这个,还有那个,给我打包带上。”
  冬晨无语,见他妈妈动手给韦帅望包糖,只得伸手帮忙,心里气,臭小子,把我当答应了?
  黑狼站一边整装待发。
  三人终于上路,韦帅望沉默了,冬晨以为韦帅望终于开始考虑正经事了,结果发现韦帅望脑袋一点一点地在打瞌睡。
  冬晨嘴角抽搐着,一只手痒得,好想一巴掌抽醒他……
  黑狼淡淡地:“多谢你了。”
  冬晨愣一下,才明白人家为了他的高尚行为表示感谢呢,而他正在肚子里坏坏地考虑怎么整韦帅望一下,冬晨汗颜地笑了:“啊,没什么,韦帅望也会这样对我,应该的。”
  黑狼不再开口。
  冬晨微微有点好奇:“令师,很严厉吗?”
  黑狼淡淡地:“还好。”
  冬晨问:“你指证你师兄,只是为了韦帅望吗?”
  黑狼慢慢回过头,看了冬晨一眼,英俊少年,挺直端正的鼻子,剑眉,亮晶晶坦诚自信的眼睛,一脸正气。
  黑狼经常觉得自己的目光是黑色的,他的黑眼睛象无底的深井,光线无遮无掩地照进来,可是无论如何也照不亮那最深处的黑暗。
  现在冬晨也有那种感觉,这双黑眼睛,又冷又深。
  ‘
  黑狼看着冬晨,你不能理解,在北极,除了雪,什么都没有,是不是?你不会相信北极熊追随母熊与幼崽几百公里,只是为了吃掉他们。黑狼沉默,什么也没说。
  再说下去,你就要告诉我,什么叫仁义礼智信了。然后鄙夷地问:“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竟想杀掉他?”
  无论说什么,阳光下的人都会咬紧牙关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黑狼沉默,不,让我蹲在黑暗中好了。
  冬晨没得到回答,有点讪讪的,安慰黑狼一句:“无论如何,你只是说了实话,说实话是应该的。”
  黑狼很想大笑三声,可惜他没心情。
  结果韦帅望笑了。
  冬晨窘了,土豆笑了,可他没讲笑话。
  帅望笑:“大光明使,冬晨,你就是我生命里的阳光,黑夜里的月亮。”
  冬晨咬牙:“大光明使?”
  帅望笑:“对,就是太阳底下金光灿灿的一大坨软黄金。”
  冬晨嚎叫一声向韦帅望扑过去。
  结果韦帅望这次没那么命好,他吃多了,反应有点慢,闪身躲过后,被摔到马下的冬晨拉住衣服,他怕冬晨脸先着地,不敢落井下石,结果被冬晨拉下马按地上一顿暴打。
  黑狼没有表情地勒马等着。
  虽然冬晨很喜欢听韦帅望的惨叫声,可是黑狼那冰冷的眼睛让他觉得无味,擂了一顿后跳起来在韦帅望屁股上踢一脚,结束战斗。
  帅望躺在地上,叹息:“还是躺着睡午觉舒服。”
  冬晨气得再踢一脚:“你当大爷给你捶背呢?”
  帅望伸个懒腰:“你按摩手法有待提高。”懒懒地爬上马,看见黑狼目光灼灼,终于笑道:“咱快点赶路吧,到前面云龙客栈,我补个午睡。”
  黑狼提马就走。
  冬晨忍不住替人出头:“你能不能正经点?”
  帅望笑道:“顺便等个消息。”
  黑狼的马速明显慢下来了,韦帅望笑嘻嘻地赶上去,结果不知怎么正撞在黑狼的胳膊肘子上,帅望痛得:“喂,你们两个!下次不带你们出来玩了。哎哟,当哥哥,果然没好事。”无限想念宽容厚道的大师兄。
  黑狼没有表情地:“在等什么消息?”
  帅望道:“接头暗号。总得知已知彼吧。”
  黑狼瞪着他:“什么接头暗号?”
  帅望道:“当然是墨泌卧底的接头暗号。”
  黑狼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再次沉默了。
  韦帅望在云龙客栈美美地补了个午觉。
  黑狼与冬晨大眼瞪小眼,冬晨终于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黑狼沉默一会儿,终于道:“我七八岁的时候,启蒙的是一位师兄。一次意外,他被人砍断了手臂。我帮他止血,他说不用了。他昏过去,我还是替他止了血。”沉默一会儿:“晚上我回去时,他被抬出去扔到山洞里。我找到他时,他伤口渗血,发着高烧,一直说渴,要水。第二天,我去时……”更长时候的沉默,良久,黑狼道:“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我学到的慈悲就是,不能把受伤的同伴留给大自然处理。”
  冬晨呆了良久:“什么?什么叫大自然处理?你杀了谁?”
  黑狼笑了:“被砍断一条腿,又没死的野狗会怎么样?”
  冬晨呆呆地,会怎么样?会,会遇到好心人救治……
  一大半不会吧,幸运点儿的,被大动物咬死吃掉,比较不幸的,被小动物一点点啃光,最不幸的,被细菌与蛆吃掉。
  冬晨站起身,不不不,他不能再想象下去,看见了什么,会让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选择杀掉自己的同伴兄长与半个师父,他觉得头晕。
  冬晨走到旅店门口,“哇”地吐了。
  不,天底下最可怕的,并不是严酷,而是无情。
  冷玉对待自己的弟子就象对待没有生命的东西。有用,物尽其用,没用,扔掉,一点感情也没,他都懒得把没有的弟子处死,扔到外面去,随他们辗转死去。
  黑狼的左手,轻轻抚摸他的剑柄。
  那位师兄死了之后,他就不想再有任何朋友了。
  随身的,只有一把剑。
  红尘一骑,冬晨把韦帅望直接从床上拎起来戳在地上:“来了,快!”
  他一松手,韦帅望“扑嗵”就跪地上了,然后才呻吟:“怎么回事?谁把我扔地上了?”
  冷颜的手下已经来至面前:“韦公子!”
  帅望跪在地上,抬头:“啥事?”
  那人愣了,吓得屈下一膝:“韦公子这是何意?”
  韦帅望鼻子气歪了:“你看不出来?这意思就是我被人给从床上扔下来了!”
  那人一脸黑线地:“小人李彦志,见过公子。”
  韦帅望从地上爬起来:“别整得跟我不认识你似的,你不是冷颜屋里陪他睡觉的那个吗?”
  黑狼与冬晨同时瞪大眼睛,过来围观,把李彦志窘得:“公子,是夜间保护颜爷安全的。”
  韦帅望道:“一回事,说。”
  李彦志道:“颜爷说,事关重大,他不敢定,所以去回过韩掌门,韩掌门说,冷家没派你去墨泌查案子,当然不可能把接头暗号告诉你。”
  韦帅望沮丧:“奶奶的,居然跑去问我师父,我师父当然不会同意。”
  李彦志道:“不过,掌门让我把这个给你,他说,墨泌那边的人,看到这个,会尽力配合你。”
  白绫子包着的一柄剑,帅望伸手接过,拔剑,“倚天”二字在阳光下闪烁。
  帅望脸上一喜,然后沉默了,半晌道:“告诉我师父,我借用一下。”
  李彦志道:“还有,掌门说……你这个,嗯,呃,如果再敢嗯,那个,他就会,嗯,……总之十大酷刑随你挑一个。”
  帅望笑:“我师父说脏话了?”
  李彦志忍不住露出个微笑:“掌门有点激动。”
  冬晨忍笑:“你师父真会被你折磨疯的。”
  帅望不安地沉默,韩笑好象拿着那把青钢……不不不,我不能拿这个,我亲爹要是把最好的别人,然后拿次一等的给我,我不扔他脸上去——那都是轻的,我多半会问一声:“先生,你贵姓?”
  冬晨道:“你不用在那乱想,韩笑说他知道你让着他,他不过是被人骂得有点恼羞成怒了。一把剑,别想来想去的。”
  帅望愣了愣:“呃,真的?”真的?没想到这辈子能听到韩笑说这话。
  冬晨笑道:“他确确实实是这个意思。咦,你干了什么?韩笑平时挺固执的,他要觉得你是王八蛋,一般不会改变看法。”
  帅望汗颜:“我的人格有魅力。”擦汗,嗨,原来小破孩儿对他改变看法了,惭愧惭愧,他对小破孩儿的看法一直没改……思之慎之,择善固执。
  帅望把倚天剑系在腰间,沉甸甸的感觉,一直有种“它在那儿”的感觉。
  很安定。
  冬晨问:“我们到了墨泌山庄,京城的消息还要过二三天才能到吧?这两天,我们怎么办?”
  帅望道:“我们到了,京城的消息就会到。晚,也晚不了一个晚上。”
  冬晨愕然:“从冷家到京城三天的路程,就算京里接到消息日夜不停,难道把人从床上叫起来问话?至少又是一天时间,从京里再快马,日夜不停也得二天到墨泌。我们走得再慢点四天也到了。”
  帅望打个呵欠:“我们到了消息就会到,废话少说。”
  冬晨气:“臭小子,你把话说明白。”
  帅望笑道:“咱们冷家从冷家到京里,再到各地大点的地方,有驿站的地方,就有冷家的消息传递人,从冷家到京城,那是几十里一驿,急件是换人换马,日夜不停,一天一夜,消息就到京城,给他们一天时间查,从京城到墨泌也是一天一夜,没准我们不到,消息先到了。不过,我同他们约了新办法,可能还要快。”
  冬晨点点头,半晌:“这样,很费人力物力吧?”
  帅望道:“银子埋后院是不会生出小银子的,办个驿站,传递消息,方便省事,多养了几百人,也算善事。养人养马,按说每年应该有几万两银子,不过谁送急件不给点银子?不给银子,除了冷家掌门人,否则百分百变慢件。一年这么算下来万八千的足够运作了,不安稳的年头,还有赚呢。花出去的钱,才叫钱,没事在后院放那么多银块有啥用?真到荒年,银块屁也不值了,几十两银子才换一石米。”
  冬晨沉默一会儿:“那么,这些银子从哪儿来?”
  帅望笑道:“保护费啊,咱们每城都有人,我们封个条子,就保货物平安,如果有人劫货,那就是想让我们冷家过去清理山头,不过现在魔教的封条也挺好使的,有些地方,比我们还好使。人家还直接代为运送呢。不过我们签过和平条约,互相不劫对方的货,也不压价,人家爱选哪家选哪家。”
  冬晨眨眼睛:“我竟然不知道这件事。”
  帅望道:“你娘把你送到小山沟去,你当然不会知道,其实这份生意里,有很大一部份帐是你娘管着呢,我没事帮你娘看帐本换糖吃,所以才知道,你想知道,回家问你娘去。”
  冬晨沉默,他娘一直不许他进帐房,常说的话是:“你只管好好练武,别的事不要管。”
  苦笑,韦帅望可以看?
  娘是慢我分心,还是……冷湘的儿子,最好不要知道太多?如果为人所忌,恐怕难保平安吧?
  看看帅望腰中的倚天剑,那么,韦帅望呢?我也听闻,冷掌门说过,韦帅望不是冷家未来掌门的人选,冷家的掌门却把自己的配剑给了他,帅望自己知道危险吗?
  恐怕他知道吧,看他的脸色,就差没学刘备掉筷子了。
  冬晨拍拍帅望的肩,兄弟,咱们俩互相照应着,没准能活得长远点。
  帅望瞪眼:“干嘛?”
  冬晨笑道:“表达我的敬仰。二哥你博古通今博大精深,小弟佩服啊佩服。”
  帅望眨眨眼睛:“我身上没带银子,带了也不借,因为你借了不会还。”
  冬晨咳一声:“别扯远了,那么,我们收到消息后,怎么办呢,难道要直闯冷玉的庄子同他谈判?”
  帅望笑:“兄弟,你们长老派你来是干啥的?”
  冬晨瞪着他:“干,干啥?”
  帅望笑道:“冷玉一见我就眼红,看到黑狼就脸黑,唯一能担当谈判职责的,就是兄弟你啊,你老兄去了,冷玉就算看在你爹的份上,也不能宰了你啊,再说长老白替他说好话了,他也该领个情,所以,当然是你去同冷玉聊天。”
  冬晨半晌才眨着眼睛,纯洁地说:“你好象答应我娘要照顾我的……”你照顾我,让我做孤胆英雄啊?
  帅望伸手摸摸:“嗨嗨,咋这么说话呢,兄弟是用来干嘛的?用来两肋插刀的嘛。”
  冬晨一脸黑线,你这是给我两肋插上刀,把我送到敌营啊!
  黑狼淡淡地:“我可以去送信。”
  帅望笑:“直接被打成块破布给我们送回来了,拜托,我们还需要你的战斗力。冬晨小朋友,谈判的事,就麻烦你了,正好你平时嘴巴就很欠,没事就损我。”
  冬晨抓狂地再次扑过去揍他,三人再次一路狂奔。(可怜的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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