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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天还未彻底黑透,街上人还很多。
  到了晚上是最适合行事的时候,现在看来还不急。梁景湛摸了摸空空的腹部,自一醒来还没来得及用膳,早都饿得眼花了。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正好离徐记糕点铺不远,用膳之前吃糕点已是他的习惯了,改也改不掉。
  吃糕点也不是压饥,纯粹是为了图个味儿而已。
  走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他就到了徐记糕点铺。
  还没到铺子,就传来一股子糕点甜甜淡淡的香。梁景湛顺着香味进了铺子。
  糕点铺的老板看见他,脸上又添笑容,迎了上来,招呼着:“容王殿下来了!快请进,这次还是要芙蓉香糕吗?”
  铺子老板矮了梁景湛半头,身子胖胖的,着着黑色丝制衣服,系着铜带子。
  “恩。看你满面红光,今日是赚了不少银子吧?”梁景湛在铺子里望了一圈,徐记的糕点铺光顾的人一直很多。
  “哪里哪里,只勉勉强强够生计罢了。”徐老板摆手,脸上的笑更大了。说着,徐老板便转身亲自拿了几块芙蓉糕,用油纸仔细包着,又拿过绳捆了几下,方便他提着,“这是新做的,还热乎着,殿下趁热吃。”
  梁景湛拿过芙蓉糕,把一锭银子放到柜台前,向他打听郑家的事。
  “本王听闻这附近有个郑府,找了几圈也没找见,徐老板知道在何处吗?本王有些事想问问郑太医。”
  徐老板向身后指了指,“郑太医就在这条街上,一直往前走就是。”
  “殿下来得真不是时候,郑太医还没回来,方才小的一直在外招揽生意,没见到郑太医路过,他若路过,也是要买几块芙蓉糕带回去给他儿子吃的。”
  “噢?郑太医还有儿子?”梁景湛轻挑了挑眉表示疑惑。
  “是啊,郑家独子年近十九,颇爱文学,棋艺高超,罕逢敌手,之前与四殿下有些交集,不幸体弱多病,近些年都没再见过郑公子出来了。”徐老板不无惋惜地叹气,“可惜啊!”
  梁景湛眼里亮了亮,四弟无心朝堂,一向只与能人异士交游,身边的人个个不凡。郑家公子能与四弟来往,看来也是个无可厚非的人才。
  要是能有法子拉拢过来……可多好!
  梁景湛出了糕点铺,提着糕点寻了一处酒楼,进去点了几碟小菜和酒。
  吃饱喝足之后,梁景湛伸了伸懒腰。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梁景湛刚站起身,就看见外面的街上匆匆过去一个人影。
  是郑太医。
  “这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人身着兵甲?”
  “谁知道呢。说不定只是巡视而已。”
  “巡视全是金吾卫领兵行事,可领兵之人不是左金吾卫将军。”
  “那不是林太尉吗?”有人眼尖,借着模模糊糊的灯火亮光认出了在兵队旁边领兵的人。
  看他们一个个脚步匆忙紧急,像是追着前面的什么人。
  整齐干脆的脚步声,一身黑甲散发的戾气,和剑拔弩张的气势,吸引了很多人驻足去看。
  梁景湛出了酒楼,身子倚在一旁的石墙上敲着下巴想着事。
  适才喝过酒,恰至微醺时,梁景湛面上的表情随和了很多。他眼尾染了浓浓醉意,连带着眸子里也多了份水光。
  头上方挂的两盏红灯笼泄出温暖的红光,罩了他满身,将眼里的水光晃得更迷醉,如江上破碎的灯影。
  林太尉带的人跟在郑太医身后,但落了几百步,一直在有意保持着距离。
  这条路往前一直走就是郑府了,但见林太尉的脚步果断,眼光一直坚定不移地盯着前方,目的明确,定是有备而来。
  梁景湛心里一紧,看着前面一道道黑色的身影,抬脚跟了上去。
  林显的目的该不会是郑府?父亲难不成派了他来郑府抓出主谋?
  要是林显来,大事就不妙了。
  宋襄是他的门客,宋襄包围郑家的事他没道理不知道。
  林显也不会真的打自己人,他必定是要想办法让宋襄逃走的,要逃,还是要在身后官兵的眼皮下让人逃走,只有趁乱。
  从林显的办事方法来看,制造混乱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人。
  梁景湛远远跟在兵队后面,他看了看前方,郑太医已经进府了。
  此时兵队的行进速度反而放慢了,就像是用完膳后遛弯消食。
  得想法子阻止他。
  梁景湛驻足,看了看右侧的一条黑乎乎的巷子,若从这边过去,他可以从郑府后院到郑府。
  虽说能提前一步告诉郑府消息,问题是他们知道了又会怎么样,逃也逃不掉,府里有宋襄的人,一有动静,宋襄的人会第一个冲进去屠了郑家人,府外还有要把郑府搅混的林显。
  郑家到底保不住。
  黑夜里,从遥远的宅院深处传来几阵狗的狂吠,身处在愈不宁静暗潮涌动的夜下,那是它们对压抑的宣泄。
  天一亮,只怕是一切不堪都会被黑暗吞噬掩埋,正如被风吹淡的狗叫。
  “啧……”梁景湛犹疑许久,闭了眼,向右手边走去,身影融入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
  郑府,小院里下人各个忙着自己手头的事,看起来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几间房里烛火微弱,堪堪照得屋中景象。
  “今日老爷回来,步履慌张,神色间好生奇怪,以往都没见过老爷这样着急,一回来就往庆圆居去看郑公子了,手中都没带糕点。”一间屋里,一个奴婢正擦拭着烛台,身旁有一个奴婢正往烛台上添着烛火。
  旁边的奴婢停下了添火油的动作,顾忌地看了看周围,小声说:“这你都不知道吗?前几日听郑公子说郑府被人暗中监视了,要我们行事都谨慎点。”
  擦烛台的奴婢觉得好笑,嬉笑着:“郑小魔王还会关心咱们?你不知道他……”郑小魔王是他们私下给郑公子起的名号。
  说消息的奴婢嫌她不争气眼界小,抓不住重点,气得推了她一把,“你此刻要在乎的不是郑公子关不关心咱们,而是咱们还活不活得下去。”
  听话的奴婢张了张嘴,忽又笑道,“没那么严重吧?你准是近来没休息好,疑神疑鬼的。郑小魔王的话你也信?”
  “和你说话就像是在对牛弹琴!”虽然对对方的无知气愤不已,说话的奴婢还是向她慢慢解释,“郑府被人监视,你说这是为何?自然是因为咱们老爷得罪人了,老爷神色不安,那说明事情闹大了,闹大之后,那趴在暗处监视郑府的人就会随时下来取咱们的性命!”
  听了之后,原本不信她的奴婢用手捂住了因为害怕张大的嘴巴。
  她慢慢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害怕地揪住旁边奴婢的袖子,眼泪顺着脸庞掉了下来,情难自制地呜咽:“那该如何是好?我们能逃吗?我那害了肺痨的娘还等着我用这月的俸禄去抓药……我不想死……”
  两人相拥而泣:“我也不想死,我原以为遇到郑小魔王就是件够倒霉的事情了,哪知还有更倒霉的……”
  庆圆居里,榻上坐了一少年,发丝全散落下来,面目苍白虚弱,两道眉淡淡的,乌黑的头发与病态发白的脸相衬得非常古怪,乍一看还有些吓人。
  他身子单薄,穿着白色中衣,正将拳头凑到嘴边无声干咳,屋子里除了身边坐的妇人,竟是一个服侍的奴婢都没有。
  “最近郑府的事你都知道了?”妇人眼睛很红,眼下湿漉漉的,一看就是哭过的痕迹。
  少年抬手帮妇人抹去眼泪,微笑地点点头。
  妇人看他乖巧的样子,又忍不住哭了出来,抱着少年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这事都怪你爹,非要听别人的话,还受了威胁,将郑府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
  “娘自己死了倒没什么,只是可怜那个老头连累了我的念儿。咱们郑家也许只有在面临生死关头才算得上是一家人,说来也是可笑。”
  郑念轻抚着娘的后背,感受着娘的温度传到指尖。
  “娘记得你幼时受了伤后,特别喜欢扑到娘怀里,甜甜地喊上一句娘,抱怨这抱怨那,多想回到那个时候啊。”
  “……”郑念将娘抱得更紧了,脑袋蹭了蹭阿娘的肩膀。
  那个时候,他还能说话。郑念也想回到那个时候。
  “念儿还记得吗?八岁时你去你姑舅家,想去摘荷花,却不慎掉到了河水里。”
  “夏日的河水虽不大凉,可也会让人受寒,你回来打了好几个喷嚏,说再也不碰荷花了,所以咱们府上也就从未种过荷花了。念儿还记得吗?”
  郑念又点了点头,闭着眼睛回忆着阿娘说的每一件事。
  “十四岁时,念儿名声大噪,四殿下还主动来府里找你玩,那时候你身边同行的人,各个都是有声望的士族。娘那时就觉得你日后会更有出息,念儿会在朝为官,受圣人器重,一路前途似锦,我们郑家也会因念儿光宗耀祖。”
  “十六岁……唉……”妇人想起了什么,立刻止住话头,找了一些别的事说。
  郑念眸光阴暗下来,十六岁正是他再也说不了话的时候,那时对他而言,就如做了一场怎么也忘不掉的噩梦般。
  到如今,他依然对那一日的事记得相当清楚,当时父亲就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弄哑。
  “都到了这个时候,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门被人推开,郑太医走进来,脸色不悦地斥责她。
  郑念松开了阿娘,表情冷硬。
  妇人指着郑太医,嘴里恨得咬牙切齿,“还不都是你的错,要不是……”
  郑太医这几日天天都要听同样的一句指责,早都不耐烦了:“我说了几遍了,他拿你们的命做要挟,逼我陷害容王。”
  妇人自嘲地笑着,“死到临头了,居然还不知道是谁要杀我们。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跟了你这么懦弱无能的老头!”
  郑太医没心思和她吵,走到榻边,摸向郑念脑袋的头停在了半道,想了想还是收回了手:“眼下危在旦夕,还是想想该怎么保护好念儿,朝廷已派人过来了,看着怎么也不像是来救郑府的,只怕是来……”
  “今晚吗?”妇人眼泪又涌了上来,将信将疑地瞪着肿胀的眼珠望向他。
  “是,朝廷的人快到了,念儿不能死。”郑太医斩钉截铁道。
  妇人想到更要紧的事是保住念儿,她再也顾不上哭,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对,念儿不能死。要不,藏地窖?”
  “后院有人密切监视,是逃不了了,唯一可行之计也只能是这样了。”郑太医长叹一声,眼含愧疚,“身为一家之主,是我把郑家上下推入火坑,郑家陷入危难,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
  今晚他们都是要死的人了,妇人想通了,不再去刁难他,展露出理解的表情:“哎呀,还说这些做什么,其实我也知道你没有法子,就像念儿十六岁时……”妇人看了看郑念,心疼地不好说下去,“唉,算了算了,别多想了,我知道你也没办法。”
  郑太医听到十六岁三个字后,也看了看郑念,眼里愧疚更深。
  妇人怕他多想,催促道,“别乱想了,快,把念儿送到地窖去,记住不要让任何下人看到。”
  “噢……噢……”郑太医叠声应着,要扶郑念下榻。
  郑念却不走,他摇了摇头,一双眼睛流露出冷漠与抗拒。
  郑太医深知他的性子,便没法子强迫他,干着急也没用,郑太医只得问他,“念儿为何不走?”
  郑念无声地笑了笑,眸光锋利如剑,他左手摊开在身前,右手握成拳放在左手掌面上。
  郑太医和妇人看了后面色大变,郑念的意思是说他要下棋。
  下棋,对郑家上上下下来说,是件很恐怖又很刺激的事情,有些人闻风丧胆,有些人欣喜若狂,多半人属于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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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长好长的一章,每发一章,它就在无限逼近我的存稿最后一章!qaq
  心疼
  再刷遍预收名(偶真的是狗了t*t )
  下篇先开《重生敌国太子后》
  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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