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四郎原是汪氏喊出来的,众人也就跟着喊四郎,下人们喊四少爷。
  魏氏的笑容卡在脸上,然后瞬间变大了,“多谢嫂子提醒,不然我还迷糊着呢。可不就是,这是长房长孙,正经的刘大郎。”
  唐氏跟着凑趣,“婶子结了这个果,后面说不定还有一串的弟弟呢。”
  魏氏哈哈笑了起来。
  郑太太在正院坐了一会子后,要带着大儿媳去见拜访汪氏,魏氏不能出房门,就让刘悦薇带着她们过去。
  郑太太拉着刘悦薇的手,轻声夸赞,“我听说你这些日子没日没夜伺候你娘,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不过,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说完,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翠玉镯子,套在刘悦薇手上,“前儿三郎托人带了几样东西回来,里头有个镯子,你拿去戴着玩。”
  镯子成色一般,刘悦薇却很喜欢。郑讼贤时常送她这些小玩意,东西不值多少钱,却是他精挑细选的。
  刘悦薇看了魏氏一眼,魏氏笑,“你伯母给你的,你接着,明儿给你伯父伯母做些针线活,也算你的孝敬。”
  刘悦薇谢过郑太太,然后带着她们去了汪氏的院子。
  汪氏高兴地迎接了郑太太婆媳,她身边有一个婆子和一个丫头伺候,婆子上了茶水和点心。
  郑太太和气地和汪氏寒暄了几句,然后又回了魏氏的院子。
  刘家的院子前后四进,宅子分三路,中路前院是刘文谦招待男客的地方,第二进是他和魏氏的院子,第三进是汪氏住的地方,最后一进是杂物库房。
  东路前面是个偏院,住着刘悦薇姐妹,家里人都叫东小院,其实这院子大的很,后面连着个大花园子。
  西路是仆人住的地方,还有客院,家里的马匹车辆厨房粮库等地方。
  郑太太回来后,就开始和魏氏商议正事,“按理说弟妹还在月子里,我不该让弟妹操劳,只是两个孩子的亲事定了这么多年,如今也到了该下聘的时候了。弟妹看,等你出了月子,我挑个好日子来可行?”
  魏氏笑着回答,“嫂子说的自然是好的,只是,这事儿我也不能一个人做主,需得问一问我家官人。”
  郑太太点头,“是这个理,弟妹莫急,我早上走的时候,我家老爷说他晌午下了衙就过来,刘兄弟可在家?让他们男人家去商议,咱们只管吃喝说笑就行。”
  正说着,孩子醒了,魏氏一边奶孩子一边和她说话,“那才好呢,咱们也一起聚一聚,只是我还在月子里,倒不能陪嫂子出房门了。”
  说完,魏氏给刘悦薇使了个眼色,刘悦薇心领神会,立刻出去了,让云锦去传话,晌午做两桌席面,男一桌女一桌,又让家里男仆去给刘文谦传信,晌午回来招待郑老爷。
  没过多久,刘文谦就回来了,他正经给郑太太行了礼,“见过嫂子。”
  郑太太起身还礼,“我来叨扰兄弟了。”
  刘文谦客气,“哥哥嫂子能来,我高兴来不及呢,哪里说得上的叨扰,几个孩子怎么没来?”
  郑太太笑,“小孩子家家的,哪里耐烦听我们絮絮叨叨,索性让他们去忙自己的事情。”
  刘文谦守礼,并不直视郑太太,“嫂子说的有理,嫂子和侄媳妇难得过来,晌午就在这正房里吃顿便饭,定要尽兴才好。”
  寒暄了几句,刘文谦吩咐刘悦薇,“好生招待你伯母和嫂子。”
  他又看了看孩子,问了魏氏今日身体感觉如何,然后去了外院,等待郑老爷过来。
  郑太太来做客,汪氏是长辈,倒不用来相陪,谁知徐氏却来了。
  “哎哟,我听说郑嫂子来了,嫂子坐月子呢,薇丫头还小,哪里能忙得开,我放下手里的活就来了,嫂子有什么吩咐,只管叫我。”
  魏氏笑,“有劳弟妹了,我正要让人去请弟妹呢。”魏氏这是客气话,她才没想着去请徐氏呢。
  徐氏大咧咧地坐在郑太太身边,和郑太太寒暄起来,仿佛她才是这院里的主人一般。
  她又看了看刘悦薇怀里的元宝,这小崽子也忒命大。
  刘悦薇感觉到了徐氏的目光,立刻偏头看着她,徐氏被刘悦薇冷冰冰的眼光惊到了,这个死丫头。
  刘悦薇心里哼了一声,你且别急,过几日,我白送你个胖儿子!
  外院里,郑老爷和刘文谦个把月没见了,兄弟二人亲热的很,刘文谦本来想着兄弟二人说些亲热话,没成想刘文远带着两个儿子过来了。
  “大哥,郑大哥来了,怎地也不叫我呢,我虽不才,给二位哥哥倒酒也使得。”两口子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
  刘文谦让他父子三个坐下,“既来了,一起吃酒就是。”
  酒过三巡,郑老爷说了下聘的事情,“二弟养的好闺女,给我家做媳妇。愚兄家里虽然不富裕,每年只得几两闲散银子,也略微备了几样东西,聊表诚心,二弟挑个日子送给我们,到时候我请几个同僚,一起来送聘,也热闹热闹。”
  刘文谦给他倒酒,“我能有今日,还不是多亏了大哥,不然这会子我还不晓得在哪里躲债呢。贤哥儿这么好的孩子,大哥如今又是官身,还如以前一样待我,我心里再没有不知足的。”
  刘文远听到这话后有些不自在,连忙道,“大哥,四郎还小,郑大哥家来下聘,大郎二郎都闲着,我们爷儿几个,听大哥使唤。”
  刘文谦嗯了一声。
  后院里,徐氏听说郑家要来下聘,也毛遂自荐,“嫂子带两个孩子不方便,家里的事情都交给我吧。四郎年纪小,薇丫头的好日子,总得有兄弟帮衬,嫂子看上哪一个,大郎二郎随意挑。”
  徐氏是个雁过拔毛的性子,让她操持,她不狠狠刮两层油水她都不姓徐。
  魏氏烦透了她,“弟妹,我们大郎虽然年纪小,如今也有个小名,叫元宝,弟妹可别叫错了,这是我们这房的大郎。”
  徐氏的笑容僵住了,“看大嫂说的,他们都是亲兄弟,如何不一起排行呢。”
  郑太太帮腔,“二太太有所不知,这分了家的,单独序齿也是可以的。且你们两家,原来一房都是姑娘,一房都是小子,也没混着序齿,如今分开了岂不是更利索。”
  徐氏暗恨。
  第7章 生闲气登寡妇门
  徐氏生了三个儿子,这是她毕生的骄傲。她才貌不如魏氏,娘家也不如魏氏,嫁的男人更是差了许多,唯有三个儿子,给她争了光。
  刚入门时,魏氏是大嫂,嫁妆比她多,深得丈夫宠爱,又能干,死死压了她一头。等过了几年,长房没有男丁,她的腰板渐渐硬了。
  这几年,她更是把长房一切看成是自己的了。如今魏氏生了儿子又怎么样,能不能养的大不好说,论起排行,也是老四。
  谁知长房竟然要撇开二房单独论排行,徐氏如何能不恨。
  可人家愿意叫自己孩子大郎,这本来就是正经的长房长孙,说出去也不能说这样不对。郑太太两句话听起来软绵绵的,却让她无法反驳。
  徐氏生气,也没用。
  前院里,刘文谦当场拿出日历,和郑老爷一起商议,挑了个好日子,就定在四十天之后,那时候,郑颂贤游学也回来了,刘家两个孩子大了一些,魏氏也能腾开手。
  一顿酒席,除了徐氏,宾客尽欢,刘文谦让家里管家亲自驾车送了郑家人回去。
  送走了客人,刘文谦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他亲了亲两个孩子,“娘子辛苦了。”
  魏氏笑,“这有什么,不过是陪着说话吃饭,又不要我下地干活。”
  刘悦薇把妹妹打发回了东小院,自己坐在一边给弟弟妹妹做衣裳。
  刘文谦看了看次女,摸了摸胡须,“我儿贤惠,以后有福气。”
  刘悦薇抬头看着父亲,笑,“女儿都是托了爹娘的福。”
  魏氏忽然问刘文谦,“官人,张三姑那里,有没有让人盯着?”
  刘文谦笑了,坐在魏氏身边,“娘子不知道,咱们两个女儿能干的很,背着咱们,悄没生息地在打听张三姑儿子的事情。庆才昨儿来告诉我,张三姑的儿子被醉花楼一个粉头缠上了,借了高利贷给粉头赎了身,整日金的银的堆起来养在外头,可那高利贷是那么好借的?至于那吴婆子,若说有不妥,怕是个失职之罪。”
  魏氏收了笑容,“官人,若是张三姑清白的也就罢了,若是这中间有人想在我生孩子的时候动手脚,可别怪我无情无义了。”
  刘文谦拍了拍她的手,“娘子不说,我也不会让这事儿揭过去的。娘子还在坐月子,不要动气,先把满月礼和薇丫头的事情办了,后面再提此事。”
  魏氏点头,“好,我都听官人的。”
  刘文谦又看向女儿,“张家的事情,你们姐妹就莫要管了。你好生照顾你娘和弟弟妹妹,得闲了给你公婆和贤哥儿做些针线。我儿放心,不管郑家下多少聘礼,爹都给你预备了一份像样的嫁妆,不比你姐姐的差。”
  刘悦薇如今非常耐得住性子,只要不是威胁到家人,其余事情,她都淡然的很,嫁妆什么的,她到不在意,难得的是父母的心意,“爹娘给的,女儿都喜欢。”
  刘文谦点头,“好孩子。”
  刘悦薇起身回厢房,拿出两身衣裳来,“爹,娘,女儿这些日子闲着无事,给二老做了身夏衣,留着家常穿。”
  魏氏摸了摸女儿做的衣裳,“你这丫头,整日忙的脚打后脑勺,哪里腾出的时间做衣裳,别仗着年轻熬坏了眼睛。”
  刘悦薇这些日子一边照顾魏氏母子三个,一边把家务事打理的井井有条,夫妻二人都十分高兴。
  魏氏想到这是女儿的一片心意,又道,“这针脚真好,这花儿绣的跟真的似的。我这大半年身子重,也没怎么管过你们的针线,竟然做得这么好了。”
  刘文谦看着妻女,高兴地只知道笑。
  长房其乐融融,二房却气氛紧张。
  刘文远住的是一栋两进的小院子,一家子有些挤挤挨挨。
  当初兄弟二人没分家,刘文谦挣了钱,汪氏就买了两栋宅子。等分家的时候,说是老头子留下的,其实还不是老大挣的。
  刘文远夫妇带着三郎住正房,其余两个儿子住厢房。他原来给他哥跑腿,刘文谦大方,一年不少补贴他,汪氏也会经常给他钱,二房日子很是过得去。
  后来他在进货款项上动手脚,刘文谦立刻不再让他插手银钱上的事儿,一个月只给些跑腿钱,他手头立刻就紧张了起来。
  这些日子,刘文远跟着王经纪做徒弟,谈成了几笔买卖,挣了些钱。但徐氏小气,家里不肯请丫头婆子,一应的事情都是她和李氏亲自动手。
  徐氏气鼓鼓地回来了,见三郎在院子里招猫逗狗,气得打了他一巴掌,“成日家傻吃傻睡,连个丫头片子都抵不过!”
  三郎被打痛了,回嘴,“娘又哪里吃了排头回来,我不如丫头片子,还不是因为我爹娘不如人家爹娘!”
  徐氏被这话顶的肺管子疼,又要去打他。李氏在厨房听见了,低头继续干活,也没出来。
  刚开始婆母打小叔子时,她还劝一劝,但她一劝,徐氏的矛头立刻转向她。李氏学乖了,只管安心干活,其余一概不问。
  徐氏发了一顿的脾气,这才消停些。
  等刘文远带着两个儿子回来了,她又开始抱怨,“今日大嫂居然管元宝叫大郎,这是把你这个亲叔叔当成死的了?”
  刘文远愣了一下,然后坐了下来,“我说,形势比人强,你争这个作甚,那可不就是长房长孙。”
  徐氏哼了一声,“不知好歹的东西,我说帮着请收生姥姥,她就不办洗三了。为了省这两个钱,也不怕孩子养不活。”
  刘文远斜眼看她,“你小声些,钱是人家的,人家爱怎么办怎么办,你有本事去长房当家做主去。”
  徐氏气得骂他,“我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要是你有本事,我也不至于去算计人家。做了个经纪,就立刻觉得人家是你的恩人了?人家一年成千上万的银子,这就把你打发了?”
  刘文远顿时觉得头疼,“都是你的理,我没本事,我不戳你的眼。”
  刘文远气得抬脚就出门了,直奔甜水胡同花寡妇那里。
  花寡妇嫁了两次,男人都死了,也没留下个孩子,从此不当日子混,整日招揽闲汉,得些闲钱过日子。娘家人嫌她丢人,也不管她。
  自从缠上了刘文远,她居然怀上了。花寡妇喜极而泣,从此洗心革面,不再找野男人。儿子生下来后,除了刘文远偶尔给的钱,她自己也弄了个早食摊,挣些辛苦钱养孩子。
  刘文远好久没来了,花寡妇乍一看到他,也很高兴,“二老爷来了?听说您这些日子发大财了。”
  刘文远抱起一岁多的花小郎,“我的乖乖,让爹看看,长胖了没。”
  甜水胡同离刘家远的很,徐氏一来不大出门,二来她性子不好,有人知道了,也不告诉她,故而花寡妇母子一直在这里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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