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痕迹

  没再去打扰厨房里的男人,尹涵认真地把souvenir里面不多的餐桌都重新擦了一遍。看时间还够,又把其他可能落灰的地方也仔细擦了擦。
  于是当李泽言端着煎好的牛排出来时,看到的是女孩半弯着身子擦椅子后背的情景。
  她还真的是……
  跟父亲之前说的一样,太实在了。
  “不用忙了,吃饭吧,”李泽言把餐盘就近放下,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问她,“要喝什么?”
  问完这句,他突然发现店里也只有白开水。
  李泽言又给尹涵倒了杯温水,递到她面前,见女孩拘谨地还没开动,只能又催了一句:“吃吧。”
  “好、好的。”
  尹涵其实是觉得被他盯着吃东西有点不好意思,但对方似乎并不这么想,反而生怕她不吃似的,径直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有种被顶头上司监督的威压感。
  但面前的牛排滋滋冒着香气,又馋又饿的尹涵也顾不得什么羞耻心,拿起刀叉大快朵颐起来。第一口牛肉入嘴,她连眼睛都满足得眯了起来。
  “哇,你好厉害啊,”她崇拜地看他,“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牛排!”
  小丫头拍马屁不打草稿,李泽言笑了笑:“快吃。”
  尹涵又吃了几口,拿餐巾纸擦嘴的时候,才大着胆子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口:“其实我刚刚就想问了,你怎么会有这家店的钥匙,还对这里这么熟悉,难道……”
  她又想了想:“你是这家店的投资人?”
  她猜得也差不多,李泽言点头:“嗯。”
  “原来现在投资餐饮业也要这么会做饭才行啊,”尹涵自言自语地嘀咕,“看来我以后什么类型的投资都不适合做了……”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男人淡淡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投资产业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当然,也不是很难。”
  尹涵脸有点红:“我是不太懂这些,爸爸也没教过我。”
  李泽言知道尹刚那脾气应该是娇惯女儿的,不会让她过早接触企业内部管理,但现在这种情况……
  面前的女孩需要尽快成长起来,才不会让她父亲十几年的心血白费。
  既然也不是第一次帮忙了,李泽言说出这种话时没什么别扭的:“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问我。”
  “啊?”尹涵嘴里塞着最后一口意面,赶紧飞快咽下去,差点没被哽到,“谢谢李先生!我会尽量不麻烦你的!”
  填饱了肚子,尹涵收拾餐具准备去洗碗,却被李泽言叫住。
  “我去就行,”他声音很轻,“先放这里。”
  他看上去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尹涵默默坐下,在安静下来的气氛中等他开口。
  她在偷偷打量他。
  明明被她“折腾”到凌晨两点多没睡,整个人依旧精神很好的样子,眼底有光,她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男人的领带早就解了下来,随意搭在椅背,原本扣得严严实实的黑色条纹衬衫也解开了两颗扣子,袖子为了方便下厨挽到小臂,露出紧实的肌肉,散发出一股成熟男人的韵味来。
  尹涵突然有点羡慕以后嫁给他的女人。
  那个女人应该很优秀,才会配得上这么优秀的他。他会为她下厨,也会温柔地叫她起床,哄她入睡,她会独享他。
  而自己,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过客罢了。
  时间渐渐慢了下来。
  souvenir的路边偶尔会有车辆路过,车轮胎碾过柏油路,什么也没留下便疾驰而去。
  但李泽言不想自己和面前的人之间,是这种关系。
  他想,留下痕迹,就算是最微小的也好。
  尹涵等了许久,也没等来他的开口。只看着男人站起身,拿过放在桌上的餐具,走到开放区准备洗碗。
  他把刚才脱下的黑色围裙重新穿上,后面打了一个松松垮垮的结,让尹涵看着总担心它要松开。
  鬼使神差的,她走到他身后,重新把那个结打得更紧了些。
  女孩子突然的靠近,让李泽言手中清洗的动作顿了顿,等到身后的她退开,坐在就近的吧台上时,他才说了声:“谢谢。”
  souvenir再度陷入了沉默。
  不大不小的空间里,只有水流冲洗的声音。尹涵又有些困,靠在吧台上,听着水龙头里淅淅沥沥的水声,迷迷糊糊地想睡觉,却听到水声停了下来。
  洗完了吗?
  她抬起头看,只看到背对着她的高大背影。
  “尹涵。”李泽言叫她的名字。
  “嗯?”女孩子刚刚差点睡着,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奶呼呼的倦意。
  但他觉得不能再等了。
  李泽言拿着干净抹布将餐盘一个个擦干,最后一个放下时,他才开了口:“你之前说的话,是认真的?”
  以为他说的是今晚说的感谢话,尹涵点点头:“嗯,我很认真的。”
  “只要你不觉得吃亏,”李泽言双手撑在台面上,企图支撑住自己还算平稳的口气,这些话,他也不打算再说第二遍,“我可以跟你结婚。”
  我可以跟你结婚。
  我,可以跟你结婚。
  尹涵觉得,自己好像被这几个字正面砸了个头晕眼花。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却又不得不感谢过于安静的souvenir,让这句话无比清晰地钻进了她耳朵里,让她确信自己听到的每一个字。
  “我……”她语无伦次起来,“你……”
  李泽言还是背对着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她只能试探着问他:“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语毕,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还是很严肃,口气并不算温柔地重复了一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给她的“警告”:“我说过,婚姻不是儿戏。”
  所以他是认真的。
  但就是李泽言自己也说不清楚,他是认真地想帮这个女孩,还是认真地想要开始一段婚姻。
  他不是圣人,也会犯犯迷糊。
  “我……”尹涵在心底想好了措辞,说出口时并不结巴,“我不会让你吃亏的!你是公众人物,如果举办婚礼让所有人知道你已婚的身份,肯定会对你有影响。所以、所以我们领个证就行!”
  像是为了着急证明什么,尹涵跑到另一张桌子那里找到她的包,翻出身份证递给李泽言:“我年前满的20岁,已经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了!”
  女孩身份证上的照片似乎是两三年前照的,看起来比现在更青涩些,却对着镜头笑得很甜。李泽言愣了一下,没再多看,点了下头示意自己看过了,就还给了尹涵。
  他总觉得自己不能多看,看多了像是担心自己要和未成年的小丫头结婚一样,罪恶感太重。
  等尹涵把自己的底交代清楚,轮到李泽言了。他沉思片刻,淡淡道:“我比你大6岁。”
  “嗯嗯,”尹涵点头,“我知道。”
  李泽言不置可否:“华锐还在上升期,我工作会很忙。”
  尹涵继续点头:“我知道,我会住在学校,不打扰你。”
  “还有,”李泽言挑了挑眉,“我不知道,你想要的婚姻,是什么样的。”
  他从未有过恋情,接触到的异性多是工作中遇到的,虽然也有人对他示好,但他并不感兴趣。加上华锐从创立到现在,他也忙得没心思想这些。现在突然要和面前的女孩结婚,李泽言才意识到自己在这方面,似乎过于缺少经验。
  “你这儿有纸笔吗?”尹涵问他。
  李泽言找了纸笔递给她,看她在a4纸上从中间划了一条中分线,自己在左边写了起来。
  女孩子写的是正楷,字如其人,认认真真,一笔一划。
  李泽言站在她身侧,双手抱胸,看她在最上面写下四个字:
  婚姻契约。
  “我觉得这种事还是写下来比较好,”尹涵边写边说,“你们不是也经常说人要有契约精神吗?”
  她念着自己写的:“在契约关系存续期内,甲方就是我,要加强对乙方也就是你的关心与帮助,尽好妻子的职责。”
  女孩认认真真地写了好几条类似的条款,最后在后面又加了一段:在结婚前,甲乙方需做婚前财产公证。契约关系结束于甲方父亲离世,甲乙方可走正常离婚流程。在契约关系结束后,甲方可根据实际情况,向乙方提供金额赔偿。
  尹涵在最下面签字自己的名字,才脸红红地冲李泽言说:“我没有拟过合同,都是想到哪儿写到哪儿,你看看这样子可不可以。”
  她补了一句:“我在右边也给你留了空,你有补充的条款,可以在右边写。”
  李泽言全程都在看她写。
  看她写,她应该在这段关系中像一个妻子般爱戴他、尊重他,却没有对他提出任何要求,甚至连婚前财产公证都想好,还孩子气地说要在关系结束后给他赔偿款,实在是可爱得有点不像话。
  这时,他的衬衫衣角被人扯了扯。
  他低头去看,发现她的耳根红了。
  “我、我没有谈过恋爱,”尹涵小声说,“既然是假结婚,我们可不可以不要……”
  不要发生亲密关系。
  李泽言颔首:“知道了。”
  “我没什么意见。”他接过她手中的笔,在她旁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好了。”
  契约关系成立。
  这是李泽言,在尹涵人生中留下的第一个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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