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看二斌和超生埋着头在看小动物,他掏出钢笔一挤,滋的一声,挤了俩孩子一身的红墨水,然后,转身进大杂院了。
  “哥哥,你咋好像流血啦?”超生抬头,看贺斌的背上一道红,摸着说。
  “妹妹,你也流血啦,你受伤了吗?”超生面对着张强,给滋了一脸的红墨水,白白的小脸蛋上,红墨水从头发间往下溜着呢。
  摸了一把,超生舔了舔:“呸,红墨水,肯定是哪个坏哥哥滋咱们哒。”
  俩孩子拎着笼了进了门,雪白的线衣全搞的脏兮兮的。
  正好陈月牙在水龙头旁洗菜,而付东兵呢,属于那种,眼里见不得沙子的人,尤其是看见孩子,下意识的就要教育。
  “那孩子身上沾了墨水,小陈同志,这得教育吧?”忍不住,他就开口了。
  这还是别人家的孩子,要是付敞亮,他估计已经有一车的批评要倾倒出去了。
  陈月牙回头看了一眼,红墨水沾在衣服上肯定难洗,但是她说:“斌子,脱了线衣,去问你小帅哥哥,想想办法把它洗干净,咱们的动物园今天看来是没客人来了,要不等明天再开张吧。”
  “好的,妈妈。”贺斌说着,把线衣一脱,转身就来问小帅:“哥哥,红墨水要怎么洗啊?”
  贺帅也不知道红墨水怎么洗,但是,他一拍脑袋:“我有一本十万个为什么,走,咱们翻书去,看书上有没有。”
  咦,就连小超生也一块儿进了门,一不会儿,仨孩子拿了本《十万个为什么》出来,一条条的查,看能不能查到怎么红墨水。
  齐齐活活儿的一家人,妈妈在厨房里做晚饭,几个孩子在一起玩闹,其乐融融的。
  孩子嘛,总是顽皮的,张强滋完一回还不够,还要滋第二回 。
  贺炮正好从胡同里跑回来,刚到大门口,张强又在给他滋红墨水。
  贺斌嗖的一下就跳起来了:“三炮,三炮,是张强哥哥滋的墨水,赶紧躲开啊。”
  张强没得逞,哈哈笑着跑了,贺炮一脸汗的冲进门,几个孩子因为赢了大哥哥一回,都乐的什么似的,仨兄弟一起在击掌。
  但是,付东兵的心里就又想起一件事来。
  是的,付敞亮小时候,就因为性格阴郁,怂,内向,上学的时候经常有同学从背后给他滋墨水。
  当时他身为父亲,是怎么做的呢?
  先骂他没出息,然后就是给儿子说教:别人在你身后滋墨水你都发现不了,这么弱的判断力,以后怎么当兵,当公安,你还是不是我付东兵的儿子?
  滋墨水事小,失败和性格中的懦弱,却能在滋墨水这件事情里体现出来,你就是个懦夫,胆小鬼,给人滋了都能一声不吭。
  付东兵的意思,就是想让付敞亮至少倔一回,把滋他墨水的人打一顿,毕竟学校里嘛,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它也是个小社会,拳头才能镇住别的孩子。
  但是付敞亮给他骂了之后,居然怕别人再给自己滋墨水,默默的,就调到最后一排去坐了。
  真是窝囊废到了极点,付东兵除了骂,就是不屑,对于儿子深深的不屑。
  现在再想想,当时他如果积极一点,不要那么急着否定孩子,儿子是不是也会和贺帅兄弟一样,吃好几次亏之后,至少也能赢一次?
  唉,转念一想,他还是不想这些了。
  毕竟,那么优秀的大儿子就是给付敞亮害死的,哪怕他现在隐隐觉得,自己在教育孩子的过程中可能有过失误,而这些,是他原来所没有意识到的。
  但是,害死他哥的事情,完全是因为付敞亮的懦弱和临阵胆怯所致。
  就算错误一人一半吧,他始终无法原谅付敞亮。
  再说贺帅几兄弟,洗完了衣服,男孩子嘛,哪怕哥哥再大,欺负了他们,以贺帅的性格,这事儿必定要还回去。
  所以,三兄弟这会儿在组织,想办法进攻,总要取胜一回。
  付东兵观察了半天也观察出来了,斌和炮,简直就是付敞亮的综合体,一个马哈,一个是小怂,而贺帅呢,长的帅气,脑瓜子好,组织能力一流,跟他最优秀的大儿子付平有得一拼。
  “咱们要打是打不过强子哥的,这样,小炮你就说免费给他看咱的小松鼠,把强子哥骗出来,我们俩玩个大的,给他滋尿,兔子尿!”贺帅说。
  贺炮颠颠颠的跑着去哄张强了,付东兵呢,也在静观事态的发展。
  显然敌人极为狡猾,张强听了之后说:“行,不过三炮,哥这儿有本连环画,《倚天屠龙记》,谢逊的宝刀栩栩如生,赶紧喊你哥一起来看。”
  自古套路得人心,贺炮骗人不成,反而被人骗啦。
  连忙跑了来了:“大哥,强子哥有本《倚天屠龙记》,还是连环画,喊你一起看。”
  贺帅一听乐了,也不滋尿了,转身就跑,三兄弟跑到大杂院门口,等着他们的,居然是装在输液用的塑料管儿里的红墨水,医院输过液的软塑料管儿,挤起来简直跟水龙头一样,biubiubiu,三兄弟给打了个人扬马翻。
  付东兵一直在当兵,容忍不了这种失误,站起来就开始抱怨贺炮了:“你这孩子也忒傻,敌人的话你也信,被骗了吧,没出息。”
  但是贺帅却说:“爷爷,这真不怪我弟,是我自己判断失误啦,哎呀,敌人太狡猾,强子哥知道我喜欢看连环画,居然用这个引诱我,下回我得注意这一点。”
  说起这个,付东兵就又想起一件事儿来。
  他的大儿子付平,跟贺帅一样聪明,一样骄傲,同时也很自负。
  人民公安中央纵队,金字招牌,在大革命的十年里,一点波折都没有受到过,去湘西剿匪,那是付平的第一次任务。
  而在那次剿匪任务中,俩兄弟一起出去执行任务,摸到土匪头子的藏身地,付敞亮想回去喊人,但是付平想单独抓人,俩人意见不统一的情况下,付敞亮听了哥哥的,俩人孤身深入山里去抓土匪头子,具体的细节是由被土匪打到半死的付平讲述的。
  他让付敞亮跟自己打配合,付敞亮突击进山洞抓土匪,他在山洞的第二个出口里等着土匪。
  但是,付敞亮坏了事儿,他惊动了土匪,而且,他们兄弟俩判断失误,山洞里有十几个土匪,付平守在洞口,不但没能活捉土匪,还给土匪捉进山洞,打到半死才扔出来。
  至此,付东兵坚信,一切都是付敞亮惹得祸。
  但是,正如付平至死没有反省过自己的鲁莽大意一样,付东兵也从来没有想过,反思一下大儿子是否有错。
  看着吃了败仗,懊恼不已的贺帅,付东兵突然想搧自己一个耳光。
  犯错误,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承认错误,反思自己,并且汲取经验,这实在是太浅显不过的道理。
  而他呢,一直在中央纵队工作,因为是为领导人的安全做警备工作,脑子里那种永不能犯错的观念已经成了一种顽固认识。
  天啦,事实上,他今天突然反思自己,才发现,很可能他的教育失当,和付平从小就赢惯了,从来没有输过,没有栽过跟头的人生经历,在对付敌人的时候麻痹大意了,也是他牺牲的原因之一。
  而付敞亮,只不过是能力不够,其实算不上十恶不赦。
  这可怎么办?
  直到把二儿子开除出人民公安的队伍之后,他才发现,儿子似乎也没自己想象的那么差劲嘛。
  顶多也就是懦弱一点,判断能力差一点,轴一点,唉,算了吧,反正他已经自己打辞职报告了,以后对他稍微好一点也就行了。
  付敞亮那个儿子,付东兵始终是看不上的。
  恰恰就在这时,一阵摩托车的声音进了巷子,再兼一阵脚步声,虚掩着的院门被人一把推开,进来的,是公安局的局长耿卫国。
  “领导,您还真在这儿,我有事情要汇报。”耿卫国说。
  正在盛菜的陈月牙都从屋里出来了,吃惊的看着耿卫国,毕竟县局就一辆小汽车,一辆小摩托,凭案子的大小,来决定用什么车。
  局长都突突突的小摩托,就证明案子大了。
  因为小汽车都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了。
  “国家一级通缉犯,身上背着五条人命的齐宝仔,跑到了咱们县城,给贺译民和付敞亮俩跟踪到了,嫌犯手里有枪,藏匿在钢厂的防空洞里,现在,他们俩已经下洞里去抓人了,首长,您是不是现场去看看?”耿卫国说。
  啊,就连正在玩儿的孩子们,同时都凑过来了。
  小县城的治安虽然不算太好吧,就程大宝,也顶多耍个流氓搞个倒爷,杀人犯大家已经很久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了,国家一级,那得是多凶的杀人犯啊。
  贺帅兄弟一下精神的不得了,他们的爸爸,真正的人民公安,现在正在抓坏人的途中?
  “防空洞,洞里满是地道,纵横交错,贺译民和付敞亮并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人,也不知道对方的实力,但是他们俩现在已经下防空洞了?”付东兵问。
  “是这么回事儿,不过出口我们是堵死的,我们肯定能逮到犯人,但付敞亮不是您的儿子嘛,我来问问,您想不想去现场?”耿卫国又问。
  付东兵闭了闭眼:这是完美再现了,曾经付敞亮在湘西剿匪时的那一幕。
  就不知道,这一次付敞亮那个猪队友,要怎么耽误贺译民的事儿了。
  是,付敞亮是他的儿子,但同时,贺译民也是他找了很久,找到的,在严打工作中,应该能发挥很大作用的得力人材。
  儿子那个猪队友,付东兵真是担心不已。
  再说张强,男孩子嘛,最喜欢听的就是这种打打杀杀的事儿,也凑到门上,认真的听着案件的发展呢。
  老狗记得千年事,小狗记得万万年,贺帅对于输赢的睚眦比较,那是深深烙在骨子里的。
  超生在平台上,正在喂她的小动物。
  贺帅并不担心爸爸,因为他爸对防空洞可熟着呢,熟的不得了,他此刻还是战时状态,跳上楼,抓过小兔子就问超生:“超生,兔子怎么才会尿尿
  “兔子不会尿尿,但它会拉粑粑,你揉揉它的小肚皮,它就拉粑粑啦。”护理达人超生说。
  贺帅就在张强的头顶,揉巴揉巴小兔子,小兔子还真的,一颗又一颗的羊粪蛋蛋,全拉到了张强的头上。
  赢啦赢啦,这一仗,贺大帅有妹妹的帮忙,虽然过程曲折,但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第73章 73
  “你的意思是, 犯罪分子进了防空洞,贺译民和付敞亮分别从两个入口进了防空洞,想要瓮中捉鳖?”
  “是这样, 但目前为止, 我们还不知道防空洞里有几个犯罪分子。”耿卫国说。
  “走吧,现场去看看!”付东兵连忙说。
  他是真怕猪队友的儿子要耽误了贺译民的事儿, 毕竟带着悬赏的, 国家一级通辑犯,那都属于反侦察能力极强的悍匪,付敞亮不在部队已经七八年了,贺译民又是一直在基层, 俩人都没有进行过高强度的抓捕训练, 他怕俩人要死在地道里。
  出了这种事情, 又是在离自家不远的地方,附近胡同里的大爷大妈们,最好看热闹, 公安都拦不住的, 一股脑儿的, 全涌过河,看热闹, 看新鲜去了。
  帅斌炮其实也想去, 但陈月牙把他们给喊住了:“不行,去的人越多,对于公安工作就是一种困扰, 地道那么多,万一没守好,犯罪分子跑出来劫持人质呢,你们要去了,也是给公安工作增加难度,都给我在家呆着。”
  “好吧,妈妈,我们可以天台上看会儿吗?”贺帅问。
  “上去吧,要真的看见不熟悉的人进了胡同,也不能喊不能叫,悄悄下来告诉我就行了。”陈月牙说。
  付东兵正准备出门,听到陈月牙这一番话,心里又觉得,贺译民这爱人真不错。
  一个真正的好公安,离不开家里人的扶持和支持,贺译民自己如何暂且不说,他的家属首先是达标的。
  原本吧,他只想让贺译民把清水县的严打任务负责起来,可现在,他隐隐觉得,贺译民这个人,只要资历再高一点,他完全可以把他提拨上去,做为公共安全储备中的后继力量。
  这么一想,他就愈发生儿子的气了。
  不成器的家伙,这时候凑的什么热闹啊,万一他再害贺译民牺牲了呢?
  屋子里,陈月牙的腊肉已经炒好了,就腊肉的皮,在现在这个年月也是不能扔的东西,拿它跟小白菜一起炖汤,半个小时汤就能炖的跟牛奶一样白,还有肠腊儿呢,蒸的时间越久就越香。
  就是难得一家子能吃顿肉,贺译民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真叫人着急啊。
  “小斌,小炮,下来试凉鞋啦!”陈月牙把菜重新放到了锅里头,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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