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

  望京的蜜饯,是从新疆拉来的吊干杏儿做的,这东西贺译民原来就爱吃,但因为太贵,已经好几年没吃过了。
  得,先称上三斤的蜜饯。
  油馓子是从百生园蛋糕厂里出来的,因为猪板油放得多,炸的倒是挺酥的,但是,贺译民闻了闻,就发现这东西已经放了好久了。
  不新鲜的东西,可不能给孩子们吃呀。
  “这样吧乔引娣同志,你给我二十斤的猪板油,再给我一包猪油渣,鸡蛋要五板子,清油要三桶,先给我这些东西吧,剩下的咱们完了再说。”于是贺译民说。
  “咱这儿还有服装呢,皮带,钟表,还有这些摆件儿,大花瓶,您再看看呗!”乔引娣跟在贺译民身后说。
  “乔引娣同志,你要还有什么意见,去跟宣传联的龚主任讲,要是我,我就只要这么多东西,你也别再跟着我了,行不行?”贺译民没好气的说。
  几个小崽崽跟着爸爸,一人先得到了一大把的蜜饯。
  吊干杏儿的蜜饯肉特别的厚,一口咬下去都咬不到核儿上,而且蜜饯特别特别的甜,超生才尝了一口就喜欢上了:“爸爸,以后咱们天天买这个吃,好不好?”
  “你昨天还想天天吃鱼,从今往后和带鱼一起过呢。”二斌适时提醒超生说。
  “人的爱好是会变的嘛,我今天已经不喜欢鱼,只喜欢吃蜜饯啦。”超生理所当然的说。
  “可你还让小盛哥哥多给你寄点带鱼干儿来呢。”三炮又说。
  超生摆手说:“好啦好啦,别说啦,我已经把他给忘啦,我的心里现在只有爸爸!我爸爸最帅啦。”
  有奶就是娘,说的就是她。
  一家子从百货商店出来,正好碰上俞敏要回家。
  而俞敏呢,还给贺译民家拉了一小桶花生油,一碗猪板油,远远看贺译民站在百货大楼的门口,开着车,就准备过去带他一路。
  结果车还没到跟前呢,她就看见,贺译民的脚边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福利。
  20斤一桶的菜籽油,他面前足足摆了三桶。现在市里卖的最火,大家几乎抢不到的,用陶罐装着的猪板油,他面前放着满满的两大缸子。
  这贺译民,没有张开的扶持和帮忙,按理来说是不可能再有别的关系的啊。
  公安局的福利里可没清油和猪板油,那这些油,到底是谁给他的?
  再看百货商店的经理亲自送贺译民出门,俞敏嘴皮子就有点颤了。
  这贺译民,怎么慢慢儿的,让她感觉有种潜龙在渊,马上要一升腾天的架势?
  这人给人的感觉,马上得升官了呀!
  “爸,你记得原来跟着程大宝的那个金换吗?”贺帅站在马路边,吃着蜜饯,就跟他爸讲起自己今天碰到的事儿了。
  贺译民是公安,当然记得金换:“那家伙出狱应该有三个多月了吧,这就犯上罪了?”
  “他们准备给外国人卖恐龙蛋呢,爸,你没见过恐龙蛋吧,要不就现在,我带你去看看?”贺帅拉着他爸说。
  “恐龙蛋?你得仔细把这事儿跟爸讲一讲。”贺译民一听,果然来兴趣了。
  大冬寒天的拉了满满一大车的的确凉,就跟大夏天拉了一大车的煤似的,虽然东西足够多,但是,至少在目前,要用它赚大钱,陈月牙真得好好儿的想一想。
  她跑到服装商场来接几个孩子,却意外的碰上贺译民。
  不过,俩口子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贺译民就得带着贺帅,一起出去查查案子去了。
  至于陈月牙,他让她带着孩子们,先在市里等着他。
  “要不这样吧,嫂子,今天你们去我家,我给咱们烧顿菜吃。”程睡莲说。
  “啥意思,你这才进市里没几天,就给自己置办好家业啦?”陈月牙问。
  程睡莲回头看了看老炮儿,老炮儿嘿嘿笑了一下,看这样子,那家业是肯定置办下了。
  得,正好他俩今天扯证儿,带着孩子们去热闹热闹,这不挺好的?
  倒也不算什么巧合。
  整个县城里,治安最差,卫生环境最乱,最没人管的,就是毛纺厂的家属区了。因为毛纺厂倒闭了的缘故,这地儿连居委会都没有,居民们更是能者为王,屁大的院子,谁抢着了就是谁的,就地儿盖窝棚,盖鸟棚鸽子棚,养鸡养鸭的。
  时间久了,这地儿就破烂到,些微有些身份的人都得想尽办法搬走,懒得住的地步了。
  老炮儿有个战友,原来在这儿有一间18平米的房子,因为急用钱,抵给了老炮儿,现在老炮儿一来,收拾收拾,不就可以住了嘛。
  当然,头一天进门,不说缺油少盐吧,就连屋子都透着一股子的难言之隐。
  “这味儿怎么这么大啊,楼上是在窗户上追肥吧,看那尿,都把墙给浸成黄色的了。”程睡莲屏着呼吸说。
  老炮儿抬头一看,呵,一间房总共俩窗户,一个窗户上,全是上面流下来的肥料,另一个窗户上,二楼的邻居架了一窝鸽子,鸽子粪整个儿的,把窗户都快给糊严实了。
  “这屋子可怎么住人啊,算了吧,咱们今天晚上外头吃吧,明天跟楼上那俩家子理论理论,要他们这么着养鸽子种菜,咱真没法儿住。”程睡莲说。
  老炮儿两手叉腰,仰头看了会儿楼上,毕竟今天是他们扯证的日子,没想跟人吵架,干脆把东西一放,就准备上外头,找一家新开的馆子去吃顿饭了。
  不过就在这时,就这养鸽子的二楼上,啪哒一声掉下一只大蒲扇来,颤危危的,从鸽笼子中间伸出一颗白头发,牙都掉光了,老的完全看不出年龄的,老太太的脑袋来。
  老太太弯着腰,指着下面的斌炮说:“孩子,把那扇子给我拿上来嗨。”
  斌和炮乍一看那么老个白头发的老太太,有点害怕,捡起扇子,一个看着一个呢。
  “走吧,拿上去吧,咱们再问问老奶奶,看她能不能卖我们一只鸽子。”超生捡起扇子,突发奇想说。
  回头,她问陈月牙:“妈妈,我可以要五毛钱吗,我想买只鸽子来养。”
  只要是小动物,超生都喜欢。
  陈月牙对于楼上那快把家都占完的鸽子,实在没什么好奇心,但是又不好打击超生,索性给了她五毛钱,就让她们几个上楼了。
  “老奶奶,您的扇子。”门一开,超生立刻踮起脚,把扇子给老奶奶了。
  “谢谢你啊小丫头,看起来挺精神的呀,多大啦,家在哪里啊?”看起来至少有一百岁的老奶奶唠唠叨叨的说。
  超生捧着五毛钱说:“我已经六岁啦,奶奶,我想买一只你的鸽子,行不行啊?”
  “好啊,我把鸽子全送给你吧?”老奶奶大方的,让超生有点不知所措,小丫头打了个咯说:“全部都送就算啦,我只要一只哦。”
  “一只怎么行,奶奶这儿还有别的好东西呢,你等着,啊,奶奶给你找糖纸儿去!”这老奶奶笑着说。
  呵,不一会儿,她拿出一个老式的,绣过的荷包来递给超生,笑着说:“这里面可全是奶奶的糖纸哦,送给你叠花花吧!”
  超生并不想要这个啊,她把五毛钱递给老奶奶,继续说:“奶奶,我想要只鸽子!”
  老奶奶腰本身就弯的可以,弯了弯腰,刚想说话,屋子里突然冲出一个穿着喇叭裤,流着长头发的小伙子来,一脚就把门给踢关上了:“老不死的,你又从哪儿惹孩子啦,这是想让我打你,还是打外头那几个孩子?”
  超生和斌炮给这一声吓的,愣了半天,才悄悄的从楼上溜下来了。
  老奶奶给了只小荷包啊,里面确实有很多看起来很漂亮的彩纸,超生和斌炮面面相觑,就在想,这些彩纸到底要不要还回去。
  “这张好漂亮,看起来像是一只鸡!”三炮指着其中一张彩纸说。
  二斌端详了一会儿,认真的说:“这是咱们国家的地图,哥你再看看,全国山河……一片红!”
  超生仔细看了一会儿,下了确认:“这是一张邮票!”
  “那这张呢,上面这是条花大虫吧,花花绿绿的可真好看!”三炮又拿起一张略大的票子说。
  二斌看了半天,这张,他自己其实也不认识。
  “走啦,咱们先去吃饭,过会儿再回来。”老炮儿扬着手,伸手招着几个孩子。
  斌炮把超生的邮票和那花花绿绿的大票子全塞到了她的兜里,一把拉起她说:“走吧,咱去吃饭。”
  “我还想要鸽子!”超生可执拗着呢。
  二斌连忙说:“行了行了,等一会儿咱们回来,我们哥俩上楼,跟那个大哥哥好好商量,你把老奶奶的票票还她,我们再跟大哥哥要一只鸽子,好不好?”
  “好啊,那咱们走吧。”超生于是说。
  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当然,超生也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手里拿的小荷包里装的东西,到底是些什么!
  而于此同时,福妞暗暗跟着贺帅,其实也在毛纺厂的家属院里头。
  在她梦里,贺帅曾经有过一张全国河山一片红的邮票,那张邮票的价值,不是人能用钱来估量的。
  她想要那张邮票。
  以及,在她梦里,贺帅会有生命危险。
  而她,现在必须救他。
  救贺帅,并从此对贺帅有救命之恩,就是目前,福妞努力想要达成的目标啦。
  第97章 97
  拿着一只红红的小荷包, 超生跟着妈妈, 得去吃饭啦。
  “老炮儿哥, 我记得玻璃厂后面有个卖面条的馆子, 那里头的阳春面好吃, 咱去那儿吧。”程睡莲回头说。
  老炮儿却低头,笑着问超生:“咱们超生想吃啥?”
  “羊肉汤粉!”超生吸了吸鼻子说:“刚才进来的时候,我看到有人在卖羊肉, 羊肉汤粉贼香香的哦。”
  一斤羊肉2.8,一碗羊肉汤粉2.5,程睡莲到了服装商场,工资比原来高了20块, 一碗汤粉当然吃得起。
  但是,老炮儿这人贼省,特别特别的省。为啥省呢, 因为他前妻和闺女去世之后,剩下老丈人和丈母娘, 在农村过日子。
  老炮儿自己一年到头一件烂军大衣, 给老丈人和丈母娘却春秋两季,单棉两双鞋, 两身衣裳,两斤茶叶两包冰糖, 从来都不会缺,自己节省下来的钱,全给丈人丈母娘了。
  能在妻子死后, 对丈人丈母娘十年如一日的好,程睡莲看上的,就是老炮儿这一点。当然,她也怕超生想吃羊肉,老炮儿舍不得呢。
  “吃,既然搬新家,就得吃顿羊肉汤粉,走,去吃羊肉汤粉。”老炮儿说。
  带着几个孩子,曲里拐弯儿的要出院子,程睡莲侧身从裤兜里往外掏着钱,现在这喇叭裤别的都好,就是屁股太紧,兜里装上几块钱,想掏都掏不出来。
  出门外前走了近百米的地儿,就是羊肉汤粉店了,门口挂着一块木招牌:孙记羊肉汤粉!
  大铁锅的羊肉就煮在门口。
  跟所有应改革春风而开的店铺一样,这羊肉汤粉店门口围观的人多,孩子多,等着讨骨头喂狗的人也贼多,但吃汤粉的人并不多。
  “师傅,要…五碗羊肉汤粉!”程睡莲伸了五根指头说。
  老炮儿直接说:“五碗啥呢,要六碗吧,超生要吃不完,咱拿缸子拾掇了,让孩子拿回去吃。”
  这是碰着款爷了呀,老板赶忙说:“里面儿坐,围着炉子有热乎乎的糖蒜和饼子,先扒俩糖蒜吃,汤粉一会儿就上。”
  烙的两面焦黄的死面饼子,加上在炉盘上烤的热乎乎的糖蒜,咬一瓣儿,酸酸甜甜的爽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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