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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 for Coincidence

  学校离家太远,来往上学不方便,周南涛在学校申请了一间宿舍。作为高贵的高二唯一重点班的学生,他们被剥夺了一切课外活动的权力,但在生活中被赋予了许多特权。比如住宿条件,教师公寓单人间,独立卫浴包水电,百年一中,奢华享受。
  但住宿的人还是非常少,用程圆圆的话说,再好的监狱它也是监狱,与某水中学相比,不过是豪华监狱罢了。
  “生活上的事情,你和老郑说,一定有求必应。”程圆圆这样说,“只要是能给你营造良好学习环境的,老头儿大力支持。别看我们是x市第一监狱,但犯人要好好学习好好改造,一定是会满足的。”
  宿舍的东西陆陆续续搬了几天,差不多是齐全了。周五放学,周南涛收拾了生活用品,准备清理宿舍。在家他上有父母可以依靠,下有小妹可以支使,洗碗拖地且轮不到他。但此时,无依无靠的周少爷把东西小心地摆在四周,勤勤恳恳地拖着积灰的地板。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快,不像是老师。听说全班只有他一个男生来住豪华监狱的,所以也不大可能是他的同学。周南涛在无趣的机械工作中分神细听这个脚步声,听到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停在了自己房间的旁边。
  想不到还是个邻居。邻居哗啦啦地取出钥匙,开了门,从里面拖出一个行李箱。可能是因为周末,邻居的步伐听起来轻松愉悦,他拉着行李箱转了个方向,嘭,隔壁的门又关上了。
  也许是个可爱的年轻老师,周南涛开始在心中描绘这个邻居的形象,胡思乱想让无聊的家务也变得有趣起来。他的嘴角还没来得及扬起来,身后轰然一声巨响,吓得他僵硬地转过头去。
  他的吉他靠在门上,而门是虚掩的。此时门开了,吉他倒了,那一声轰鸣还在琴箱里往返振荡,余音绕梁。而门外是一张熟悉的脸,惊讶中还有一点迷茫的呆滞。
  正所谓:天若有情天亦老,人生何处不相逢。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
  叶循扔下手里的行李箱,换上不好意思的笑容,进门帮忙把吉他扶起来,还装模作样地在琴弦上摸了摸表示安抚。虽然与叶循的接触不过短短几次,但周南涛发现了这个明显的规律:当他占理的时候,就会理直气壮,趾高气扬;而当他理亏的时候,往往会露出一个这样的笑来,眼睛一弯,看起来人畜无害,像只卖乖的小狗。
  “抱歉抱歉!有点着急。”
  周南涛的心跳在那一声巨响里漏了一拍,之后随着琴弦的哀鸣不断颤抖。乐器是多娇贵的东西!他的眉头不悦地蹙起来,也许他是想发脾气的,然而听到道歉后却哑火了。
  “……没关系。”当着对方的面,周南涛也不好意思急着检查琴有没有伤,还得绞尽脑汁挤出几句话来,“你也住这儿?”
  “隔壁。”叶循伸手一指,“偶尔来住,刚刚收拾点东西回家。”
  气氛怪尴尬的,周南涛无心多聊,但嘴上却不由自主地客气了一句:“那进来坐坐?”
  没想到叶循真的没客气,说坐就坐了。屋里本来东西放得乱糟糟的,又多了一个人和一只箱子,让周南涛有些无处落脚。他小心地把吉他装起来,平放在桌上。
  叶循问:“你会弹?”
  “是啊。”
  叶循眨眨眼:“撩妹呀?”
  “放尊重点啊。”周南涛抱着手臂,“什么撩妹不撩妹的,弹着玩。”
  叶循倒没有生气,反而来了精神:“哎呦,和那种钢铁直男不一样啊?”
  周南涛满脑袋黑人问号,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他没什么话可说,只好接着埋头拖地,希望对方能自觉无聊,主动离开。叶循四下打量了一圈,又问:“哎,玩游戏吗?打荣耀吗?我们班战队很强的,考虑一下?”
  “谢了,不玩,没兴趣。”周南涛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嘴皮子一碰,客气话就说出去了,谁能想到他当真呢?他开始斟酌着赶客:“桌子有点脏,我等下得擦擦。”
  “那我让让。”
  “地板上还有水,小心踩到。”
  “那我向里面退一下。”
  “天好像快黑了,我得早点收拾完回家。”
  “要帮忙吗?”
  周南涛握着拖把的手又紧了紧。这人怎么听不懂话呢?他问:“你不是着急吗?”
  “不急啊,回家也就我一个人,急什么急?”
  周南涛放弃赶客了,他无奈道:“真要帮忙?你拿那块布把桌子擦擦。”
  叶循似乎还有些兴奋,拿起抹布就上手。周南涛一看就乐了:“等等!你这抹布不得过过水拧干了再擦吗,哪有你这样干抹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叶循倒是毫不羞愧,一脸“原来如此”的神态,跑到卫生间打湿了抹布又来擦桌子。
  周南涛瞧他的动作还有模有样的,也就又去做自己的事了。但他还总隐隐觉得不放心,于是在拖地的间隙里又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他的轻微洁癖让他立刻头皮发麻——叶循正拿擦桌子的抹布擦水杯。
  “我的大少爷诶,快省省吧!”周南涛扔开拖把,一个健步跨上去抢下水杯,“别添乱了,算我求您了,旁边坐着去吧。”
  周南涛又把这只被抹布玷污过的水杯拿去洗了一次,在哗啦啦的水声里,叶循才缓缓摸了摸鼻子,显示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神态。
  但这一丝丝的羞愧也在周南涛从洗手间出来前消散了,叶循很快恢复了他理不直气也壮的神色。他坐在床上踢踢腿,看着周南涛把他擦过的桌子又擦了一遍,才问:“你从a市来的?”
  周南涛头也没抬,答道:“对,你还关心这个啊。”
  叶循奇道:“x市教育这么烂,a市好多了,你干嘛来?没见过你这么转的。”
  “你这不就见了吗?”周南涛笑笑,“跟着我爸妈来的,我不想一个人呆在a市。”
  “妈宝。”叶循斜靠在床边上,垂着眼睛玩手机,嘴角勾起一点笑来。
  但周南涛此时对叶循口无遮拦的说话习惯有了一定的了解,他也不生气,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杠精。”
  想了好久,终于说出来了。
  叶循像是有一点意外,眉尖蹙起来,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噗嗤地笑出来;“多少人想去a市去不了呢,小心你将来后悔。”
  “傻子在a市成不了天才,天才在这儿也成不了傻子。”周南涛慢慢说道,“何况和你有什么关系?”
  “和我当然没关系啦!”叶循站起身来,拉上他的行李箱,“天都黑了,走了,拜拜。”
  周一是个阴天,早读的时候一片困倦的阴云始终笼罩在教室上方。尽管是站着早读的,但放眼望去,整个教室的头依然是此起彼伏,好像是脑袋里装了招财猫的手臂。
  周南涛从周末综合征里挣脱出来,看到前排的程圆圆摇摇欲坠,忍不住用课本戳了一下对方的辫子。程圆圆一个激灵抬起头来,正对上向她走来的班主任明亮的双眼。她又吓得低下头去,也顾不得书上写的是什么,对着课本上的《滕王阁序》张口就背:臣密言:臣以险衅,夙遭闵凶……
  背了几句发现背不下去,又不好把书翻来翻去找《陈情表》在哪一页,只好硬着头皮从头背起。班主任走过的时间不过几十秒,但程圆圆欺他教数学,已经让李密的母亲改嫁好几次了。
  周南涛在后面给乐清醒了,装作一本正经地背书,控制着面部肌肉拼命憋笑。如临大敌地等班主任走过去,才又借着最后一排的优势俯瞰了全班。那一个个原来小鸡啄米似的脑袋也不点了,全都直挺挺地立着,背书的声音响成一片混乱而巨大的杂音,像是满屋子史前大苍蝇共舞。
  但当他的目光往角落里望去的时候,还是看到了一点不和谐的色彩。刚巧叶循又穿了那件明黄的卫衣,在它的一片互补色中,这一抹黄色简直亮得发光。这厮很没有万紫丛中一点黄的自觉,不仅光明正大地迟到,还正明目张胆地趴在课桌上睡觉,非常不把校纪班规放在眼里。
  班主任站在叶循的桌前,沉吟片刻,拍了拍他的肩。周围背书的学生默契地压低了声音,竖起耳朵准备吃瓜。周南涛也想效法,奈何他和叶循分据教室两端,实在有心无力。只远远地瞧见叶循睡眼朦胧地抬起头,和班主任交谈几句,又缓缓地把头埋回臂弯里。
  一下早读关松就朝程圆圆这边跑来,娇嗔着问她是不是变心了。关松者,擅星座之女也。周南涛对这名字颇为震惊,这么中性化的一个名字,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它属于这个颇具风情的姑娘。
  关松靠着程圆圆的桌子一站,问:“你俩刚刚干嘛呢?打情骂俏的。”
  “涛哥救我于水火,不然我早就是老郑嘴下冤魂了。”程圆圆答道,“倒是你,不好好背书,东张西望什么呢?什么都能看见。”
  关松抱起手臂,对着周南涛弯起笑眼:“我看漂亮小哥哥呀。”
  周南涛大窘,只好笑道:“开什么玩笑。”
  “哪开玩笑了呀!”关松来了劲,兴致勃勃地说道,“就上周跑了两次操,那边班里都有小姑娘托我前任和我打听你了。”
  这是关松的说话风格:三句之内,往往会有前任出现。至于她到底有多少个前任,还是一个未解之谜。
  周南涛朝着教室另一头努努下巴,那个身影正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那边那个睡觉的不够帅吗,成绩又好,追他还不够?”
  “他呀……”关松暧昧地笑笑,“你见到过有人追他吗?”
  “怎么了?”周南涛叫她勾起了一丝八卦之心,“因为他脾气不好?”
  关松耸耸肩膀:“你以后慢慢就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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