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几人心中暗暗嘀咕:寻欢买醉……好像不是很重的罪行吧?
  徐彪被扔在泥地上,啃了一嘴的腥泥,没看见李瑶英下马,只听见马蹄踏响,周围出奇的安静,所有人大气不敢出一声,连酒肆里的乐曲声和酒客的笑骂声也停了下来。
  他醉意上头,没有多想,一个翻身爬起来,怒骂:“找死!”
  四周一片紧张的抽气声。
  李瑶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尾上挑:“还没醒酒?”
  徐彪狰狞的怒意凝结在脸上,嘴巴半天合不上。
  早有机灵的仆从提来两大桶凉水,哗啦几声,往徐彪脸上浇去。
  天气渐暖,凉水并不刺骨,徐彪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
  他认得七公主。
  二皇子的属臣家将,谁敢不认得七公主?
  瑶英知道他清醒过来了,眼神示意护卫。
  护卫提着几个五花大绑的汉子上前。
  汉子们滚到瑶英脚下,叩头求饶:“贵主饶命!贵主饶命!仆等也是奉命行事,就是徐彪指使我们的!徐彪在升平坊有座宅子,他抢来的女子全都关在那宅子里!”
  正是刚才那几个强抢良家子的军汉。
  他们在来的路上被恐吓了一番,早已吓得肝胆俱裂,不等瑶英发问,跪在地上,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徐彪派他们强逼良家子签字画押的事情都交代了。
  徐彪彻底酒醒,脸色铁青。
  其他人见状,明白李瑶英这是冲着徐彪来的,悄悄松口气。
  静默中,门口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护卫飞身下马,扛着一个儒士打扮的中年男人飞跑进庭院,放下人:“贵主,长史带来了!”
  王府长史颠簸了一路,幞头歪了,袍服乱了,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不敢埋怨,站都没站稳,先朝李瑶英行礼。
  瑶英还了一礼,道:“事出紧急,劳累长史了。”
  长史忙称不敢。
  护卫又从怀里掏出一叠凌乱的契书:“这是刚才从他们身上搜到的契书。”
  长史接过契书细看,摇头叹息。
  他抬头看向徐彪:“秦王再三严令禁止军中抢掠良家子,你强逼良家子卖身为婢,人证物证俱在,你有什么话说?”
  徐彪脸上红红白白,神情变幻不定。
  末了,瓮声瓮气地道:“老子随殿下出生入死,不过是抢几个婢女罢了……”
  他一咬牙,抬起胸膛。
  “殿下不在京中,我既落到公主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吱声。
  长史看一眼李瑶英。
  其实二皇子并没有下过禁令,真正下禁令的人是七公主。
  二皇子不拘小节,帐下多鸡鸣狗盗之徒,那些人桀骜不驯,每次打完仗后第一件事就是带兵扫荡,经常骚扰百姓。
  正因为此,二皇子名声不佳。
  七公主劝二皇子管束下属,二皇子转头就忘在脑后。
  去年二皇子帐下的一名校尉调戏妇人,妇人含恨自尽。事情闹到李德跟前,李德大怒,当众斥责二皇子。
  七公主也很生气,召集二皇子的所有家将亲随,严加警告:军规如山,再有违反军规者,军法处置!
  当时二皇子就站在七公主身边,做小伏低,小心翼翼,七公主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二皇子出征前交代过,不论是军中事务还是王府中馈,全由七公主裁决。
  长史等着李瑶英示下。
  徐彪梗着脖子轻哼几声,一脸嘲讽。
  压抑的沉默中,四周传来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李瑶英没有下令清场,护卫们便没有驱赶百姓。
  长史面色凝重。
  瑶英淡淡看他一眼:“既然证据确凿,徐彪也已认罪,那就按军规处置。”
  长史心里一惊。
  真的按军规处置?七公主待人随和,宽容大度,从来不曾责骂侍女宫人……
  瑶英眉头轻蹙。
  长史掩下心中诧异,没有再犹豫,“行刑!”
  两名护卫应声上前两步,按着徐彪让他跪下。
  谢青走到徐彪面前,长刀出鞘。
  徐彪酒意全无,脸色发白。
  王府属臣没想到李瑶英居然真的要行刑,大惊失色,颤颤巍巍地开口:“公主,饶了徐彪这次吧,他性子莽撞……”
  瑶英抬手。
  谢青拔刀的动作立刻停下。
  王府属臣们松口气。
  瑶英看着徐彪:“你惯用左手还是右手?”
  徐彪胆气全无,愣了片刻,道:“右手。”
  瑶英点点头,对谢青道,“斩他左手。”
  谢青应是,长刀斩下。
  寒光一闪而过。
  长刀斩断左手两根指头,鲜血喷薄而出。
  徐彪惨叫出声。
  几个王府属臣吓得哆嗦了几下,下意识握紧自己的双手。
  围观的人群安静了一瞬,继而爆发起响亮的议论声。
  “公主按军规处置了那恶贼!”
  “魏军治军严明,二皇子贵为皇子,怎么可能强抢良家子?都是这些小人作怪!”
  “七公主赏罚分明!”
  酒肆之外,喝彩赞叹声不绝于耳。
  徐彪被人带下去包扎伤口。
  瑶英头皮发麻,身子微微颤了颤。
  谢青看她一眼,抬脚一跨,挡住地上那滩血。
  看不见淋漓的鲜血,瑶英心里好受了点,轻轻舒口气。
  长史看着李瑶英长大,见她神色不对,知道她这是想起了五岁时的旧事,心中泛起怜惜酸涩,叹道:“这种腌臜事让老奴来做就是了……公主娇贵,见不得这些血腥。”
  瑶英摇摇头:“当日事,当日毕。今天不处置了徐彪,二哥的名声就真的败坏了。”
  李德不会允许李仲虔威胁李玄贞的地位,对他多番打压。
  李仲虔便自暴自弃,不怎么约束部下。
  部下常常借着他的名头为非作歹,他的名声一天比一天差。
  李德嫌他浪荡,世家觉得他轻浮冷酷,百姓骂他残暴狠毒。
  他身陷重围时,没有人伸以援手。
  他少年时就跟随李德冲锋陷阵,为国征战多年。
  年纪轻轻埋骨黄沙。
  死后,连块碑都没有。
  李玄贞为什么这么恨他们?
  瑶英出了一会儿神,吩咐道:“派人留意坊间动向,不能让人借着这个由头抹黑我二哥。”
  “日后二哥部下再有人触犯军规,照例处置,不能轻放。”
  “记得派人去升平坊,找到那些被徐彪拘禁的良家子,放她们归家。”
  “老奴明白。”长史点头,顿了一下,“公主,对殿下来说,他的名声没有您重要,您千万得保重身子,下次碰上这种事,让老奴来处理吧。”
  二皇子出征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句句都是嘱咐他好好照应七公主,其他的事一句没提。
  瑶英笑了笑:“我晓得。”
  她刚才看着平静从容,眼睛都没眨一下,其实心里是有点怕的。
  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
  本坊官员赶过来禀报,那几名女子已经被送回家妥善安置。
  瑶英嗯一声。
  转身上马,不远处一片鼓噪声。
  那群跟了她半天的少年郎们身骑骏马,围在门庭前。
  “公主英明!”
  “公主威武!”
  “公主,以后这等事就让我卢恒生来代劳吧!别脏了您的眼睛!”
  瑶英嘴角轻轻抽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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