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

  文、武两科一同放榜,第五景名列前茅,兰佩则落选了。
  顾夫人打听到第五景中举的消息,着人备了四色礼物代表小寒道喜,第五景亲自来回礼时才知道,小寒并不在,听说考完就出城去终南山游玩,预计殿试前才会回来。
  她这自然是在躲清静。
  放榜之后,京中官宦人家或遣内眷,或亲自登门,既有恭贺小寒中举,又有打听年庚求婚的,常乐坊作为她对外公布的住址,门槛都快被人踩破了。
  崔氏几个庶孙媳更是过份,她们又都住在常乐坊,每天都有两三个在这陪着顾夫人见客,或说闲话的,对小寒那是一口一个小姑姑极为亲热,使得京中人人皆知,小寒是崔翊遗落在外的庶女。
  虽非荣国夫人所出,但是独女意味着崔氏的政治资源、崔翊的名声和丰厚的嫁妆,倘若崔翊担心小寒受委屈,也有可能让她娶个名门世宦的小儿子来侍奉崔翊夫妇晚年。
  门阀贵胄都暗自调高了对小寒的估值,有些聪明的甚至准备贡献嫡幼子给她联姻——当然如果她殿试不够出色,也可能换成庶子。
  贵族的儿女姻缘向来都是交易。
  对于她和赵王过从甚密的消息,很多人都予以否定,毕竟女儿家的婚姻由不得她自己,父母为她选择关键政敌的可能性约等于零。
  崔家既然站在了太子的队伍里,小寒就只能嫁给太子殿下的朋党。
  顾夫人并不认为崔家的行为是好意,不过小寒考完最后一场回来,给她交代的底牌是,考完殿试就回幽州,理由都是现成的,她受幽州军举荐来考武举,惯例应回幽州任职。
  第五景也向顾夫人暗自表达了求娶之意,独孤碧若在旁边咳嗽不绝,后来又找了机会登门,说明自己与第五景有婚姻之约,奈何夫君趋炎附势,自己羞愧难当云云。
  第五景再想登门就见不到顾夫人了,兰佩笑吟吟地做为小寒府上的清客接待了他,云山雾罩聊个天昏地暗。
  兰佩效法碧若,高调向第五景暗示自己与小寒已经互生情愫,成亲也是早晚的事情,就是不让他见正主。
  第五景当然不信,但是男人总知道怎么戳另一个男人的肺管子。
  自此,两人之间绵延一生的斗争,缓缓拉开了帷幕,至死方休。
  .
  小寒当然没有出城,她既不能在常乐坊,也不想在胜业坊,最后还是寻着慕容府在长安的总管于渊飞相帮,寻了个旧宅躲起来练武。
  所以莫说第五景这样的穷酸书生不知道她在何处,就连凌云想找她,都折腾了好几天。
  距离殿试还有三天,武学道没有速成之法,她如今所能做的无非是澄心正意,调整状态,然后全力以赴。
  殿试当天是三十人捉对厮杀,想要跻身一甲,至少要战五轮。
  她所长在速度,御前又不能见血,惯用的高速移动寻找机会再一击致命的战法颇有限制,五轮战斗对体力的消耗极大,若是遇上王岠那种只会蛮力的草包也就罢了,遇到考生中那几位武学高手,只怕她撑不完五场战斗。
  凌云见到小寒时,她正在后院湖心亭上望着湖面发呆。
  暮春时节,气温已经和夏天没什么两样,这所旧宅的主人是风雅之士,在后院挖出一个三四亩的小湖,湖内遍植莲花。长安不比江南,此时才有手掌大的莲叶冒头,她也不知在想什么,凌云掠到眼前,她才猛地惊醒,“你!哎什么情况?怎么挂彩了?”
  凌云摸了摸脸上的还没愈合的伤口,表情并不是很愉悦,“偷东西被抓了呗。”
  这一句话的暗示意味太明显了,小寒立即懂了他的意思,“你你你……那把弓是你偷的?”
  “还有一个负责断后,至今还不能下地的凌月。”凌云哀怨地望着她,“可惜没帮到你……”
  凌云、凌月当然没疯,身为赵王的近卫却去盗武举第三天的必备道具,自然是李溯指使的,小寒连忙道:“岂敢,在下已经深感盛情。”
  这句话说的客气又生疏,凌云故意当没听到,依然如旧时一般在亭心的石桌上坐下,丢了一颗点心到自己嘴里,又伸手倒茶,“慕容府的厨子向来一流……你倒寻的绝好地方,也不说一声,赵王殿下惦记着你呢。”
  他随口说出赵王殿下四个字,小寒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她立即笑道:“我专心备考,怕殿试丢人。”
  凌云见她不理会自己的话茬,笑道:“怎么?你和殿下又怄气啦?”
  小寒鄙夷地望了他一眼,“在下不配,凌校尉切莫胡说。”
  “嗯,实话和你说,殿下绝食好几天了,你若不去解救他,本朝可就出了第一位饿死的殿下了。”凌云可不会与她过份客气,丢了颗烫手的热山芋给她。
  “这么幼稚的话题你觉得我会信吗?”小寒无语,“殿下是怕我闲,安排你来给我讲故事的吗?”
  这次换凌云鄙视她了,“好吧,殿下偶感风寒,病了好几天一直不见好,太医说心病还需心药医,所以我来找你。”
  小寒摇头,她向来解决问题十分直接,“殿下那天说了,皇帝可能会给他定杨家的温娘,我要保小命,必须避嫌——武举结束,我会尽快返回幽州。”
  凌云默然,小寒过于通透,对人对己都过于严苛,他自己婚姻大事还没着落,在女儿家面前也讲不出什么道理,唯有叹息,道:“你心里从来没有殿下吗?”
  小寒默默望了他一眼,叹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没点粉身碎骨也要在一起的决心,大概只能是一别之后永如参商不相见,凌云无奈摇头,“好吧,殿下催我来给你讲殿试的规矩,还要我说是自愿来的,不能提他——他是不想你听到他的消息心思烦乱,看起来是多虑了。”
  小寒对这位亦兄亦友的前辈长官颇有点无奈,“那么殿下没有生病,也没有绝食,对吧?”
  凌云望着她摇头,“错,他病的很重,确实也吃不进东西。”
  有风细细掠过湖面,波光嶙峋,凌云认真的表情,也在小寒心中激起一串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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