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节

  众人冷汗涔涔,神色愈发恭敬,随毕娑一起行礼。
  ……
  确认了排兵之策,毕娑忽然道:“王,瓦罕可汗的所有儿子中,若论阵前斩将,个个都是力大如牛的勇猛之辈,但是论行军打仗,排兵布阵,海都阿陵无疑最为狡诈,末将以为,必须提防此人。”
  其他人点头附和。
  昙摩罗伽眼帘抬起,看向毕娑的目光带了几分威压。
  毕娑知道他已经猜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硬着头皮道:“末将帐中有一个汉人,曾在海都阿陵帐下行走,她了解海都阿陵和北戎军队,末将请求带她随军,以便征询问策。”
  其他将领点头赞同:“既有这样的良才,阿史那将军一定要带上他!”
  昙摩罗伽不置可否,转头和其他将领说话。
  毕娑头上出了汗。
  商讨完军务,其他将领一个个告退出去,近卫撤走沙盘,毕娑留下没走。
  昙摩罗伽淡淡地扫他一眼。
  毕娑走上前,小声说:“王,我刚才当着其他人的面提起文昭公主,绝无私心。文昭公主可以假扮成我的亲兵随军,公主确实了解海都阿陵和北戎军队的战阵、战术,带上她,我们遇上海都阿陵时,可以随时问询她的意见。而且公主和高昌的尉迟达摩、杨迁一直保持联系,她随军,可以告知尉迟达摩战场上的局势。”
  昙摩罗伽沉默不语。
  毕娑试探着问:“王是不是担心公主的身体?公主虽然娇弱,来回高昌的路上并未有任何拖累队伍之举。此次她只是随军,不会亲临战场,绝不会有性命之忧,我会让亲兵保护好她。”
  他停顿了一会儿,道:“王,公主留在圣城,未必比随军安全。”
  他们此次出兵,冒了很大的风险,虽然留下了一支近卫军驻守,但是谁也不能保证后方不会出乱子。
  昙摩罗伽垂眸转动佛珠,菩提子送给瑶英后,他换了一串白玉菩提,佛珠颗颗坚硬,裂纹庄严,能让人心生清净。
  他沉吟片刻,让缘觉去瑶英的院子走一趟。
  缘觉领命,出了厅堂,一盏茶的工夫便折返,道:“小的和文昭公主说了此事……”
  毕娑问:“公主说了什么?她愿不愿意随军?”
  缘觉抬起头,道:“文昭公主只说了一句话: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毕娑一怔,随即微笑,她果然愿意随军。
  他看向昙摩罗伽。
  昙摩罗伽手持佛珠,微微颔首。
  她盼着早日回到故乡,肯定要和她的族人见面商谈,不能把她困在圣城里。
  ……
  瑶英得到一个新身份:毕娑军中的亲兵。
  她将扮成男子随大军出征。
  毕娑给她送来铜符,建议她起一个胡人名字。
  瑶英随口道:“那就叫巴彦罢。”
  毕娑点头记下:“随军出征不比平时出行,公主要做好准备。”
  瑶英神情严肃,道:“多谢将军提醒,我以前曾随过军,会准备好一应物事,不会给将军添麻烦。”
  毕娑忙道:“公主怎么会添麻烦?是我有求于公主,公主才会答应随军。”
  瑶英摇摇头,说:“将军请我随军,正合我意。”
  毕娑惊讶地问:“公主想随军?”
  一个娇贵的公主,为什么想随军?
  瑶英点点头,道:“不瞒将军,我的商队一直在探听北戎的消息。我收到一封信,商队打听到一个消息,瓦罕可汗派出斥候大肆抓捕境内的汉人男子,所有经过关卡哨所的男子都会被严格盘查。”
  她握紧铜符,“北戎人宁可错抓,不愿轻纵,只要是胡语说得不好的汉人男子,都可能被捕。瓦罕可汗不会无缘无故专门抓捕胡语说得不好的汉人,我怀疑有中原的汉人混进了北戎,前段时间北戎内乱,他们很可能参与其中,才会惹怒可汗。”
  毕娑眉心直跳,想到一个可能,问:“是不是公主的兄长找来了?”
  瑶英长叹一口气:“我宁愿不是……”
  。
  她怕李仲虔落到海都阿陵手里,怕一切还是走向原来的结局。商队的人说,北戎关卡把守严密,汉人插翅难逃,李仲虔要是在北戎,岂不是命悬一线?
  毕娑安慰瑶英:“公主在圣城的消息已经传遍葱岭,公主的兄长如果找来了,肯定也会听到传言,不会找错的。”
  瑶英蹙眉,神色担忧。
  “但愿如此……不论那几个被瓦罕可汗抓捕的汉人是谁,我都想救出他们,也许他们知道中原的情势。”
  所以她需要去前线。
  现在不去,等杨迁那边布置好了,她还是需要离开圣城,对她来说,跟着王庭军队出行,是最安全的办法。
  ……
  为防走漏消息,大军悄然开拔。
  瑶英抓紧处理手头事务,出了一趟城,嘱咐老齐等天气暖和以后务必记得播种白叠,还要扩大桑麻的种植。
  回城的路上,她正坐在马车里和亲兵说话,道旁忽然涌出一队人马,堵住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健奴褐色皮肤,彬彬有礼地道:“曼达公主苦苦等候多时了,请文昭公主移驾驿馆一叙。”
  瑶英朝亲兵摇头。
  亲兵朗声回道:“我们公主没空。巡城近卫就在不远处,你们休要挡道。”
  健奴连忙道:“文昭公主误会了,我们曼达公主绝无恶意,公主向来敬佩文昭公主这等敢于打破世俗的女子,回毗罗摩罗之前,公主想和文昭公主说几句心里话。”
  车厢里,瑶英不为所动,示意亲兵不必理会。
  亲兵扬鞭,车轮轱辘轱辘轧过长街。
  健奴恼恨不已,到底不敢引来巡城近卫,退到一边,回到驿馆,和曼达公主通禀事情经过。
  曼达公主躺在榻上,卷发垂散,闻言,眉头轻皱:“我几次盛情相邀,她竟然一点都不给我留情面。”
  健奴匍匐在地,道:“公主,佛子马上就要闭关了,不如我们多等两日,等佛子闭关,文昭公主失去倚仗,我们肯定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曼达公主摇摇头:“我们的人连王寺都靠近不了,怎么下手?”
  健奴抬起头,“公主忘了医官了?”
  曼达公主双眼微微眯起。
  使团医官曾和一个来过王庭的僧人蒙达提婆言谈甚欢,互引为知己。来王庭的路上,毗罗摩罗使者担心找不到接近佛子的机会,回去无法交差。医官自告奋勇,说他可以说动佛子。使者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医官见过佛子以后,佛子果然允许她入寺礼佛、在典礼上献舞。
  使者问医官他是怎么说动佛子的,医官回答说,因为他是蒙达提婆的朋友,佛子才会通融。
  健奴提醒曼达公主:“公主,医官最近常去王寺,王寺的僧人待他很客气,医官肯定瞒了您和使者什么事。”
  曼达公主徐徐坐起身。
  “那天我检查火坛有没有机关的时候,和文昭公主靠得很近……我可以确定,她还是个处子。”
  曼达公主经验丰富,不会看错。
  一个处子,到底是怎么让高高在上的佛子为她破格的?
  只有从汉地公主身上入手,才能找到法子。
  曼达公主道:“把医官带来见我。”
  她不能就这么回到毗罗摩罗,她需要一个强大的靠山,为此,她可以付出一切,身体,舞姿,她会很多种勾引男人的法子,每一种都能让男人离不开她。
  献舞功败垂成,她不甘心,她还有机会。
  第123章 实情(修)
  医官右膝跪地, 双手合十举于眉间,朝曼达公主行礼。
  曼达公主手指轻拂腕上的金镯, 问:“你是不是隐瞒了我什么事?王庭是不是有贵人病重, 需要你为他诊治,所以他们的礼官准许我在典礼上献舞?”
  医官答道:“公主, 下官是一名医者,请恕下官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曼达公主叹口气,起身下榻, 走到医官跟前,俯身,灰绿色眼睛里似有水波盈盈闪动,迷离魅惑。
  “医官能不能再帮我一次?”
  医官也叹口气,躬身下拜, “公主, 下官已经帮过您一次了, 王庭和我们的邦国不同,您放弃吧。”
  “放弃?”曼达公主冷笑,“然后再回到那个魔窟吗?再被我的父王送去讨好其他人?还是被他送去寺庙继续侍奉长老?”
  医官垂眸叹息。
  曼达公主来回踱步, 脚上的金镯叮铃作响,“我不能回去, 我受够了。”
  她抬起医官的脸。
  “你可以帮我一次, 为什么不能再帮我?如果我能留下来,你也可以留在王庭,成为王庭的宫廷医官, 和我一起享受荣华富贵。”
  她长睫闪动,脸色一寒。
  “你家乡的亲人朋友也能得到赏赐。”
  医官听出曼达公主话中的威胁之意,呆了一呆,脸上闪过羞愤之色,挥开她的手,以额头触碰她的脚背:“公主,下官之所以帮您,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也不是为了讨好使者,下官同情您的遭遇,希望您能达成所愿,才会请求王庭佛子。下官欠蒙达提婆法师一份恩情,本该偿还恩情,却为了私心恳求佛子应允下官的请求,辜负了法师的情谊,心中不安。下官不能再为公主做什么,公主要责罚下官的话,下官不敢抱怨。”
  “只求公主不要迁怒下官的家人。”
  曼达公主脸色阴沉如水。
  “滚!”
  医官匍匐至门边,退了出去,听到身后似有啜泣声响起,脚步顿了一下,长叹一声,回到门边。
  “公主,佛子和寺庙那些长老不一样,您的舞姿可以让毗罗摩罗的任何一个男人俯首,但是无法动摇佛子。”
  他终究还是心软了,小声道,“您与其在这里白费功夫,不如……不如去求文昭公主,也许她可以帮助您。”
  曼达公主猛地抬起头。
  医官已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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