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当然,大家还得议论一下,陈月牙昨天在河滩上发现钢筋的事儿。
  说起这个,大家就又觉得当初福妞是不是把自己给坑了?
  她是不是知道河滩上有钢材的事儿,才故意让陈月牙抽中签的?
  福妞不比别的孩子不乱跑乱逛,她整天在居委会啊,街道啊,逛来逛去的,大家估计,那丫头就是知道了啥,才故意干的。
  唉,大家全都上当了。
  昨天晚上公安再加钢厂的人,在河滩上整整挖了一晚上,今天当然再没什么好东西了,所以,大家羡慕归羡慕,但可没人想再到河滩上去。
  别人还好,就何向阳知道,这个任务是怎么到的陈月牙手里。
  她和程春花已经不知道该说福妞什么好了。
  是,她是把陈月牙一家弄去扫河滩了,但是,人家咋就在河滩上发现钢筋了呢,何向阳气的胆囊疼,脾脏疼,就连肝儿都在疼。
  “要不,我也去河滩上看看,兴许能发现啥宝呢?”她掂着脚尖说。
  今天周末,原本搬回钢厂住的程春花也回来了,正在替福生和福运俩洗澡:“因为知青们偷了钢材的原因,现在公安加强了钢厂的巡逻,大宝以后连钢材都倒不了了,得成个无业游民了,睡莲也在四处闲逛,听说只要评上三好市民,上面有政策,就容许个人搞点小经营,政府会给发营业执照的,你还不赶紧扫厕所去,争那个三好市民,让大宝和睡莲能有个活路干?”
  要真成了三好市民,还能自己搞私营小买卖?
  何向阳忍着臭味儿,赶紧又扫厕所去了。
  福妞是不可能享受妈妈的爱和照料的,赔钱货这种地位,体现在在方方面面,她不但没有让妈妈替她洗头的福份,就是福生和福运穿了一周的衣服,都得她洗出来。
  几把搓好了衣服,福妞把福生和福运喊了出来,就说:“你俩跟我走,咱也到河滩上转一圈儿去。”
  “妹儿,为啥要去河滩上,我俩今天得写作业,要去你自己去。”俩兄弟说。
  “写个屁,你俩看着像能读书的人吗?”福妞反问。
  不比贺家三兄弟读书有出息,就那个飞毛腿的贺斌,给摩托车撞死之前都考上了北大,她这俩哥哥就不是读书的料,长大了也不过在扎钢车间卖苦力,反正早晚都是卖苦力,还不如跟着她,去看看小超生家今天又能有啥新发现呢。
  争三好市民,那是大人的事情,她只想让妈妈重新重视她,把她带回钢厂。
  陈月牙带着全家人到了河边,这回,指着河对面的野树林子,给了贺帅一个小篮子:“看见那片林子了吗?带着小斌小炮,去给咱们挖点苦苦菜,晚上回去我给咱们拌凉菜吃。”
  “好呐!”贺帅说。
  她自己则带着邓翠莲和刘玉娟,就去收拾,清扫昨天给钢厂的工人们挖过一遍的河滩。
  超生也在埋头揪着苦苦菜,虽然不爱吃苦苦菜,但是毕竟从农村来了俩婶婶,家里开支大,没点野菜,光买菜吃是不够的,所以她揪的可仔细了。
  “张福生,张福妞,咋我们跑哪儿你们都跟着?怎么,想替我妈搞卫生?”贺帅正仔细辩认着苦苦菜呢,回头见张虎家几个孩子也来了,问说。
  福妞连忙摆手说:“我们也来揪点苦苦菜!”
  贺帅切的一声:“离我们远点儿,那边去!”
  城边上的人都爱挖野菜,到林子里采点蘑菇掏个鸟啥的,所以,这林子里其实没啥好东西,都给附近的市民们掏挖的光光的。
  而且,张虎俩口子都在钢厂,福利好着呢,孩子们真不差点菜吃。
  福生和福运俩不但伙食好,还有大白兔吃,玩一会儿,啪唧一声,打开一颗糖就嚼到了嘴里,慢悠悠的吃着,福运好像发育的不太好,还跟三岁的小超生似的,总是收不利索口水,每次吃糖都要流下一股子白汁来。
  福妞自己,张虎和程春花是不会给她糖吃的,但她可以用自己的淫威,打着从俩哥哥手里拿糖吃,这不,她也嚼着颗奶糖,心里也在想,超生今天该找不到啥好东西了吧?
  但她又想确定一下,超生是不是还能找到啥好东西,所以,她虽然跟着超生,但挺不耐烦的,大太阳晒着,河水又臭,她是真不喜欢在这林子里晒太阳。
  一上午,贺帅几兄妹揪到了半筐子苦苦菜。
  福妞和福生几个就是来捣鬼的,在林子里乱窜,或者故意把好好儿的苦苦菜给采烂,要不是贺帅今天有任务要照顾妹妹,就又想上去打人了。
  “咱走吧!不捡了。”眼看天将中午,福妞把一把苦苦菜扔到了地上,擦着额头上的汗说。
  她看出来了,超生的运气也不是天天有,算了,还是等下次再说吧,今天可太晒了。
  福生和福运早不耐烦了:“走走走,赶紧走,回去掏鸟窝去,谁稀罕捡野菜啊。”
  超生认认真真捡了半天的苦苦菜,还替二斌和三炮摘干净了他们捡的所有野菜,这会儿很热,也很累,远远看过去,那么大一片的河滩,妈妈和两个婶婶还真的清扫的干干净净,唉,要是河滩一直都能有这么干净,该多好啊!
  尿憋,她尝试着在小树林里脱下了裤子,哎哟喂,草扎屁股痒啊,还得挑着脚,防止踩到那些漂亮的野花花。
  小心翼翼的蹲在地上,超生今天特想吃点甜甜的东西,可不想再吃苦苦菜了。
  而且是真的馋糖,想吃糖。
  家里有三千块的存款啦,超生其实挺想让妈妈买点儿大白兔,存着给自己吃的。
  但是前几天的晚上,她也听妈妈说过,钱得攒起来,因为有更大的用途,懂事的超生就不敢问妈妈要钱买糖了。
  但是糖啊,超生还是想吃糖。
  就在这时,啪唧一声,一个东西稳稳落在了超生的脚边。
  超生拿手指蘸了蘸:哎哟喂,真甜。
  眼看天将近午,陈月牙让大嫂和邓翠莲俩先回家了,自己过来找孩子。
  走到林子里,碰见贺帅,贺帅带着贺斌和贺炮,也在找超生呢。
  不大一片林子,孩子能跑哪儿去?
  “超生!”陈月牙喊了一声,伸手就在贺帅的额头上指了一下:“她又不会说话不会喊,万一出了事儿可咋整?”
  帅斌炮找超生也找了好一会儿了,三兄弟一个赛一个的嗓门儿大,贺炮一直舍不得摘下来的内裤都摘了,四处的喊。
  贺斌快的跟道闪电似的,嗖嗖嗖的四处窜腾,突然之间就把脚步停下了。
  几棵大树之间,森林里阳光往下洒着,一个穿着白线衣的丫头,群蜂环绕,正蹲在地上,认真的拿手指头蘸着吃蜂蜜。
  贺斌可是农村长大的孩子,他得说,他长这么大,也没见过那么多的野蜂蜜。
  第25章 25
  “妈, 妈, 你快看, 那是啥!”贺斌自己本身也是个小屁孩儿, 把超生往肩上一扛,跑回去跟他妈说。
  陈月牙找闺女找的正急着呢,现在天上就是掉下金子来她都不稀罕, 但是,看闺女嘴巴吃的蜜津津的, 还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蜂蜜?”
  “可不,好多好多的蜂蜜。”贺斌都不知道自己该咋形容那蜂蜜到底有多少。
  有蜂蜜就会有蜜蜂,那蜜蜂咋就没蜇超生?
  掰着她白嫩嫩的小脑瓜子看了一圈儿, 还真没发现给蜜蜂蜇过的地方, 陈月牙手里扛着扫帚, 带着几个小崽崽一起找了过去,一眼看过去差点没晕死。
  蜜蜂基本上已经散光了, 而蜂窝, 应该是从一颗特别高的大树上掉下来的,这属于野蜂窝, 有些蛹洞里还带着淡淡的血丝, 这是乳蜂的蜂窝。
  她是农村姑娘,小时候上山捣蜂巢的日子多着呢, 但也没见过这么大块的蜂窝啊。
  整个蜂窝足足有一米大,呈扇形散开,每一个蜂孔里都填着满满的蜂蜜, 居然没有一滴洒出来。
  “这么大的蜂蜜可不好拿回去,谁给咱们回去取桶子去?”陈月牙说。
  贺帅今天有经验了,贺斌跑的快,他得比贺斌更快才行。
  不过,他刚迈开步子,贺斌已经跟一股烟似的,消失在小树林儿里了。
  一哥哥咋能叫弟弟给比下去,贺帅虽然赶不上弟弟跑的快,但是,孩子可不是跑的快就能赢呀,他嘿嘿的笑着,跟在贺斌身后,也跑了。
  那么多蜂蜜,一只小桶哪能装得下?
  他回到家,把家里洗衣服的大洗盆儿顶到头上,又在床上扯了一根床单往肩上一披,转身就开始跑了。
  他是跑的不够快,但他足够聪明呀,臭弟弟跟他比,还小了点。
  “嘿,那儿咋有个大洗盆在半空中飞?”马大姐拎着一把芹菜要回家做饭,看着新奇,定晴一看,才发现下面还有两条飞奔的腿,原来是个孩子在顶着盆儿跑。
  一只桶子果然装不下那么多的蜂蜜,只装了小半块,剩下的一掰,蜂蜜往下流着,但是装不进去啦。
  “妈,盆儿来啦!”就在这时,贺帅顶着一只大洗盆摇摇晃晃的,冲进林子里了,身上还裹着一块大床单,远远而来,绿林青草,远山侠客,简直跟那连环画里的大侠似的。
  “小帅可真聪明,这要不盖个床单,就这么抬回去,治安办肯定得没收。”陈月牙下意识夸了大儿子。
  一看二斌撇着嘴,三炮看起来也有点丧气,她又连忙说:“小炮捡的苦苦菜最多,也是个乖孩子,斌子更能干,跑的贼快,现在给咱背着超生,咱一起走。”
  几个孩子顿时全开心了。
  把床单往上面一盖,贺帅和妈妈俩抬大盆儿,贺炮力气大,提桶子,贺斌背着超生,这一家子,喜气洋洋的,就从林子里出来了。
  “妈,蜂蜜能干啥?”贺炮说。
  贺斌回头从超生的嘴巴上揩了些蜂蜜下来,吧唧吧唧舔着:“能吃,还能卖!”
  “嗯,卖了就换钱,给你们弟兄仨买个高低床!”陈月牙说。
  “嗷,一人一个床,再也不用闻贺斌的臭脚丫啦!”贺炮说着,提着桶子手舞足蹈,可惜脚下不稳,哐啷一声,桶子歪了,脏了蜂蜜,另外俩兄弟望着他,直嘶气儿。
  “只要拿稳点就是好孩子,小炮,把桶子拎正了端端的走。”陈月牙于是说。
  贺炮立刻拎端正了桶子,看着俩哥哥得意的笑:再亲的兄弟也会争宠呀!
  农村来的俩妯娌这会儿正在家里做饭烙饼子呢。
  邓翠莲悄声跟刘玉娟说:“大嫂,你看这院子这么大,我一直有个想法,反正他们三兄弟从来不红脸,也不吵架的,要不,咱跟二嫂说说,咱也搬城里来住,咋样?”
  农村人嘛,前些年除了挣工分就是挣工分,日子压根儿没个盼头。
  除非像贺译民这样,不但能当兵,而且人家在部队上能考军校能提干,提了干还能转业,要不然,就只有读书考大学才能进城。
  但是,娃们在农村读书和在城里读书咋能一样?
  贺雷和贺铮,一个学他爸,只喜欢搞什么嫁接果树,种果子,一棵树上给她结三样果子,苹果桔子和梨,一个也学他爸,喜欢改木头做桌椅,木工活儿干的贼溜,但就是不肯好好学习。
  再看人贺帅,翻开作业本,本本上头字迹工工整整,每一篇作业,老师批的都是优等,邓翠莲就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思,也想进城了。
  她觉得在城里,她家贺雷和贺铮才能把学习搞好。
  当然,她要进了城,她那俩娘家弟弟说对象都会好说一点,毕竟,将来靠着她就可以进城短暂的打点秋风呀。
  刘玉娟正在烧玉米面糊糊,看邓翠莲一张张的从炉子上往下掸着饼子,刷的一声,把切好的土豆丝全倒进锅里翻炒了起来。
  “那也得人月牙愿意,你难道不知道原来那个宋思思为啥跟咱家老二离的婚?”
  “为啥,我听人说,咱二哥泥巴河里淌出来的,就喜欢二嫂身上的土味儿,宋思思对他来说,有点太洋气,他把洋的不要了,就喜欢土的!”邓翠莲说。
  这话当然是宋喻明跟她说的,在宋喻明嘴里,贺译民就是一只只愿意滚在土堆里的泥猪,上不得台面。
  “你以后少去钢厂打秋风,也甭听公公婆婆说的那些话儿,你自己说说,要娶个媳妇就断了跟兄弟的关系,你自己愿不愿意?老二是娶了月牙咱们才是亲戚,要他还是跟宋思思,咱们连这门都休想上,你是来的晚,没领教过宋思思的脾气,不知道!咱家老二,差点给她折腾疯过。”刘玉娟悄声说。
  “那要不,我再给超生多绣两件内裤吧,我看咱闺女贼喜欢我绣的内裤。”邓翠莲想了半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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