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等看清楚是沈如年又急得跳脚的匆匆道,“沈主子您怎么来了,这可不是玩笑的事情,快来人, 赶紧带沈主子去别的宫里避一避。”
  翠珠翠玉这会才追着沈如年过来,听了常福的话赶紧请沈如年出去,现在可不能再让沈主子也出事了。
  可不管谁拉都不管用,沈如年就稳稳的站着不肯动,她的一双眼死死的盯着那火光冲天的殿宇整个人都傻了。
  “沈主子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怕是吓着了吧,翠玉咱们赶紧带着主子走。”翠珠看沈如年呆傻的样子很是担心,就扶着她要往外去。
  这会已经有两三个太监往身上浇水了,沈如年就盯着他们看,翠珠瞧见了就安抚她,“他们是进去救陛下的,主子放心陛下绝不会出事的,咱们去避一避。”
  话音刚落下,沈如年就挣脱了她们的手掌,飞快的朝着一个举着水桶的小太监跑过去。
  她身上原本披着带狐狸毛的斗篷,不知何时解开丢在了地上,然后一把夺过小太监手里的水桶从头顶直直的浇了下来。
  腊月时节天寒地冻,尤其是京城的冬日尤为的冷,这冰水浇下来别说是女子了,便是身强体壮的男子都有些扛不住,可沈如年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她确定已经和其他人一样浑身都湿了,便在所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朝着殿门冲了进去。
  常福一双眼死死的盯着门口的方向,他恨不得自己冲进去救陛下,可他若是进去了乾清宫乱起来有人浑水摸鱼怎么办?所以他只能焦急的等着。
  等着等着他就看到一个穿着粉色袄裙的娇小身影朝着火舌冲了进去,她就像是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
  不仅是常福傻眼了,就是所有宫人都傻了,指着着火的殿宇声音都有些发颤,他是不是眼花了?
  “方才进去的是谁?”
  “是……是沈主子。”
  常福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陛下还未救出来这又进去了一个,若是出了事他常福有几条命够死的。
  火已经从稍间烧到东暖阁如今正殿也已经满是火星子,沈如年浑身浇了水可一进到殿内依旧是感觉到了火焰的炙热。
  里头已经有几个小太监在了,他们也想立功想救陛下,可越到里头的火势就越猛,他们都被困在了东暖阁和稍间的多宝阁外。
  尤其稍间是火源地,里面早就浓烟混着火光根本连方向都辨认不出了,有两个太监已经身上受了伤却还在硬撑着,沈如年用湿布巾捂着口鼻也被拦在了多宝阁外。
  “看不清陛下的床在哪,也不知道陛下醒了没有,若是醒了就更不好找了。”
  沈如年探着半个身子往里面看,可全是火光什么都看不清,她的眼睛也被熏的睁不开。
  但她丝毫不怕,她知道陛下在里面,那个虽然嫌弃她笨却会耐心的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虽然会抢她东西吃却会牵着她的手睡觉的陛下。
  沈如年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陛下出事。
  这么想着眼前的多宝阁就翻了下来,原本上面摆了许多的奇珍异宝现在什么都烧没了,还把眼前的路给拦了。
  只留下一个狭小的空间可以过去,有个小太监突然就拦住了众人道:“我个子小我去试试。”
  沈如年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个小太监,总觉得他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奇怪在哪里,被他堵着路口没人进得去。
  只见他说着话要往里钻,可不知怎么的就撞到了上面的框架,横栏整个压在了他的身上瞬间衣服就着了起来。
  他滚在地上痛苦的呻/吟,其他太监都被他的样子给吓到了,既不敢去碰他也不敢往里走,顿时救人的动作便被拖延了。
  耳边是嘶哑的哭喊声,眼前的触目惊心的火光,沈如年没有感觉到怕,他们看不清方向但是她记得,她在这里住了十多日每个地方都熟悉,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找到那张床。
  就在几个小太监犹豫着怎么进去时,身边的人已经速度飞快的往那个狭小的通道钻了进去。
  等过了片刻,他们才后知后觉,进去的人好像穿着粉色的袄子。
  稍间内的火势没有东暖阁的大,但依旧是浓烟滚滚很多东西都烧了起来,沈如年有些心疼,这里每一处她都记得,她已经把这里当做了她的屋子,现在屋子着火了怎么会不难过。
  但难过也只是片刻的,她更担心的人还在里面。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周身都是火焰,可沈如年就是能灵巧的避开一切火源,稳稳当当的往深处去。
  她其实也看不清路全凭直觉,很快就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她记得这是床前的那道屏风,只是此刻也已经被火吞没的差不多了。
  而陛下就在这屏风后面。
  沈如年不自觉的露出了喜色,加快了步子,有火星子落在她的手背肩上她都感觉不到疼,硬生生的从各处的缝隙间挤了进去。
  “陛下,陛下?”
  床上都是被褥什么都看不清楚,也没人回应她,沈如年有些着急,陛下难道还昏睡着吗?
  她脚步不停地的从火舌中穿行跑跳着到了床前,撑着眼睛让自己看的清楚些,床上有些许的火苗烧着,她模糊的可以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
  是陛下。
  可陛下为什么不动呢?沈如年记起了她以前养的小鸡,有一日被隔壁的大黄狗给咬死了,小丽就是一动不动的。
  后来余妈妈告诉她小鸡是死了,陛下现在也不动,难道陛下也死了?
  她是全凭一股子的冲劲进来的,现在突然颓然了,到处都是火,陛下不动不说话也不理她,她该怎么办……
  “陛下你快醒醒,陛下,陛下。”
  沈如年急得要哭了,一双眼本就被熏得发红,现在就更是涩的难受,她呆呆的看着空荡荡的床眼泪就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陛下,你不要死。”
  是她没有照顾好陛下,那她是不是都不能出宫了?
  她从来没有遇上过这么让人难过的事情,她不明白生死却懂了离别,她知道她的小鸡再也没有回来过,陛下是不是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沈如年感觉到了难过,这比丢了她心爱的点心衣服玩具都要难过好多好多,她愿意拿自己所有心爱的东西去换陛下醒过来。
  她不想要陛下死,她用手轻轻的去推躺着不动的人,火星子掉在她的手上,烫伤了雪白的手臂可她感觉不到疼,她只有心里像是被烧穿了一个窟窿,疼的厉害。
  沈如年沉浸在自己的小悲伤里,根本没发觉底座烧断了的屏风正在朝她的方向砸下来……
  等她回过神听到嘎吱声时,瞳孔中只能看见燃烧着的巨大屏风在一点点放大。
  然后她看到那只苍白的手掌硬生生的抵住了燃烧着的屏风,另外一只手紧紧的抱着她的腰,耳边那熟悉的声音正嘶哑着骂她,“蠢蛋,就知道哭。”
  *
  乾清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连带着满朝上下都坐不住了,御书房内除了高吕荣和曹首辅坐着,其他人都在不停地转圈。
  “曹大人,国师大人!乾清宫出了这么大的事,陛下如今生死未卜,你们二位怎么还如此的淡定!”
  说话的是礼部尚书孟知州,他原先不过是礼部五品小官,是赵渊登基之后看中了他的才干加以提拔才有了如今地位。
  赵渊喜欢任用这些无根基无家世的寒门学子,只是这些寒门学子就算得以提拔重用,依旧是有读书人的风骨气节,不爱钻营也不会拉帮结派。
  之前赵渊一言九鼎倒也无妨如今他一病重,他提拔起来的这批人又开始受人牵襟掣肘,他们自然还是盼着赵渊好的,只是人微言轻没有他们说话的份。
  曹首辅哪里不急,他原本都商议完政事准备出宫了,结果刚上马车就听到这个消息,险些整个人从马车上摔下来。
  还是被两个下人抬回的御书房,他坐着不动那是因为他浑身都僵着动不了。
  “孟大人先不要着急,咱们现在慌也没用,先等太医的消息。”
  “这如何能不慌?陛下乃国之根本,陛下若是出事便是国危矣,吾等为臣子者如何能不着急!”
  “急有什么用,我们就不急吗!”
  “你急?我看你是巴不得陛下出事才好吧,好端端的乾清宫如何会走水,莫不是有些人心中有鬼。”
  另外一个说话的是越王的派系,两人说着说着火气都上来了,恨不得在这御书房就撩袖子干一架才好。
  还是高吕荣看不下沉声道:“这里是御书房不是市集,要闹给本座滚出去闹。”
  这回没人敢说话了,两方的人面面相觑都坐了回去,曹首辅定了定心神慢慢的起身安抚众人,“诸位着急的心老夫能理解,但老夫相信陛下有上天庇佑,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曹首辅说这话的时候自己的手都在发颤,陛下先是得了离奇的怪病现在又出了事,这次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话音刚落,外头就有人来报信了。
  “多亏沈主子救驾及时陛下已救出,暂无性命之忧,只是暂还未苏醒。”
  御书房内诸位大臣神情皆有不同,但所思所想都是一样,虽无性命之忧,但恐怕一时半刻也醒不了了。
  等到报信的内侍推出去,御书房内依旧是安静的很。
  直到角落里一个声音颤抖着响起,“陛下若是一直不醒,除夕祭祀该如何是好。”
  不仅是祭祀,他没说出口的话都在众人心中,若是一直不醒,这皇位又该谁人来坐。
  *
  乾清宫着了火还在修葺,赵渊和沈如年都受了伤,就被移到了乾清宫西面的养心殿修养。
  自从出了事,常福就寸步不离赵渊的身边,也不要其他人伺候,就自己守在两位主子的跟前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今日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明日便是除夕,可赵渊依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高吕荣每日都会准时来养心殿关心赵渊的病情,今日他是和曹首辅一道来的。
  两人隔着床幔看见了躺着的赵渊和沈如年,按理来说沈如年的身份不配与陛下同寝,但两人救出来的时候赵渊就一直紧紧握着沈如年的手。
  常福怕硬把两人分开会弄伤陛下,就干脆把两人放在一块照顾。
  看了两眼确定两人都昏迷未醒,高吕荣和曹首辅才退了出来。
  “常公公,陛下的伤势到底如何?”
  一说起这个常福就想抹眼泪,“陛下的伤都在手上和背上,尤其是背上烧了一大片,好在御医说伤势虽然严重但敷了膏药会慢慢恢复,只是陛下吸入了不少的浓烟之前的病又未大好,这才迟迟未能苏醒。”
  探望完陛下,两人就回了御书房,将陛下的病情告知了其他大臣,毕竟陛下的安危关乎国家,不是他们两人能做的了主的。
  曹首辅叹了口气,他前几日还与温远道说陛下一定会亲自主持大祭,可谁人能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诸位大人别忙着议论,还是想想,明日便是除夕,陛下若是一直不醒该如何是好。”
  宫中一切事宜都已经安排好了,除夕大宴除夕祭祀样样都需要陛下,是直接取消还是继续办,若是继续办又该谁来主持大局。
  “边陲本就不稳,若是取消了大宴和祭祀不仅朝中人心惶惶,敌寇也会以为有了可乘之机,若是这个时候攻打西北岂不是又起战乱,下官以为不可取消。”
  “若不取消又该由谁来主持?”
  关于谁主持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论,有说太皇太后的有说七王爷的也有说越王的,一时众说纷纭,唯有坐在角落的越王不慌不忙神色不变,就像清风明月不与俗世所扰。
  最后还是高吕荣喊了停,“依本座之见,除夕大宴百官将至本就该由太皇太后来主持。”
  这个大家都没意见,往年也是太皇太后领着朝中女眷,她的身份来主持大宴也合乎礼制。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高吕荣的身上,大宴他们不在意,他们更关心的是明日祭祀,就听高吕荣淡淡道:“本座相信陛下也相信天佑我朝,明日陛下一定会醒的。”
  大家都以为他会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结果就等了这么一句,忍不住的要嗤笑出声,便是没有这场大火他也是个走路需要人搀扶的帝王,你说他明日会醒?这真是笑话。
  听说陛下从乾清宫被救出来时身上都着了火,半边脸都看不清了,就这样还牢牢的拉着女子的手,说出去可真是笑掉旁人的大牙。
  国师这冲喜可冲的尤为的妙,将他们这原本暴戾成性的陛下变成了一色令智昏之辈,难怪身子一日比一日差,只怕是不知节制夜夜宠爱佳人吧。
  “明日若是陛下还不醒,难不成国师想自己替陛下祭祀不成?越王乃陛下嫡亲皇叔,由他代为祭祀合乎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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