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个晚安

  『我最近在考虑，要不要结婚了。』
  江芃颖盯着萤幕上闺蜜许芯依传来的讯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覆。
  她有些百感交集。
  二十九，即将迈入三字头的年纪，她也说不上来这是不是适婚年龄，但的确到了常常会被别人问起、听别人谈论这样的话题的岁数。
  「真好。」她应该说声恭喜，但说实话、更多的应该是有些羡慕，「至少你还有这样的烦恼。」
  『所以你赶快也去找一个对象啊，说不定我们可以一起。』许芯依在讯息后面加上许多眨眼的符号，俏皮地对江芃颖半开着玩笑说。
  她轻笑出来，一部分是对许芯依的玩笑捧场，一部分是无奈地自嘲。
  她也不是不想找个对象，但是哪有那么容易呢。
  世界太大了。
  江芃颖看着窗外，已经入深夜却还灯火通明、华盖云集，她不由得出了神。
  城市过于喧嚣、却也过于寂寞。
  科技的发展也快得让她无法适应，人和人相处好像变得更近更便利，距离却还是停留在原地。
  甚至更远。
  她已经不太知道怎么去认识新的、能够交心的、能够安全的敞开心扉的人了。
  所以对于许芯依和她在网路上认识的男朋友，她是羡慕的。
  如果不是许芯依，她确实打从心底不相信网路上能够结成适合相伴一生的缘分。
  虽然她这几天在交友软体上的经验，似乎正在验证她原来所想。
  『好啦，我要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后来她又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许芯依天南地北的聊着，终于要结束对话。
  「晚安。」
  江芃颖回覆了这句，却觉得惆悵更深。
  有谁的晚安是真的晚安？就像她知道，晚安之后，许芯依还是会去找她的男朋友聊一阵子才睡、她自己也不会真正回完讯息后就入眠。
  心里莫名低落得闷闷的，却没有人可以排解。
  她打开许芯依推荐的交友软体《晚安之后》。
  因为《晚安之后》的经营模式，已经大量过滤掉、几乎看不见把交友软体当成一夜情邀约神器的人，这也是江芃颖之所以愿意继续使用这个交友软体的原因。
  儘管如此，配对过成千上百个人之后持续维持对话的，也只有一个人。
  「在吗？」江芃颖传了讯息给列表里唯一的头像。
  对面很快显示已读并且正在输入，『在。』
  她已经习惯在寂寞或百无聊赖的时候，寻找这个蓝猫头像。
  在交友软体遇过很多人，各形各色、来来去去，总是找不到几个聊得来的对象。而就在她正打算试最后一个人的时候，蓝猫先生出现了。
  她和蓝猫先生第一次相遇，是在她有些糟糕的状态下。
  那天她连续配对了好几个人，要不是双方都努力发讯息，却实在聊不起来的、就是传一句要等好几分鐘才收到回覆的，甚至还有一上来直接开始做身家调差、分析彼此是不是适合做伴侣的。
  透过网路，她总是感叹世界何其大，似乎可以配对无尽的人；同时又感伤要在这样拥挤的大千世界里找到和自己相投的人，堪比大海捞针。
  她有些绝望，决定再给交友软体最后一次机会，却也不抱任何期待。
  「人为什么要谈恋爱？」她没头没尾的丢了这个问题，也并不关心对方是谁。
  通常大部分的人都只会表示疑惑、或者四两拨千斤，更甚有直接离开聊天室的。
  不过，那次遇到蓝猫先生，他却出乎她的意料，回答得很认真的样子。
  他没有马上回覆，输入中的框框内不断显示、消失，似乎是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江芃颖在等待他的时间，反而似乎平静了下来，等到对方的讯息传来，之前聊天不开心的阴霾似乎被一扫而空了。
  『也不一定要谈恋爱吧。』
  『只是不甘寂寞而已。』
  江芃颖第一次觉得，终于又在交友软体上看到希望。
  「你也是吗？」她不禁反问。
  那头又沉默了一会。
  江芃颖却也不着急，在对方还没收到回覆时便分心去做别的事情，等到讯息跳出来才点开来看。
  『嗯。』
  短短的一个肯定的回答，江芃颖却觉得比之前收过任何鉅细靡遗的回覆都来得真诚。
  『人大概都是寂寞的。』那人又补充道。
  后来，江芃颖再想用交友软体、想找人聊天，甚至有心事或疑问时，都会习惯找蓝猫先生。
  大多时候他们的相处都是她提出问题或开啟话题，他有空就会回答。
  虽然他的回答总是简短，但江芃颖却觉得自己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到冷静和沉稳。
  连带得自己和他相处时，似乎也能慢下步调、缓缓思考。
  直到她问了他，有关《晚安之后》活动的事情，她自觉两人相处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