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深渊的浪漫 (4-6)
“我叫相无征,是边尧曾经的搭档。”
听见这句话后,我怔愣了好几秒。
姚澄虽不明所以,但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他揽过小菲肩膀挡到自己身后,警惕地瞧着这个刚才抓着小菲不让走的陌生男生。
那男生俊秀的脸上挂着笑容,眼中却一丝温和的暖意都没有,他的头发乍看下是黑色,走进了仔细瞧反倒偏着蓝紫光,不知原型是个什么动物。
这就是那个从小和边尧一起训练一起长大、后来又抛弃他的渣男吗?好像和我预设的样子不太一样。不过我似乎也并不曾认真去设想过他的模样——上次在月哥的灵域里边尧提及这段往事之时,我纯粹以为那只是一段尘封的过去,决计不会想到这么快就有契机见到真人。
我迟钝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开口道:“什么意思,所以那个骗女孩子钱的人渣是你吗?”我看着一旁的中年男人,问:“还是你?”
男生脸僵了一下,但很快又和缓下来,说:“喂喂,刚见面而已,怎么能这样说我们呢?话说我已经自报家门了,你连个自我介绍都不做么?”
我还没搭话,边尧已经开口了。
“所以这个家伙是你的武器吗?”边尧连手指头都不屑于掏出来,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男人。
“呵呵,当然不是,这位只是一个雇主罢了。”相无征向后靠了靠,让出一个角度来——不远处的桌边一个坐着一个身材宽硕的男人,他肌肉把皮夹克撑得鼓胀,在暗黑室内仍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地冲这边摇了摇手指。
“虽然比不上强龙属的边家小少爷,但也是稀有的龙属武器呢。”相无征说,“凭你现在的能力,不,应该说是凭你现在什么能力都没有的情况下,我劝你还是不要自讨苦吃。”
边尧听罢并没有显出生气的样子,继续追问:“雇主?什么性质的雇主。”
“就是那种嘛……没有能力的人出钱,我们就替他达成一些小小的要求。”相无征笑嘻嘻地说,“毕竟对于普通人而言,只要能够进入到他们的灵域里,很多事真是简单到无聊。”
“所以你们就利用这一点,对没有能力的普通人类做这种事?”我不可置信地看向边尧,“这……这合法吗?没有人管的吗?”
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边尧接着问他:“‘你们’是谁?是你们俩,还是有别的人?”
“这种模式你不应该很熟悉么?”相无征抓了一把桌上小碟里的零食,一边往嘴里扔豆子一边说,“你的那个事务所,现在也算小有名气了。呵呵,万事屋是么……”他在舌头上玩味了一下这个词,接着说:“都是利用灵域的能力完成普通人的委托,我们做的事从性质上而言,有什么特别大的不同吗?”
边尧鼻子哼了一声:“你又知道了?”
“当然啦,毕竟我可是一直都在关心你啊,”他一把将所有豆子丢进嘴里,拍了拍手:“我听说你放弃结下灵契了?那这个人又是怎么回事,你爸妈还不知道吧。”
边尧皱着眉,似乎想问问他这些情报是从哪里听来的,却又忍下了,只说:“哦,我也听说你加入了什么不入流的组织,倒是没想到堂堂一个龙属术体,居然跑去帮江湖骗子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下流事。”
“咳咳,”我大声清了清嗓子,三人同时看过来,我盯着那个一言不发的男人,一口气不带喘地直截了当道:“所以和孙雯雯谈恋爱、前前后后骗走她小十万块钱、还骗走她房屋抵押贷款的二十万并且和朱小姐假结婚的那个人就是你吗?”
那男人终于开口了:“怎么能说是骗呢?我费心费力给她们营造美好爱情的幻象,让她们过得也很开心不是么?钱也好、礼物也好、房子也好,都是她们心甘情愿给我的,这至多……只能算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
我听罢都要被他的诡辩给气笑了,恨不得现在就冲进灵域里去,用金蛟剪狂敲他的头。“没有这个人的能力,你能够那么顺利地骗走她们的钱还全身而退?”我指着他隔壁的相无征,“你刚才说你的能力是什么,催眠?”
“诶,这可就不对了,我不能把恨变成爱,也不能把无变成爱,我只能在现有的爱恨的苗头上,扩大其影响力、或让其提前到来而已。”相无征说。
“哦,我感觉到了,”我干巴巴地说,”我从最开始看到你的那一刻起到现在,讨厌的感觉的确在逐渐增加。”
相无征被我猝不及防地噎了一下,脸上颜色瞬间十分好看。边尧轻轻咳了一声,像是有点想笑,但嘴角依旧没有一丝弧度:“我给你一个机会,这个人我们肯定会带走,警方那边我们也已经通知了。你要是现在老实说自己和这一系列诈骗案没关系,我还可以放你一马。”
相无征闻言却突然笑了出来,他摇摇头:“傻边尧,是我在给你一个机会,你以为你要对付的是他一个人么,你以为你面前站着的只有我么?不,这后面牵扯到的人和事,远远超出你能控制的范畴。”
他指了指自己胸口,又指了指边尧:“我今天本可以不必来,是看在你的份上,才来亲口劝你就此收手,这样我可以确保你安全地离开。”
边尧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说:“多长时间不见了,四年?你这人还是一样自说自话。”
我看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他俩话中的机锋,干脆迅速问那个中年男人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抬头愣着看我,相无征无语道:“他不会告诉你的。”
突袭失败的我:“切。”
边尧缓缓吐出一口气——我们这一桌对峙的情景已经吸引了周边不少目光,尤其是在这样一个说话都小小声的高档餐厅里,服务生们也远远瞧着不知该不该上前。边尧余光瞥了小菲和姚澄一眼,下了决心,说:“我知道了,你们走吧。”
我:“什么?”
就连姚澄也有些吃惊:“边尧?”
边尧摆了下手示意不必多说:“今天时机不对。”
那男人似乎早有所料,嘴边泄露出一个淡淡的讽刺微笑。他站起身来,举止优雅地理了理衣服的下摆,真就像一个颇有教养的成功人士那般,又对我们双方点头致意,便从入口处离开了餐厅。我咬着牙望向他离去的背影——为了把这个人吊出来,我们在过去的几周里已经花费了不少功夫,这次打草惊蛇,此人以后还会不会呆在本市都是另说。等下只能和警察大叔联系,希望警方能够要求餐厅配合提供监控了,我心中暗暗盘算着。
“你怎么还不走?”我没好气地对仍坐在原地的相无征说。
他拇指和食指捻起已经被他吃空的零食碟子,说:“真饿了,能不能吃点东西再走?”
他这话却是看着边尧问的,边尧说:“不进入灵域我也照样可以用拳头揍你。”
相无征摊手耸了耸肩:“脾气真大,心眼真小。”
“神经病啊,你要吃饭不会自己买单吗?”我莫名其妙道,“人家为什么要请你吃饭?”
相无征看着我的脸,不知在观察什么,瞧得我背后发凉。他忽然说:“咦,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
他敲了敲桌子,又竖起食指虚化了一圈:“这里,是他家的。”
“啥?”我没明白过来,下意识问:“什么东西,你说这家餐厅?什么他家的?”
“对,以及楼上楼下,还有更多……等等喂,你的小搭档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边尧双手抱着胸,手指头十分不耐烦地在胳膊上敲来敲去。我瞧这人一幅和边尧假熟的样子就烦,语气不善道:“是谁家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走我们走了。”
我扭头去看边尧,声音中暴露出一丝说出口后才被后知后觉的心虚:“走不走?”
所幸边尧很干脆地说:“走了。”
边尧一把抓过自己的包和我的包,急匆匆地出门了,好像真的一刻不愿再留在这里。走出门后,我目送姚澄和小菲上了早已叫好的网约车,不甘心地问:“真就这么放他走了?”
我扭头看向边尧,却惊讶地发现他看似紧闭的嘴唇间竟探出了一条分叉的信子,还在空气中摆了摆。
“当然不是,”边尧拉了我胳膊一下,示意我快走,“我‘闻’到了,这边。”
我随着他跑了几步,才反应过来他刚才的那一套说辞只是为了不把姚澄和小菲卷进来,用来骗相无征的,心情顿时轻快了不少。边尧在夜色笼罩的小街中不断穿梭,时不时伸出信子来探测空气中的气味因子。几个弯之后,我也看见了——方才从餐厅提前离开的男人出现在了前头不远处,正不疾不徐地走着。
我心中此刻充斥着各式各样复杂的情绪——有亲眼见到这毫无悔改之意的可恶骗子后的愤怒,也有被相无征搅起的烦躁之情,胸腔内想要战斗的情绪不断高涨,手心又开始冒出热气。
边尧和我大步追了上去,离那人的背影只有几步之遥了。
可就在这时,小巷的岔路口却忽然拐入一个高大的身影,将我们和追击的目标格挡开来。
暗巷中,男人高大的身影几乎遮挡住了所有的光源——他比边尧还要高上一些,足足接近两米,我仰头看见他巨大的墨镜下线条刚毅的下巴,一下想起了这人是谁。
相无征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老实,这可怎么办好呢?”
他似乎真心苦恼了起来,低声自语般地:“你要是听话一点就好了,这样就不会受伤了,我明明不想伤害你的……边尧。”
他把“边尧”这两个字念得低沉却清晰,当最后一个音节落地之时,我便不可自控地晕眩了起来——脚下的地板化作水波摇晃了起来,四周盈满了蓝紫色的光芒,这光芒不太耀眼,却将我周身吞噬。
几秒后,我终于稳住身躯,赫然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处极为陌生的世界——脚下不再是熟悉的黑白大理石砖格,而是一片沙黄色平坦地面。这奇特的灵域也不似棋盘格那般边角方正,反倒呈几乎完美的圆形,我抬头看去——这圆形若是一副八卦图的话,那么相无征正站在大圆的阳点,而我们站在阴点。
“邹初阳。”他开口了。
这家伙!之前还跟我假装不知道我的名字!他话音刚落,一道衔环龙首形状的铜制门环图腾便腾空而起,直接拍在了我的身后。我回头看去——那制式十分像古代某些金属器皿的耳朵。
“来吧,打就打。”我也来了火气,朝前迈出一大步。
“等等,不要轻举妄动。”边尧正这样说着,我却已经膝盖一软跪了下去。我撑在地上,发觉手心的触感十分怪异——这地面好似蹦床一般,竟是柔软的。
我吃惊地观察着这奇怪的地板——看似平整无波,为什么踩上去是晃的?
对面的相无征已经抬起了手——他双手各持一只红色棍槌,交叠至头顶呈一个十字架的形状,而后拉开胳膊,将两根木棍互相敲击了一下。
清脆的声音先一步传递至我耳边,随即而至的是一阵尖锐的耳鸣。
“呃!”我难忍地捂住耳朵,脚下愈发站不稳。
我勉力抬眼看去,只见相无征一手已经落下……
“咚!”
他猛捶一声,柔软的地板立刻剧烈地震动。沙黄色的浪头便从他脚下一路奔腾而来——我和边尧双双被弹飞至空中,又猛摔落地。但这却不是最令人难受的——同之前一样,他手中武器敲出的声响令人胸闷心悸、头疼不已,我耳中全是“嗡嗡”的轰鸣。
“不要跳,轻点踩!”边尧喊道,“我们脚下,不是地板,而是鼓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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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尧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