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蓝翎
有拐角沙发,有八个人坐的桌子,凳子四条腿。兰蕙在凳子上坐了,大嫂倒了开水,问:“你们外地人爱吃崇明的酒酿圆子,姑娘想吃,我给你马上弄。”
兰蕙没有想到崇明人这么客气,她是西北人,比较直爽,知道酒酿圆子,是崇明的特产,她还要赶路,兰蕙说:“谢谢大嫂,以后来吃。”
可是一只肥大的黄猫,在外边追赶黑猫,黑猫跑进客厅来,跳上兰蕙坐的凳子,跳到桌上,见到水,喵呜两声,凑上去,张开嘴,喝了两口,主人见这只猫刚才是她抱来的,心里不快。
兰蕙却笑嘻嘻的,从桌上抱下黑猫来,放到地上,并且马上捧起碗,喝了那碗水,说:“谢谢大嫂,你的水真甜。这只碗我要了。”
大嫂看到这这只猫猫喝水,心里不快活,责怪姑娘带来猫,糟蹋我的一只碗,没有想到这姑娘聪明无比,看出她的内心活动,她不在乎一只碗,在乎的,是猫喝过水的的碗,绝对不能再人喝。
实际上,兰蕙所在的祁连山下,也有此讲究:飞禽走兽吃过的碗、盆,人不能再用,只有人用过的碗盆给它们用。接下来,还有大嫂想不到的事,兰蕙掏出仅剩的100元,放在桌上说:“大嫂,我没有零钱,这就算赔这只碗了,请收下。”
大嫂以为今天碰上观音菩萨了,崇明人大多数信观音菩萨,“美女,这不能收,一只碗算什么,就是十只碗碎了,我也不要你的。”
把100元硬塞给兰蕙,就要拉兰蕙坐下,叫吃酒酿圆子,一边给她儿子打电话,她儿子在镇上推销黑瓜子,叫他开车回来,说家里有事。兰蕙知道人家真心真意留下吃早点,走了会不高兴的,就坐下来吃酒酿圆子。
刚吃完,大嫂的儿子回来了,他开一辆“大众”,是银灰色的,开门下车,大嫂说:“送这个妹妹去代家。”这家主人姓高,在上海c区一家消防器材厂打工,大嫂儿子叫高原风,兰蕙对这个人名感兴趣,认为取得有水平。
高姓最初来自北魏,是少数民族姓氏。“代家,”高原风说:“我有个同学姓代,刚才我在早市上碰到了,好像代家族出事了,一个经理么还是老板,在西北的,被人害了。你是…”
兰蕙一听到经理,就想到代时兴总经理,而且发生在十里远的大同村的一个小队,从高原风的眼神来看,兰蕙认为他是把她看作来参加丧葬参加追悼会的。
兰蕙在那里犹豫未决,毕竟,不熟悉坐人家的车,哪好意思呀,大嫂说:“他送,很快的,你走,还要问,他这里很熟。”兰蕙说:“大嫂,我就不客气了,谢谢你留饭,送我。”
大嫂说:“我现在才明白,你戴纱巾、穿旧衣服出门,就是因为你长得太美了。儿子,好好送她,就是认她做你的干妹妹,你脸上也有光,看得出来,她很有气质。”
兰蕙脸红了,“大妈,你过奖了,我哪有你说得好?兄弟,又给你添麻烦了。”高原风问:“你找的人,和你什么关系?知道他住在大同村几小队?”
兰蕙说:“我原来在西北的龙川市工作过,他叫代时兴,是我工作单位的总经理,我不知道他几队。”车子向东到那条河边的公路,再往北到了东西走向的北沿公路。
如土鳖子飞奔,路两旁是耸入云天的老杨树,可能一人环抱不下,遮天荫日,而东方的太阳正在稻田、黄豆地上升起,薄雾弥漫着广阔的田野。兰蕙眼前不断浮现出代时兴的影子。
却说那天早晨,兰蕙被人扔下大桥之后,老胡也跳到了河里,黑蝴蝶没有到大桥栏边打无声手枪射击,她与老胡有同样感受,她是贪钱而跌入了魔窟,不敢抗命而越陷越深,她当时就想一旦有机会,她要反戈一击投诚光明。
可是这样的机会几乎没有,她没有办法,在老鲨鱼的唆使下为虎作伥,害了兰蕙。他俩落水后,就剩下她来处理代时兴,开着车,防止被盯梢而关了手机。
他是她龙川市国风集团公司主要领军人物之一,没有他,凭老龙头的“老粗”水平,国风是转不起来的,她表面上对老龙头百依百顺,甚至以身相许,但心里除了佩服他有钱之外,对他本人的评价是“又老又朽,”说他好话,并非本意。
代经理要是在世界上消失,国风也将消失,而她本人也将失去国风优越的地位和令多少美女眼红的工作。现在,黑蝴蝶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不投水代时兴,她自己不能活;害了代时兴,如果被破案,自己还是不能活。
她开着汽车,在崇明的北沿公路上由东向西,由西向东,这事谁也不能问,只有自己作出决断,后车厢里麻袋里的代时兴可能奄奄一息,也是天不灭代时兴,他有麒麟之才,亦有麒麟之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却说黑蝴蝶开着车子,在北运河岸上寻找机会,处理代时兴,她知道手机开着,蛤蟆会网络跟踪,因此关了手机,也关了车上的无线电信号。如果想不出好办法,她最后就是开车进崇明区公安局。这也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她车子在北运河边岸上走着,黑蝴蝶突然看见湖边浮着一样什么,这时候她非常敏感,突然想出几种可能性来,首先是死人,死猪、死羊对她没有意义,因为只有死人才能解决她的问题。她仔细一看,是一只麻袋,麻袋口被扎住,浮在水面上。
黑蝴蝶不知道兰蕙是死是活,但兰蕙是被装在麻袋里扎住以后从桥上扔下去的,她是亲眼看见的。如果是兰蕙的麻袋,她也要捞起看一看,给她想办法托运回家,她和她吃醋争风,原不是出于本心。
黑蝴蝶下去,但麻袋在芦苇边的水里,她不脱鞋卷裤,是够不着的。她脱了鞋,卷了裤,下水,提一提很重,有难闻的味道,她皱眉挤眼,一种潜在之力,使她不顾一切。
她先解开袋口上的带子,她想起是老狐t恤的颜色,打开袋口,看到两只脚,穿着老人头的皮鞋,兰蕙不穿男人的鞋,这—好像是老胡的鞋,黑蝴蝶一阵惊恐,老胡的可悲下场,预示着她的结局。
一个离奇的想法在她脑子里产生。她把麻袋拖上来,上面是不知谁种植的一块黄豆地,叶大枝密茂盛,可以暂时一放。上岸以后,她开始考虑如何打开后车厢,如何和代时兴解释。
这是关键,关系到她和代时兴生死,她的脑子特别清醒、特别敏捷,也特别判断正确。她张望东西岸上没有人来。后车厢没有关死,她以胶布贴在合缝处,有空气流到里面。
她解开袋口很松的活结,他也是倒装在里面,她曾经打开看过两次。这次他还是一动不动,他是不是已经死了呢?还是装熊?死是不能装的,她摸裤脚管里面的腿,凉的,再摸他胸口,有点暖意。她掐他手腕上的脉搏,还在跳。她每隔一个小时,打开后车厢流通空气,这样检查一次,然而这次,她再摸他胸口时,她手被他抓住了,她闪电般的缩回来,他似乎挣扎要坐起,黑蝴蝶把车厢盖揭弹到最大限度,这车的后车厢盖有微开、半开、大开三个层次。
她说:“亲爱的,你受委屈了,对不起,你原谅我,我没有办法,才对你这样!”代时兴的脚翘着、蹬着,她抱着他双腿向上向外拖,他似乎并不奄奄一息,蹬的有点劲,下半身露出来,看见了他被绑着的手。
她立即拉开活结,他的两条胳膊从背后移到前面,握住拳头,想要搏击,黑蝴蝶手掌打在拳头上,说:“亲爱的,这里没有外人,不要这样。”
他好像听到她说的,见他拿拳头指指头,黑蝴蝶明白他头要露出袋子,她两只手握他右手腕活动,搓擦;再握他左手腕摇摇、拍拍、搓搓、甚至放在嘴边呵呵热气,这明显缓和了他心里的疑虑、紧张、憎恨,至少意识到现在安全的。
他的两只手缩回麻袋,向上撑,麻袋渐渐向上移,露出了脸,他一手撕下嘴上的黑胶布,“这是干什么?谁干的?告诉我!”她弯腰曲背低下头,想要吻,被他手掌握住嘴,她说:“亲爱的,你一向沉着老成,这回急什么,没有时间和你说话。”
她抱着他双腿向上向外拖,他的半个身子出了后车厢,脚落地,手扶着后车厢口要站住,腿下一软,跌在地上。“你什么意思?想害我?”
她坐到他身旁的地上哭了,“亲爱的,要害你,早把你害了,是别人想害你,我一直想救你,才把你拉到这里!”代时兴说:“害我的人是谁?你给我说清楚。”
黑蝴蝶说:“这里偏僻,白天还有打渔的路过,还有跟踪我的人,昨天晚上,好不容易甩掉。等你恢复了,我再和你细说。不是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现在你还是要回到后车厢,快点,时间不等人。”
代时兴一把抓住她真蚕丝春花舞黑蝶衫v领,“我不回,你又能怎样?快打开驾驶室门,我要坐在那里!”黑蝴蝶哭道:“亲爱的,那你我都活不成了,被坏蛋发现了,逃不了。”
代时兴说:“快开车门,活不成就不活了,干嘛那么贪生怕死?死要死个样,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
黑蝴蝶还是左右为难,代时兴给她一个耳光,“懦妇,我后悔瞎了眼爱你,兰蕙比你强100倍!”黑蝴蝶疯狂大叫:“代时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听听!”
代时兴说:“兰蕙比你强100倍,怎么啦,不服!”代时兴见她昂起头来,不容置疑地说:“黑蝴蝶,我来开车,我比你熟悉这里一草一木,哪里有野鸡在下蛋,我都知道。在我的故乡,哪个坏蛋敢跳到锅上来?”
倒把黑蝴蝶说的露出了笑意,说:“既然你不怕死,我也不怕死,要死,咱俩就死在一起。”黑蝴蝶就扶他到驾驶室门前,开了车门,代时兴主驾,她坐副驾,主驾前面玻璃上“呲”的一声,玻璃裂缝碎裂圈圈。
代时兴一看,就知道是钢笔无声手枪打的,他在清华学习,专门有“枪械制造”课程,他了解各种枪的制造史和构造,清华学子,不是徒有虚名,就是在最危险的时候,他们也会运用所学的知识使自己脱离险境。
他估计伏击者就在前面300米之外,黑蝴蝶打开她的一个粉红挎包,里面有牛奶、蛋糕,扔给他蛋糕,牛奶撕咬了个口,先喝两口给他,他一个手把握方向盘,一个手接住牛奶包放进嘴里。
他驾驭车子后退,在反光镜里他看到后面岸两边长着旺茂的芦竹——崇明人叫江芦,他上清华时暑假来玩过,知道这里有个养鸭场,养着许多白花花的鸭子,还认识了场长。
他掉过头来,就向江芦之中的岸道行去,芦杆、芦叶不停地打着前窗玻璃,里面阴暗如在要下雨的阴天,他看见下面河边的养鸭场,看见一部分白花花的鸭子在河水里嬉闹,一部分白花花的鸭子在河岸上找食、呷呷叫。
下养鸭场,岸上有一条斜坡道,代时兴的车子直接驶下去,一直驶到彩房前的场地上,一只狼狗在铁笼子里叫,被主人喝住。
这个养鸭场场主叫蓝翎,年龄和代时兴差不多,当时交了朋友,现在还认识,代时兴顾不得握手说:“兄弟,我遭暗算,被人追赶。你有此路不通的警示牌没有?”
蓝翎说:“没有,原来准备做一个的,常有车子到院子里,找水喝,问饭。”代时兴说:“那就给我一个凳子,我有记号笔。”黑蝴蝶迅速打开他在车里的包,拿出记号笔,蓝翎搬了一条长凳,代时兴当即写了:“此路不通。”
蓝翎搬放到岸上路口,后面车子就赶来了,停住,从车上下来一个粗壮的人,肚子很大,问:“看见我们来了,就放这个,什么意思?是不是故意和我们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