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这才背着背篓出门上山。
采摘了一些大青叶、连翘、野菊花等具有清热解毒作用的草药,这才开始采挖白芨。挖了一早上,背着回到了姥姥家这边,和往常一样处理白芨,将大青叶、连翘、野菊花的药用部位清洗干净,煮水至汁,装入了那个原本装着药粉的青花瓷瓶中。余下的汁水兑水,拿出那两块棉布洗了。
新衣裳吴邓氏也做好了。当然,虽然确实新衣裳,但因为越绣宁要求的就是要肥大,所以穿上了除了看起来布料崭新之外,没有一点好看的地方,反倒是将原本很婀娜的身姿掩盖住了。
但这就是越绣宁要得效果,低头看了看很满意。
吴玉一边帮她试衣裳,一边问家里的情况。
越绣宁一听就戒备,道:“家里头闹成什么样也别回去,我奶奶要是找来,赶紧躺床上……娘,我说这话您别见怪啊。千万别犯傻!我奶奶是改不了那个暴戾性子的,你回去即便是这几天因为事情多我奶奶暂时饶了你,但只要缓过了这段,她依然还是会故态复萌的。你能撑得住她下一次的毒打吗?”
吴玉有些嗫嚅着:“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
“到底是什么?”不等越绣宁在说话,吴邓氏从外面进来了,冷着脸道:“她老越家的人对你下死手的打,你还到底什么?不是我说你,你这软柿子的性子,早晚被你那个婆婆磋磨死!”
越绣宁非常赞同的点头:“姥姥,你盯着点我娘,千万别叫她心软。家里头越是闹得天翻地覆的,我奶奶其实越憋了一肚子的火,就等着谁送到手上,她还当出气筒呢。想想家里头还有谁?我三叔和小姑是绝对不可能,我奶奶多偏爱?二叔自然也不可能,二叔的几个孩子也不可能,二婶如今已经被打的下不了炕。所以也只有我和我娘,我好歹不傻,知道躲着我奶奶。我娘憨憨的……回去了真真是自投罗网。”
吴邓氏点头,不过也忧心:“你呢?我也不放心你呀。”
“我没事,我好歹已经看透了奶奶的黑心,对她一直防备着。”越绣宁笑着,背着空背篓摆手:“那我走了,姥姥,娘。”
吴玉出来,一直看着她走到了王家拍门,这才回去。
王家今天门开的很快,越绣宁才拍了两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叫越绣宁有些意外的是,来开门的竟然是林炤。
“你在院里啊。”她笑着打招呼进来。
林炤看着她笑,点头:“嗯,没事在院里转转。”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她。
越绣宁将背篓放在门口,很自然的推着林炤往屋里走,道:“我没事……我二婶昨天发疯了,吓到你了吧?你怎么跑过去了?那么混乱的看被人碰撞了,以后自己天黑了就别出去了。”
第38章 有些别扭
林炤被她说话的腔调弄得有点好笑,等进了屋子转头看她,好笑的道:“你把我当小孩子了?怎么会吓到我,我虽然……”
说到这里一下子顿住了,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越绣宁顿时后悔起来了,自己说话太快了,完全就没过心。刚刚的话确实是太伤林炤的自尊心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她一下子就涨红了脸想要解释,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顿了顿觉着其实根本没法解释的,只能嗫嚅着:“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话。”
林炤抿抿嘴,看着她重新笑了,道:“没关系的,这也是事实,这样的我确实只会给人带来麻烦。”
越绣宁咬住了下唇,真真是后悔自己嘴怎么那么快。只能徒劳的呐呐道:“我真的不是……觉着你是麻烦……”
林炤过去自己上了炕,笑着看着她:“如果你不觉着我是麻烦,一会儿针灸了之后,推我出去转一圈如何?我很想在后山林子里待一会儿。但是姥爷和姥姥都不希望我出去。”
越绣宁这会儿正想着怎么将功赎罪呢,一听自然是忙忙的点头道:“好,自然是没问题的……”
林炤笑着道:“不会耽误你的正经事吧?”
越绣宁讪然:“我能有什么正经事。”低头将药瓶子拿了出来,对林炤摇了摇笑着道:“你表妹说的不用还瓶子了,我就不还了啊,这里面装了其他的药。”
林炤看见她有些调皮的笑,便忍不住的开心,笑容更加扩大了,点头:“不用还了……装的什么药?”
“清热解毒的。”越绣宁说着,将针灸卷打开了,用的几枚针拿出来泡在了药瓶中,然后将林炤的裤腿卷了起来。
查看了一下针灸的穴位情况,然后将泡在药水中的针拿出来,用已经消毒过得棉布擦拭,这才小心的选去穴位进针。
“王爷爷和王奶奶都不在家吗?”需要针灸的穴位都进了针,越绣宁这才询问道。
林炤点头简单的道:“进城买东西,笑云也去了。”
他显然是不想多说自家的事情,越绣宁便点头,一时无话。
林炤的炕桌上放着好几本书,越绣宁早就看见了,忍了几次没忍住,问道:“什么书啊?”想要伸手拿过来看,又觉着是不是该问一下?
林炤笑了道:“医书,上一次你看到的几本,也有其他的……”他倒是很体贴,已经看出来越绣宁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了,笑着道:“你想看的话,可以拿去看。”
越绣宁顿时又惊又喜的。以前越家也不是缺书的人家,爷爷是私塾先生当然是什么书都有了,搬到村里来,二叔和三叔、小姑也带了一些书,但已经是选了又选,实在舍不得丢掉的书才带回来的,其他的,基本上就被卖掉了。
二叔、三叔那边的都是大学、文章 什么的,小姑那边的就是女诫什么的,没有越绣宁感兴趣的。
医书她很感兴趣,而且这些书以后有些都绝迹了,看不到了。现在能看到,当然太惊喜了。
忙拿过来一本本的看,她现在有的不过就是一本千金方而已,但林炤这边的医书很齐的,上一次看到的《黄帝八十一难经》和《备急灸法》,她就很想看。
最后选了《黄帝八十一难经》,笑着抱在胸前道:“那我先拿这本回去了看,谢谢你啊。”
林炤笑:“不用客气,你看这些才是正经用得着。”又道:“那边有笔墨纸砚,若是需要记下什么的,就拿些回去吧。”
真的也是体贴的过了头了,简直像是太了解越绣宁一想,马上就能想到她现在想的是什么。越绣宁抿着嘴笑,哪里还好意思拿人家的笔墨纸砚,只心里盘算着,等下次进城的时候买些回来就是了,笑着摇头:“不用了,这就已经很好了。”
从她笑的眼睛都眯起来的样子,还有将书抱在胸前的那个动作,就能看得出来她有多喜欢,林炤心里也挺高兴的。
到了时间可以起针了,越绣宁小心的起针,给他盖上被子保暖一会儿。
“如果要出去的话,腿上要盖东西的,虽然有太阳,但天已经凉了。”越绣宁将针消毒之后擦拭了,放回青布卷中,这才说道。
林炤道:“柜子里有薄毯子……”这会儿他倒是有些犹豫起来了,道:“是不是太麻烦了?被人看见了也不好……”
越绣宁打开了炕头的立柜,柜子里面是林炤的衣裳,收拾的很整齐,也没有几件,中间一层放着一块半旧的毯子,便拿了出来。散开发现这个毯子质地很好,用手能感觉出来的柔软而有细密,只是有点小,像是给小孩用的。
“不麻烦,被人看见怎么了?难道同村的不能在一起走吗?”越绣宁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如果是没坏心眼的,自然不会想歪的,但若是有坏心眼的,便是行事多么的周正,也能编出来难听的话来。”
说到这里她摇头,就想起顾月娘来了。顾月娘昨天骂的那些话,真的是太难听了。
林炤估计也是想起那件事了,默然无语,过了一会儿腿捂的差不多了,便自己从炕上挪到了椅子上,看起来虽然有些艰难,但是也习惯了,越绣宁在那边并没有伸手帮忙。
等他坐好了,便将毯子盖在他的腿上,以防受风。在毯子上面又盖了一件衣裳,这才推着他出门,往后山而来。
村里通往后山的路很多,走了一条人少的,来到了后山林子这边,就是旁边有水沟的,上一次林炤就是在这里不慎掉下沟去的。
旁边是一片小树林,这边的空气清新很多,尤其是这种寂静的午后,乡下人在这个时间,多数都在忙地里的活计,闲人也很少,村里到处都很宁静。
今年天气冷的早,西北这边温差也大,早晚就已经很凉了,也就中午这会儿的太阳晒着,才能有种身上暖和的感觉。
走到了林子边停下了,林炤深吸了一口气,道:“真好。”
第39章 雪却输梅一段香
越绣宁弯腰用石头将他轮椅前面顶住,免得滑出去了。她从背篓里拿出来了小铲子,很习惯的就去河边将长在那里比较茂盛的蒲公英挖出来。扭头对林炤笑道:“你是应该多出来活动活动,总闷在家里心情难免郁闷。”
林炤便开玩笑的道:“越姑娘若是不嫌麻烦,每天都推我出来活动活动?”
越绣宁有些惊讶,顿了顿。
林炤忙笑道:“我是开玩笑的。”
越绣宁就有点不好意思,虽然她都没说拒绝的话,但没说话也是拒绝,她想了想问道:“王爷爷和王奶奶不喜欢你出来,那笑云呢,让笑云推着你多出来走走啊?”
林炤笑着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道:“没事的,我就是随口开玩笑而已。”
越绣宁就懂了。既然是王爷爷和王奶奶不希望林炤出来,那王笑云自然也会听她爷爷奶奶的话。
“如果没事的话,我就早点过来推你出来走动走动,然后回去了在针灸。”她道:“刚刚针灸之后最好还是就在家里捂着腿,以后越来越冷了,针灸的穴位不可受风的。”
林炤笑着刚要说话,突然就听见旁边突然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是什么野兽拱出来一样,将两人吓了一跳,全都往那边看过去。
越绣宁手里拿着铲子,紧张的站起来盯着。
过了一会儿,从那边出来了一个小妇人,往这边先看了一眼,才慢条斯理的过来,低头还看了看她自己的裙摆。
越绣宁大是惊讶。出来这个小妇人,是隔壁邻居程家的二儿媳妇,姓蔡。
蔡氏走过来看了看目瞪口呆的两个人,一撇嘴质问道:“你们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越绣宁一下就皱起了眉头,道:“挖野菜呢,怎么就成鬼鬼祟祟的了?”心想,真正鬼鬼祟祟的是你吧?
蔡氏再次的看了看林炤,一副想说很多话,但是一看他是个残废就说不出来了的样子,哼了一声走了,一句轻飘飘的话传了过来:“无风不起浪,你自家婶子都那么说你,好歹自重点吧。”
林炤的脸一下子便青了。
越绣宁的怒气刚冲上来,就看见林炤反倒比自己还生气,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就觉着安抚他比跟蔡氏吵架更重要,忙道:“不用理她。前天她家人和我奶奶、我三叔打架,必然是因为这个记恨。”
蹲下继续的挖蒲公英:“好好的享受午后宁静的阳光,清新的空气吧,别被这样的人坏了心情。”
林炤想不到她突然来这么一句,脸上便已经缓和了些,正要说,你难道不生气吗?
这话没说出来就被他咽了进去。
她当然生气了,平白无故的被人这样说,年轻的姑娘家怎么可能不生气?但是也不能因为别人说了一句冷言冷语就和人吵架吧,那样结的仇不是越来越多?
林炤想起昨晚上听得那些话,乡下愚昧无知的妇人,一旦恨起谁来,就恨不能用天下最恶毒的话来骂对方。而对于这些没有读过书不识字没见识的妇人来说,善于又喜欢做的莫过于是给对方身上泼脏水,用最恶毒最居心叵测的话来栽赃,毁坏对方的名声,这就是这些愚昧无知的妇人最惯用的方式。
越家的情况,他也听说过一点,越绣宁的父亲出门应考的时候丢了,为此家道败落,老太爷病故,越家老太太就把这些全都归咎于越绣宁和她母亲。
对她们母女恨之入骨。
而越家另一个儿媳妇,便很自然的利用了婆婆的这个心理,不管是想赶走大嫂和侄女也好,亦或者其他什么的想法也好,横竖,愚昧而短视的妇人,总会自以为是的利用这种形式,自认为聪明的为自己谋利。
但最后,其实她自己失去了什么,这些愚昧而短视的妇人却根本搞不清楚。
从昨天那个越家二婶骂越绣宁的那些话就能听得出来,她就是这种愚昧短视又自作聪明的妇人。
林炤很讨厌她。
而刚刚从林子里面出来的这个蔡氏,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越家二婶的话稍微有点头脑的人听到了,都不会相信。稍微的能将心理放平衡的,站在旁观的位置上看的人,都能分辨的出来,她说的怎么可能是真的?
但是偏偏有蔡氏这样的女人,一听到这些话,就好像说苍蝇见到了屎,马上就嗡嗡的扑上去,根本不管是真是假的就开始到处传,甚至,她们心里可能很清楚这不是真的,却故意的还是要传开那样的假话。
人心,何至于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
“风霜是处。嗟彼独宿。谁与晤语。飘飖艰辛。”林炤有些叹息的幽幽道。
越绣宁蹲着正忙着挖蒲公英,猛地听见了这句感叹,突然的就好像是心被狠狠撞了一下似得,忙碌的手一下就停住了,突然就有万般的委屈冒了出来,以至于她一下子就觉着鼻子酸了,眼前模糊了。
她低头用胳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越姑娘……”林炤有些着急的声音传来。
越绣宁深深的吸气,将还没有来得及流出的眼泪忍住了,抬眼看着他,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睛因泪水还水汪汪地:“我没事,生在这样的家里总要坚强些,不能徒有霜华无霜质,那样除了等死别无他法。”用铲子随意的在地上敲着,看着他:“林炤,你也不要总这样颓丧伤心。你这样的年轻,一辈子还长,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
林炤笑了:“我无意的让你伤心了,还没有想好如何的安慰你,你倒反过来安抚了我……越姑娘,你总是这样会叫我很惭愧的。”
越绣宁依然是用铲子敲着土地,抿着嘴笑的道:“不不,你只是习惯用一种不说出来的方式安抚别人罢了。我能感觉到你替我着急生气,比如昨晚上,好心的出来看我,却叫我说了些伤你心的话,你也不要介意。”
林炤想了想,突然笑了,轻声念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