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家五郎君_157
但无论如何,燕秋尔都不会帮助太子,连置之不理都不可能。
燕秋尔站起身,拂了拂衣摆,直视着左宁充满希冀的双眼说道:“看样子下次再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
左宁一愣,眼神迅速暗淡下去。
果然不行吗?不过这也是左宁意料之中的结果。
太子在夺位之战中没有胜算,没有人比就在太子身边的他更清楚这个事实,如今他为了个人情感倒戈,纵使后悔,纵使心焦,也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这五郎君虽年幼,心智却非比寻常,这必输的赌局五郎君如何会加入?
左宁慢慢站起来,拂掉衣摆上的灰尘,抬脸看着燕秋尔,微笑道:“既然如此,便各凭本事吧。宁虽知道如今的形势对太子十分不利,但宁不会放弃的,宁定当全力以赴,也请五郎君多提防淮安王。”
“彼此彼此。”燕秋尔冲左宁拱手一拜,转身就走。
左宁也在燕秋尔迈开脚步的同时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回到驿站,左宁就瞧见太子楚豫正坐在驿站的院子里,面前一壶酒,一方棋盘,正自己执着黑白两子与自己对弈,听见脚步声,便抬头向驿站门口望去。
“你去哪儿了?”一见到从外面归来的左宁,楚豫立刻就皱起眉板起脸,这个表情似已成为一种习惯。
倒是左宁,先前还觉得楚豫这副霸道自负的表情让人十分嫌恶,此时却已能从这表情中看出楚豫的担心。
微微一笑,左宁走到楚豫对面坐下,执起白子,放入棋盘,柔声道:“去跟一个旧友打个招呼。”
“哼!”楚豫冷哼一声,执一枚黑子落入棋盘。
这之后,两人便静静对坐,直至下完这一盘棋,左宁才一边收拾着棋子一边对楚豫说道:“明日要与燕家主见面?”
楚豫点点头,回答道:“嗯。你不是说不能再听信谗言,要励精图治吗?监督商联会这工作看起来无关痛痒,可好歹是父皇委派给我的任务,我不能让父皇失望。”
左宁嘴角微扬,戏谑道:“太子这么听我的话,就不怕我对你不利?”
“不怕。”楚豫目光坦诚地看着左宁,毫不犹豫地答道,“你说的,我都听。”
左宁一愣,旋即垂下头,掩住满眼愧疚。
他知道,楚豫的这句话并不是说说而已,从他们相识半年之后直到现在,他说的每一句话楚豫都听了,并且八成会遵循他的话去做,不然也不会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
他不知道楚豫为何就这么信任他,纵使人生顺遂心思单纯,身为太子的楚豫也不该那般全心全意地信任他。现在左宁只知道他先前煽动太子自毁形象所种下的恶果,如今是要连皮带核生吞下去,其中酸涩只有他自己清楚,太子越是对他好,他心中的愧疚就越甚。
而且,楚豫遇刺一事,本就是他亲手设计的,那时他还想着即使不能杀了楚豫,也能借此机会加深楚豫对他的信任,这样他才能有更多陷害的机会。
可那天,当刺客来袭时,身为太子的楚豫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他的安危,楚豫明知刺客是为夺太子性命而来,却还是第一时间安排好保护他的人手,而后才想到自己,楚豫的那一点皮外伤便是在保护他的时候留下的。
左宁知道,哪怕是一点皮外伤,只要见了血,就足以夺取楚豫的生命,因为刺客的剑上有毒,毒是他给的。
看着楚豫在生死边缘徘徊两日,回忆起他们之间曾发生过的点点滴滴,思及贵为太子的楚豫对他的那些维护和关心,左宁一直压在心底的情感终是强行破土,那些他为了复仇而故意忽略掉的情感如决堤的江水一般奔涌而出。左宁给了楚豫解药,也让自己的处境变得微妙起来。
好在先前为了博得楚豫的信任,他都是扮演着一个善解人意的知己的角色,那些蛊惑和怂恿的话语都是让别人来说的,于是为了保全自己在楚豫心中的形象,左宁向楚豫进言,给楚豫的身边来了一次大清洗,那些曾经与他共谋的人还来不及反应就命丧黄泉,他们都是间接地死在了他手里。
在这次清洗中,楚豫对他的完全信任更是让他既感动又愧疚。
那之后,他便开始改造楚豫,试图挽回他那已经无法挽回的声名。恰好楚豫身边的佞臣皆已除尽,剩下的一些真正的朝臣都很乐于帮助他改造楚豫。只是楚豫的脾性已经定型,很难更改。幸而在楚豫身边的那么多人之中还有一个管得住他的左宁,于是这一次,左宁就真的是陪在楚豫的身边形影不离。
如此严加管教一个多月,加之左宁奖惩并重,楚豫的脾性虽是改不了了,可好歹在人前能做得有模有样了。
“想什么呢?”楚豫的话说出口之后,却见左宁垂下了头不知是何表情,楚豫心中惴惴,怕是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对楚豫来说,左宁是特别的,打从第一次见到左宁,楚豫就预料到了他的特别。可楚豫一直都知道左宁与他之间有隔阂,从前,左宁即使会对温柔的微笑,也总是有所保留,他从来都感受不到左宁的真心,亦不知其中缘由,试探过几次,却都无疾而终。
先前的刺杀事件之后,楚豫明显地察觉到了左宁态度的转变,楚豫只觉得是他的付出最终感动了左宁得到了回报,十分开心。只是左宁回报他的方式却让他有些头疼,事到如今,他都已经是这副德行了,一时半会怎么改得了?可若不改左宁就会生气,楚豫知道左宁是为了他好,而且做了那些并不算太难的事情会让左宁开心,于是楚豫才一直努力着学习,努力学习做一个可以让左宁开怀微笑的人。
听到楚豫的声音,左宁才收回思绪,一抬头就瞧见了楚豫不安的样子。
楚豫的表情明明那样坦率容易分辨,可为何先前他就总是看不到呢?
左宁扬起嘴角温柔地微笑,向楚豫问道:“殿下可想好要如何应对燕家主?”
楚豫的脸色倏地一红,别开头,低声道:“见个燕家主还需要做什么准备?”
最近左宁的笑容越来越温柔,看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就知道楚豫没有准备,左宁的笑容里多了一份无奈,耐心道:“燕家可与我们左家不同,燕家主更非是左家家主所能比,别看燕家主少言寡语,与他说话可是要万分小心,一不小心兴许就会掉入他设下的陷阱。尤其那五郎君与九皇子关系甚笃,燕家主又宠爱五郎君,我怕他会为了五郎君而帮助九皇子,对殿下不利。”
“九弟?呵,你不用担心九弟。”知道了左宁的担忧,楚豫不以为意地笑笑,“九弟仍是孩子心性,不碍事。”
左宁的眼神一闪,却不知道该如何改变楚豫的这个想法。楚豫是从一开始就认定了九皇子不会参与皇权斗争,可实际上如今的九皇子已足够对他们造成威胁。左宁暗示过楚豫好多次,可唯有在这件事情上,楚豫意外地固执。
楚豫继续说道:“现在我只担心四弟。从四弟封地传回的消息皆是说四弟仍在封地,与王妃悠然度日,其封地太平祥和。可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不安。
近日还传回消息说四弟喜添一子,父皇龙心大悦,赏赐已经送了过去,临行前父皇还与我说西南坏境恶劣,要召四弟一家回常安,以保小世子健康成长。
可若如此,四弟便可借护送之名带兵入常安,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楚豫口中的四弟便是指淮安王。
闻言,左宁又垂下了头。该如何做才能化解危机?
另一边,回到帝府的燕秋尔的心情也不太好,左宁那放下尊严的一跪一直在脑海中盘旋不散。燕秋尔想不明白,先前还对楚豫恨之入骨的左宁,如今又是因何肯为了楚豫而向人屈膝?
终于有空陪在燕秋尔身边的燕生只见燕秋尔已经心不在焉地将茶煮了四轮,却连一杯都没倒出来,燕生放下手上的书,走到燕秋尔身边坐下,轻轻拿过燕秋尔手上的茶具。
“这茶你是要煮几遍?”
“嗯?”燕秋尔回神,茫然地看着燕生,“怎么了?”
怎么了?这是他要问秋尔的问题好吗?
燕生不紧不慢地将茶水倒出,向燕秋尔问道:“是九皇子与你说了什么?”
燕秋尔茫然地摇摇头,道:“九哥没说什么啊,怎么了?”
燕生摇头失笑,执起一杯茶递给燕秋尔道:“喝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