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 根
“我有一件事情想求圣人。”岳山道。
“什么求不求的，有什么事情就说。”李世民爽快的道。
“关于房相的事情……还请三思啊。”岳山斟酌着道。
“怎么他去找你求情了？他娶范阳卢氏女为妻，本应受到牵连，我只是让他休妻已经很宽容了，他还想怎么着？”李世民不悦的道。
“我知道，房相的身份特殊，身为宰辅必须为百官做表率。可圣人也要考虑一下人之常情啊，那毕竟是他的发妻。”岳山劝说道：
“在他贫贱之际房夫人嫁给他，相夫教子不离不弃，这种感情实在让人……”
“哈……我呸。”李世民都被气笑了：“你这个说客太可笑了，简直胡说八道。房玄龄出身官宦之家，虽然不是顶级家族，但在山东士族也薄有文名，否则你以为范家女会嫁给他？”
“你说他们夫妻俩感情甚笃也就算了，说他们贫贱夫妻，离谱，太离谱了。”
“额……”岳山那叫一个尴尬，吹过头了，下意识就忽略了房玄龄的出身。但既然开了这个口就不能半途而非啊，只能厚着脸皮道：
“不管怎么说在他还没有发迹的时候房夫人就嫁给他了。关键是她并非卢氏嫡女，按辈分来说已经出了五服，不在三族之列啊。”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普通百姓出了三服亲情就很淡了，但世家不同。他们更具有凝聚力，就算出了十服往往也以家族子弟自居。”李世民道。
这很正常，普通百姓家里穷，照顾自己都很不容易了哪还有功夫顾及其他的穷亲戚，所以出了三服五服亲情就很淡了。
世家不同，大多数情况下‘世家子弟’这个身份就能给他们带来巨大的利益。有了共同的利益家族凝聚力就更强，即便是出了五服也往往以某某家族子弟自居。
所以即便房玄龄的夫人按照辈分来算和嫡迈已经出了五服，但她依然以范阳卢氏自居，也是以这个身份嫁给的房玄龄。
但问题也来了，既然你享受了‘世家子弟’这个身份所带来的好处，就要承担家族败亡带来的后果。
如果她嫁的是个普通人还好说，可房玄龄不一样，他是宰相，任何皇帝不会容忍这种情况出现。
也就是看在房玄龄是玄武门功臣的份上李世民才会给他一个机会，让他休妻。换成感情一般的大臣，就算休妻也别想再当什么宰相了。
岳山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说实话他也不愿意来当这个说客。可房玄龄都亲自求过来了，还保证会让自家夫人和家族断绝关系，他才决定过来试一试。
毕竟在原本的历史上房玄龄还是不错的，关于房夫人的记载也不多，但只一个‘吃醋’的梗也足以让他出手帮一把。
“圣人既然知道世家的凝聚力更强，就应该明白只是夷三族并不能真的消灭他们。朝廷的杀戮反而会让他们报团取暖更加团结，且私底下更加仇视朝廷。”岳山说道：
“世家的力量深入民间，一旦他们化明为暗对朝廷的损害只会更大。”
李世民也明白这个道理，眉头微皱反问道：“那你说该如何处置？”
岳山这才说出自己准备的说辞：“最好的办法就是分而化之。”
“如何分而化之？”
“这就是我为什么让圣人饶过房夫人的原因，前提是她必须宣布和卢氏断绝任何关系。”
“断绝关系？就这？呵呵……”李世民失望的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好法子，你怎么保证他们是真的断绝关系，而不是嘴上说说？”
“他们是不是真的和家族断绝关系并不重要，我们需要的就是他们公开表态。”岳山胸有成竹的道：
“刚才我们已经说过了，朝廷抓捕崔卢两族的嫡脉已经让天下人都明白，所谓世家不过是被吹捧出来的，他们早就失去了祖上的实力。”
“这个时候崔卢两家的支脉纷纷站出来宣布和家族断绝关系，不管是真是假，天下人看到了会如何想？”
听到这里李世民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岳山继续道：“世家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是死守着世家子弟的身份在阴暗里当老鼠，还是换个普通人的身份光明正大的活着，我相信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后者。”
“就算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心中对家族还有感情，还想着复兴家族。当他们习惯了新的身份，有了子女财产，这种心思必然会慢慢消失。”
“用不了几年曾经的世家身份就会被藏在心底彻底成为记忆，他们会用新的身份继续为大唐的繁荣昌盛添砖加瓦。”
“不知圣人以为我说的方法是否有道理？”
李世民点点头，笑着说道：“我收回刚才的话，你确实是个合格的说客。”
“皆是圣人圣明，我才有当一个好说客的机会。”岳山欣喜的道。
李世民笑了笑，又严肃的说道：“你的法子是好的但还不够，还要让那些宣布脱离家族的人从祖地迁走，相互之间也不得交往联系。”
岳山也不得不佩服李世民，一针见血啊。
中国人最讲究叶落归根，这个‘根’指的就是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
继续让世家子弟生活在祖地，那么他们就依然共用同一个‘根’，也就无所谓什么打散这个家族了。
把他们迁徙到天下各地，就相当于是把他们的根给拆散。当这些被拆散的‘根’在新的地方重新生长成为一条‘新根’，这个家族就真的散了。
历史上这种事情简直不要太多。
远的不说就以岳山家为例，他们家从陇右清水县迁徙到京城附近，和老家的岳姓关联就不大了。
岳山成为县候，四姓坪的岳姓都跟着受益。他二翁岳二娃家受益最大，那几个堂兄都在帮岳山看守庄园或者在书院工作，堂弟全部送到书院读书，学妹也请了先生在家族学堂教导。
但清水县老家的叔伯大爷基本没得到多少好处。
没人会说岳山对待老家的人太刻薄之类的，因为从他们迁徙到京城那一天开始，和老家的族人关系就不大了。
如果岳山不照顾岳二娃一家，就会被天下人嘲笑。
为什么？从迁徙走那一天开始，大家就不再是同一条‘根’了。
所以李世民强迫世家支脉从祖地迁走，算是釜底抽薪的法子。
但也有一个问题……
“不让他们联系很难，私下写信交流我们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天天派人监督他们吧？”
“正如你刚才所说，不需要他们真的毫无交流，只需要他们表态就可以了。”李世民笑道。
岳山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
人多口杂，为了保密就算和迁徙到其他地方的家族人联系，也只是少数人私下偷偷摸摸的行为，不敢让其他人知道。
对于那些不知道的人来说，他们真的和家族断绝了关系，对家族的感情自然也就越来越淡薄。
一旦大多数人都习惯了新生活，即便还有部分人始终想着家族也没办法……有些事情不是三两个人就能左右的。
“还有，不能就这样放过房卢氏，你陪我演场戏，要是她通过了就放她一条生路，要是通不过……哼哼。”李世民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