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只不过后边这几句话,贺呈没敢说,他还想活久点。
  “下车。”
  贺呈谢天谢地,就等他恕哥这一句话了,他连滚带爬,双脚刚一着地,车便一溜烟地没了影子。
  贺呈睨着尾气嘟囔了句:“大晚上的不回家,飚城郊去又是祸害谁……”
  **
  夜晚的云山仍旧白雪皑皑。前些天下过几场大雪,云山地势高,积雪难融,江恕只一门心思惦记着上山找温凝,开着车便往山道上冲。
  这大雪封山,越野尚且够呛,迈巴赫底盘低,车子才开到半道便深陷难行,江恕脚下油门踩死,却没成想打了圈滑,车身失了控制,直直滑向下方的沟壑,最后撞在半道横生的老树上,才堪堪停下。
  车窗半开着,繁复的枝节直打进驾驶座,生生将他后脑勺砸出个血泡来。
  半分钟之后,一切恢复平静。
  江恕懒懒地掀了掀眼皮子,右手掌心随意探到脑后摸出一小滩血来,自嘲地扯了扯唇角:“活该。”
  男人淡定自若地从副驾驶的方向下来,刚想往山上走,又忽然回身从副驾驶上随意抽了几张纸,压到后脑勺处,把冷冰冰的血色胡乱擦了个干净。
  温凝胆子小,他怕一会儿见面要吓到她。
  这冰天动地,江恕只身一人义无反顾地往山头攀,丝毫不觉得冷,也丝毫不觉得后脑的伤疼。
  越是接近山头,心里的烦闷就能越能少上几分。
  江恕到底是江恕,自小野蛮生长的优势在此刻便体现得淋漓尽致,原本将近四个小时的山路他只花了两小时不到便看到了片场星星点点的光亮。
  男人脸上终于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像是松了口气。
  今夜片场收工早,江恕到小排房前的时候,周围半个人影都没有了。
  温凝刚刚洗漱好,两层棉服叠着穿回身上,抱着剧本认认真真地背起台词。
  江恕站在窗前,看着这久违的场景,莫名觉得眼眶泛酸。
  他安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来到她房门前轻轻将门敲响。
  不得不说,温凝和江恕这半年的婚没有白结,对于这个她喜欢了十二年的男人,她是真正用心了解过的,即便是随意两声敲门声,她都能听出与旁人的差别,漫不经心里带着点傲气,像极了江恕。
  温凝手指一下收紧,攥着剧本不知所措。
  然而等她平静下来又一想,这大半夜的还下着雪,江恕那矜贵的公子哥又怎么会没事回来这山头给自己找罪受。
  小姑娘嗓音带着点困意,奶声奶气的:“谁呀?”
  江恕勾了勾唇,语调比白天来时温柔了不止一个度:“你的债主哥哥。”
  温凝:“……”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把伸手把灯关了,想假装没吭过声,已然入睡的迹象。
  门外的江恕看着灯忽地熄灭,无奈地扯嘴轻笑了声,当他傻呢:“开门,小傻子,我都看见你关灯了。”
  温凝没来由地染上股羞燥,撅着嘴白了门口一眼。
  “不开门我叫人了,你们片场这边应该还有人吧,把人吵醒了不怪我。”
  温凝也不知哪来的倔,索性拉着被子蒙过头顶不搭理他,叫吧叫吧,反正和她没有关系。
  江恕在外头等了一会儿,见她真没反应,扬扬眉,都快被气笑了。
  然而即便她不开门,他方才听见了她软软的一句话音,都觉得今晚这趟山没白爬。
  男人在她门前站定许久,后来索性回到窗前,寻了处台阶坐下。
  凌冽的冷风呼啸扑面,可只要他一想起温凝在身后的屋子里乖巧地睡着,他这心里就一扫这几日的烦闷,没来由的踏实。
  屋子里,温凝抱着被子却迟迟无法入睡,她只要一想起江恕也许没走,就在她房间的不远处,心跳便没来由地加速,不争气地扑通扑通。
  没一会儿,窗外有了丁点动静,温凝从被窝里探出颗小脑袋来,忍不住往那头扫了眼。
  就见男人从台阶上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片刻后脱下西服外套挂在了窗前,将左边窗户严丝合缝地挡去大半。
  温凝疑惑地皱着秀气的眉头,想了一阵,忽地记起左窗右上角的窗玻璃碎了道半截手臂宽的缝隙,缝隙虽不大,可冬夜山头寒风呼啸的时候,寒气便会直直往里猛灌,冻得她瑟瑟发抖。
  如今缝隙被宽大的西服挡去,屋内倒是真的没方才冷了。
  床上的小姑娘翻了几回身,后来实在没忍住坐了起来,小心翼翼走到窗边,悄悄往外看了眼,就见男人已经回到台阶上,两条大长腿敞着席地而坐,身上褪去西服,只着薄薄一件白色衬衣,衬衣后颈领口处还隐隐有些红色往外渗,屋外没有光,温凝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痕迹。
  江恕似乎感觉到身后有人在看自己,忽地回头,温凝慌得立刻蹲下,随后弯着身子小心翼翼跑回床上。
  男人心里没来由地软了一处,唇角不自觉地勾了勾。
  拜江恕所赐,向来作息规律的小姑娘今晚是彻底失了眠,她努力让自己赶紧入睡,闭了两个小时的眼,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温凝叹了口气坐起身来,犹豫地盯着怀中被子瞧了瞧,最后还是抱起被子下床,轻手轻脚地开了房门,小心翼翼往外走。
  然而等她抱着被子好不容易走到窗前,却发现原本坐在这里的男人不见了,小姑娘左右看了一圈,仍旧没看到江恕的人影。
  她眼眸微垂了垂,努力保持着面无表情,走了才好,终于走了。
  只是还没等她把被子抱回房间,进门的一瞬间,腰间便被男人温热的大手一把揽住,江恕嗓音带着点痞,磁哑得有些勾人:“找我啊?这呢。”
  作者有话要说:  债主哥哥???江狗,你怎么有脸好意思说这么羞耻的词??
  江总:小意思。
  兜:江总,我偷偷告诉你一句,隔壁傅总当年爬雪山上来找太太,当晚狠狠地吃了顿好的。而你……
  江总抹了抹后脑勺一掌血:读者们,把刀片都给我,我亲手来解决这个作者。
  第29章
  黑暗里, 江恕单手穿过她怀中抱着的薄被, 有力的小臂揽着腰, 直直将人往自己怀中扣。
  男人身材高大, 胸膛宽厚, 紧贴着温凝身后站着,高出她一大截, 下巴轻轻抵着她细软的发顶,略带疲惫的眼眸微阖着, 深吸一口气便能闻见她周身透着的那股他这段时间想念, 却在她没带走的枕头上都已经找不见的味道。
  这味道似乎比起烟草还要更让人上瘾。
  温凝怔了一瞬, 反应过来的时候, 又羞又脑, 忙左右挣了一下,从他怀中脱身后,一把将被子横在两人中间,隔出个最安全的距离来。
  放在过去,两人力量悬殊, 江恕蛮横霸道, 若是有心想要拘着她,她哪怕是耗尽平生所有力气也难逃他的掌控,只能老老实实被他抱着。
  可今晚,江恕似乎担心把她吓着,又或者怕她因此更厌恶自己几分,只在刚见她出来时, 实在没忍住上前抱了一把,清醒过后,立刻放松了力道,随她挣脱。
  江恕本就靠着墙边站着,小姑娘急着要逃,回身塞被子时力道不小,奶凶奶凶地把人推了一把,男人卸了力,任由她出气,不经意倒退一步,后脑勺那处还未凝结透彻的血块正巧结结实实砸上身后白墙。
  “嘶”江恕不自觉倒吸一口气,温凝睁了睁眼,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慌乱。
  江恕忍着疼,忽地敛起神色,换上副凝重的神情,表情看起来像是出了什么大事般闷哼一声:“啧,凝凝,疼……”
  温凝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失了手,将人撞坏了,忙开口问:“你没事吧?!”
  江恕有意蹙起眉头,头偏到一边,露出半边侧脸,带着几分隐忍意味:“关心我?”
  温凝有些害怕地攥紧手心,踮着脚尖要替他查看伤口:“我没使多大劲啊……要不你报警吧……”
  江恕差点被她这模样给惹笑了:“报警干嘛,抓你吗?我哪舍得,还得去捞你,这不是给我自己找事儿呢?”
  然而温凝没他这么多心思,见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口气有些急:“你到底有没有事啊?!”
  其实真的有事,几个小时前在山腰打滑撞到老树时,那处血块就一直慢慢地往外渗着血,只是江恕向来野蛮生长,性子糙身子也糙,见血都仍旧难改高傲,不当回事。
  此刻见温凝担心,他总觉得这伤当真没白撞,只是方才伤口又重新扯开,他隐隐觉得才稍微止住的血丝似乎又有种往外冒的趋势,黑暗中,男人不着痕迹地抬手抹了一把后颈,再次将血痕抹去后,那痞痞的笑又回到脸上。
  江恕微勾着唇,略带疲惫的眼眸定定地睨着她,语气带着点调笑:“也没什么事,不过就是老婆不理我,也不跟我回家,宁愿签给别人家公司打工,也不愿来自己家公司当老板娘,没事,真没事,我能扛。”
  温凝被他这话气得不轻,她方才当真是吓得够呛,江恕脸上那神色看起来真不像装的,她哪里知道他又在捉弄她,小姑娘松了口气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江恕懒洋洋地歪着头,看着她这装凶的小表情,不自觉暗腹,妈的,可爱得要死。
  男人着实被他前妻萌了一把,心痒痒的勾着唇,忍不住笑。
  温凝一把甩开被角,转身就要回房间。
  先前她不开门,江恕拿她没办法,如今人都在外头,当着他的面还想关门,他自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男人几步上前,结实的小臂一把挡住即将关上的木门,温凝一个没留神,直接被他钻了个空子。
  等到反应过来时,江恕已经堂而皇之地入了她的小排房。
  “江恕!”
  “哎。”男人脸上莫名带着股满足的笑。
  “你快出去。”
  “那不行,你不是怕我冷么。”他抬了抬手里的薄被,“还给我送被子。”
  温凝快要被这个无赖气死了:“我怕你冻死在门外边,我说不清楚!”
  她向来撒不来谎,这样的说辞未免太过牵强,江恕脸上笑意就没减过,他的小姑娘,从始至终都这么心软。
  “那这样,你先把婚给我复了,我再出去,万一不幸冻死了,家里财产都是你的了,凝凝,多划算,你考虑考虑?”
  江恕说着,眼神瞥见她放在桌子上的钥匙,见她没注意,不经意地摸到手心放进口袋里。
  论耍嘴皮子,温凝哪是他的对手,三两句便说不过他,自顾自地坐在床边,板着脸生气。
  这样的表情对于她自己都十分陌生,她长这么大几乎没和谁生过气,经验很少,生起气来只知道别开脸不看人,甚至不知晓自己的小嘴会不自觉地嘟着,在江恕看来,一点都不像生气,而是小女生撒娇般的赌气,看起来莫名有些带感。
  “凝凝好凶哦。”
  温凝砸了个枕头过来。
  江恕一把接住,扬扬眉,会用枕头砸人了,长大了。
  男人不要脸地低头闻了闻,好香,谢谢。
  江恕低低地笑了笑,抬眸瞧见墙上钟表的时间,已经是夜里过了两点。
  他知道温凝向来作息规律,今晚他来了这么一遭,小姑娘陪着他闹到这么晚,估计早都困了,他轻叹一口气:“好了,不闹你了,刚刚下山去给你置办了点东西,在外头车里,我去给你搬进来。”
  温凝不理他,一声不吭。
  江恕勾了勾唇角,也不指望她给自己好脸色看,只是临出门时,回身嘱咐了句:“车就在门外,我去搬进来,你别锁门。”
  然而他前脚迈出房门还没走两步,身后便传来关门声,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没脾气地笑了笑。
  江恕的车就停在小排房不远处,先前开上来的那台迈巴赫仍旧孤零零地丢在山腰,之后派人开了台适合雪地的越野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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