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不过,皇后娘娘派人接她去宫里为宝阳公主看诊,即便束手无策,当不至于会要降罪于她。或许这仅仅是一个下马威抑或小小的惩戒,为她的不识趣和不识相。
  但若是如此……
  荣王妃有万千手段能轻易治得了她,何必非绕个大圈子呢?
  傅新桃心中胡乱猜测。
  后来马车平稳停在宫门外,蔡公公请她下来换乘轿辇。
  傅新桃趁此机会,褪下手上戴着的金镶玉镯子,塞给蔡和庆:“公公,实不相瞒,这是我头一回进宫,心里头有些打鼓,只想问一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镯子用的是上等羊脂白玉,白玉环以赤金轴相连,拿在手里颇有分量。
  蔡和庆认得这只金镶玉镯子是好物,脸上愈堆笑。
  皇后娘娘召傅新桃入宫这件事确实突然,小娘子没有准备,免不了心中忐忑,而那些倒也不是不能说。蔡和庆收下镯子,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回答傅新桃的话。
  “宝阳公主近来食欲不振,整日恹恹提不起精神,太医院试了许多法子却依旧不见好转。皇后娘娘担忧公主身体,近来正为此发愁。荣王妃今天进宫与皇后娘娘请安,向皇后娘娘提起傅小娘子的医术了得,皇后娘娘便想让傅小娘子为宝阳公主诊脉,瞧一瞧是怎么了。”
  果真是荣王妃么?
  傅新桃心下叹气,面上抿唇而笑:“多谢公公。”
  蔡和庆也笑:“傅小娘子客气。”
  话说罢,不再耽误,他躬身示意傅新桃换乘轿辇:“请。”
  ·
  宫人抬着轿辇,直奔宝阳公主的碧霄宫。
  春雨和秋杏两个丫鬟,都被傅新桃留在宫门处,没有让她们跟进来。
  约莫过得两刻钟,软轿停在碧霄宫的正殿外。
  傅新桃背着药箱下来,抬眼瞧见廊下有一位头戴凤冠、雍容华贵的妇人。
  心神一凛,她上前行礼道:“臣女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吕皇后见傅新桃,脸上笑容亲和:“傅小娘子免礼。”
  大宫女上前扶着傅新桃站起身。吕皇后又道:“实在是连御医都束手无策,且听闻傅小娘子医术甚好,才派人去请的。望傅小娘子体谅我爱女心切,勿见怪。”
  傅新桃垂首,只说不敢当。
  吕皇后不再赘言,转而与殿内的人说:“宝阳,让傅小娘子帮你诊个脉?”
  碧霄宫正殿的门紧闭,似乎在说里边的人此刻谁也不想见。
  宝阳公主这般任性举动却并不让吕皇后着恼。
  嘉平帝自二十五岁继位起,至今已有二十二年的时间。吕皇后虽是嘉平帝仍在潜邸时的枕边人,但直到嘉平帝二十八岁,他们才有了第一个孩子,是为如今的太子殿下赵祐景。复过得三年,又有了宝阳公主赵淑媛。
  皇帝陛下子嗣单薄,健健康康长大成人的,只有一儿一女。
  作为小女儿的宝阳公主,自然被嘉平帝和吕皇后双双疼得跟眼珠子一样。
  吕皇后是当真忧心自个女儿的身体。
  片刻不曾得到宝阳公主回应,她又一次柔声开口。
  “你这样天天不吃不喝怎么能行?”
  “让傅小娘子帮你瞧一瞧,兴许便治好这病症了呢?”
  这时,殿内终于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母后从哪儿找来的傅小娘子?”
  吕皇后见女儿有些兴趣,笑道:“是礼部侍郎傅大人的女儿。”
  殿内的人没有回应吕皇后的话。
  然而过得半晌,宝阳公主从里边打开门,视线直直落在傅新桃身上。她眼底蕴藏笑意,嘴角弯弯望向吕皇后,乖巧说:“母后,我要傅小娘子帮我诊脉。”
  傅新桃能觉察到宝阳公主看着自己的目光里,一种别样的感觉。
  仿佛是……早就认得她了。
  “傅小娘子进来罢。”
  话音落下,宝阳公主自顾自转身往殿内走去。
  吕皇后温声对傅新桃说:“去吧。”
  傅新桃颔首应是,背着自个的药箱迈步走进碧霄宫正殿。
  宝阳公主将里间的宫人悉数遣退到外间,单独留下傅新桃一个。
  她神色从容,不着急看诊,一双眼睛来回打量傅新桃,叫人辨不清心思。
  “你爹是礼部傅大人?”
  赵淑媛开口,问起的却是这些事,傅新桃镇静回答她:“是。”
  “奇怪,我怎么觉得你瞧着眼熟?”话音落下,赵淑媛略略沉吟,偏偏想不通为什么觉得眼熟,于是又看一看傅新桃,“算了,左右我确实第一次见你。”
  “傅小娘子,问你一个问题。”
  她冲傅新桃眨眨眼,“你觉得陆逊这个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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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太子
  赵淑媛虽然是这么问的,但语气听不出恶意与针锋相对。
  她似乎单纯好奇,想要知道答案。
  真正见到人,傅新桃同样发现,宝阳公主面色红润、说话底气十足,大约并不存在异常严重的厌食问题,应也没有真的不吃不喝。皇后娘娘或许是关心则乱了。
  莫怪御医们束手无策。
  对着一个没有生病的人,要怎么治?
  说要她看诊的宝阳公主却不关心看病的事,反而提起陆逊,意外之余,傅新桃规规矩矩回答:“臣女与陆大人仅仅是点头之交,不敢妄言陆大人的人品。”
  赵淑媛斜睨一眼傅新桃,老神在在说:“我记得之前有一段时间,陆逊的母亲身体欠恙,是你去帮忙看诊的。后来你帮陆大人的母亲治好顽疾,他还特地上傅家登门道谢,是不是?”
  这事确实谈不上秘密,亦不稀罕。
  关键在于,宝阳公主竟都晓得,这就稀罕了。
  大约是已上心陆大人多时?
  连带在陆大人身边出现过的人都一一了解掌握,其中因由么……
  傅新桃不得不想,好在她同陆大人没有什么。
  否则兴许浑无所觉中,便被这般身份尊贵的人敌视了,也怕是无妄之灾。
  心中坦坦荡荡,傅新桃再开口,少几分拘谨,回答赵淑媛:“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也是因为当时帮陆大人的母亲治好病,我才同陆大人有这么一点交集。”
  赵淑媛肯定的点一点头。
  她单手托腮,怨念冒出来一句:“陆大人不喜欢我。”
  过于直白的话语令傅新桃愣住。
  赵淑媛自顾自说:“只我后来认真想一想,陆大人的话不无道理。”
  回过神来,傅新桃低声问:“陆大人说过什么?”
  赵淑媛闻言撇一撇嘴,却没有解释。
  她心里自然是清楚的。
  陆逊说他们不合适、说他们身份悬殊、说他承受不起她的偏爱。
  初初觉得恼火,冷静下来便对他多两分理解。
  但这不妨碍她心里不痛快。
  没错。
  她出身皇家,她是宝阳公主,是整个大齐唯一的公主殿下。
  父皇和母后对她无限宠爱。
  她的嫡亲哥哥是如今的太子殿下,将来必定继承大统。
  她是金枝玉叶、贵不可言。
  可以说,她这一生注定荣华富贵,几乎无人可比。
  而陆逊是一个堪堪正六品的锦衣卫百户。
  甚至他年龄也比她大上不少,她才十六岁,他却已经二十四了。
  要论这些,他们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但又如何呢?
  这世上身份地位能越过她去的人本就没有几个,介怀这些有意义么?
  大八岁也谈不上夸张,毕竟不是十八、二十八、三十八。
  赵淑媛不觉得这些是问题。
  哪怕她理解陆逊的那些话、知道那些不是敷衍,依然这么认为。
  问题是陆逊介怀。
  她不想逼迫谁,那样多无趣,但如此,岂不变成一个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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