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刘一舟不解,给自己斟上一杯小酒,瞅了一眼一旁慢条斯理的白明时,“一口一个明时哥,连肉都要留给你吃。我看这小丫头是不是瞧上你了?”
“你就不要乱说话、给她多添一句闲言碎语了。”白明时咬了一口那青椒,裹挟着肉馅的嫩汁肥美。
刘一舟虽然心大,但不笨,听着白明时的话,忙停下了正在剥大蒜的手,“啥闲言碎语?”
“说你看上了她妈。”
“胡扯!”刘一舟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山响。“谁说的?”
“都在说。”
这边的刘一舟恨得咬牙切齿,见对面坐着的白明时吃得慢条斯理,不由心里不平衡道:“好歹我跟你也算忘年交;娇娇这小丫头做得饭又好吃得要命,你看你现在还嚼着人家做的青椒肉哩!你听到谁背后嚼舌根子,就不能置办置办她们?”
白明时放下了筷子,悠悠道:“我治了。”
“治?治什么?”刘一舟眨巴眨巴眼。
“上午任二栓来替他媳妇抓药,你不在,我给他抓了。”
任二栓媳妇是庄子上出了名的长舌妇,成天就爱编排个东家小媳妇、西家大姑娘的闲话,谁得罪了她都能被她的闲话说下一层皮来。以前就爱说杨玉乔和胡娇娇的坏话,编得活灵活现,跟亲眼见了似的。村里人有些明知道她说的是假的,但村里婆姨不干活,闲在家里没事,也就爱当个低俗的故事听。刘一舟隐隐明白过来,略带惊讶地问道:“你给她下什么药了?”
“治她病的药呗,就是多加了一味。”白明时已经吃完饭,站起身准备回去了。他瞟了眼目瞪口呆的刘一舟,轻描淡写道:“放心,就是让她上点火,口舌生疮什么的,多喝点水两天就下去了,死不了人。”
过了两天,任二栓又火急火燎地来找刘一舟了,胡娇娇也正在场。任二栓忍不住往胡娇娇的身上瞟了又瞟。刘一舟重重咳嗽一声,他这才回过神来,舔着笑脸道:“大刘,我那媳妇前几天不舒服,那天你不在,这白知青在,给抓了药给她。那女人病吧,的确是好多了。可这两天……不知怎么的又上起火来,口舌生疮的,牙也肿了,半边脸肿得老高。您给抓副药。”
刘一舟冷哼一声,“抓药?抓什么药!让你那婆娘没事少嗑点瓜子、少说点别人家的事,自然火就下去了。我听说这两天,她没少编排我?”
任二栓吓得一激灵,“那哪儿能啊?绝对没有的事!”
“记住喽,夜路走多了迟早会撞鬼!我掐指一算,她这烂了口角那就是过路的神仙听见她胡乱说话,惩罚她的。你让她七天不说话,看看疮下去不?”
任二栓连连点头,“一定一定,回去我就教训那个婆娘去!”
刘一舟“嗯”了一声,让胡娇娇递给任二栓一包蒲公英,任二栓灰溜溜地走了。
胡娇娇不解,却又觉得这事一定有猫腻,怪有意思的,“刘大伯,看不出来你还会算命哪!任二栓她媳妇当真得罪过路神仙了?”
刘一舟哈哈大笑,“得罪个屁!得罪的倒也算是大罗金仙,要谢就去谢你小白哥替你出的一口恶气吧。”
“小白哥?他做什么了?”
“嘿嘿,丫头,记住喽,有本事的人,走到哪里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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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秋梨汤,地三鲜
刘一舟说的话, 胡娇娇似懂非懂,但很快便得到了印证。
自从任二栓抓药回去, 并把刘一舟说的话跟自家女人背了一遍之后, 任二栓媳妇就老实多了。平时村里人没少挨她编排, 就连家里的婆婆、小姑子、妯娌也常受闲气。没过多久, 这事就在村子里传开了。
都说任二栓媳妇平时坏心眼, 说多了坏话, 现在过路神仙显灵, 要惩罚她, 所以烂了她的嘴角。而在此之前, 任二栓媳妇说得唾沫星子飞溅的就是刘一舟看上了杨玉乔母女俩, 说他占了大的便宜, 还想占小的便宜。这样一来, 其他人也纷纷不敢说了。
其实吓唬住的也就是那些愚昧又蠢的人,聪明人一下就想明白了。是不是过路神仙显灵不知道,八成是那刘一舟气不过,给任二栓媳妇多加了什么上火的药。可那又能怎样?谁让你得罪了大夫呢?任家庄一共就一个能用的赤脚医生, 没了刘一舟, 那头疼脑热的难不成都要去镇上县里?
刘一舟心里明白着呢!
渐渐的,村里关于刘一舟和杨玉乔母女的流言渐渐止了下去。至少没人敢在明面上提了。
胡娇娇也养好了脚伤,开始跟着刘一舟穿梭在铜钱乡的村子里。
王铁牛家的老娘跟媳妇打起来了。两人大打出手,一个将碗砸到了另一个的身上,另一个用剪刀划破了对方的手臂。
“家庭斗|殴”现场之惨烈,胡娇娇简直都不忍直视。刘一舟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见她那副表情,反而惊讶了,“这不村里天天都发生么?兄弟打架、邻里斗殴的,咋了,忘了自己上个月跟任月云掐架、脑袋被磕破的事了?”
胡娇娇哭笑不得,怪不得人说铜钱乡民风彪悍,看来还真是这样。
跟着刘一舟到了王铁牛家,旁边围着看热闹的人。见刘一舟来了,人群自觉让出了一条路。王铁牛的爹不耐烦地哄着人群,“散了散了,都散了!”
王铁牛老娘和媳妇一个在屋里,一个坐在小厨房门框上,两边都是劝着的人,时不时地还是冒出一两句骂人的话。
刘一舟将药箱放在石磨盘上,指了指王铁牛媳妇,对胡娇娇道:“你去给她看看,处理下伤口。”说着自己往王铁牛老娘那边走去。
王铁牛媳妇趴在床上,见来的是胡娇娇,顿时不乐意了,尖着嗓子喊道:“怎么是胡娇娇给我看?她能懂什么?”胡娇娇嘛,俏寡妇杨玉乔家闺女,娘跟闺女一个样,走到哪儿都惹男人眼。也不知道给刘一舟灌了什么迷魂汤了,竟然让他留在身边当帮手!
还没抗议几声,刘一舟在窗根底下听得清清楚楚,鼻子里哼哼,冲里头嚷道:“她不懂你懂?你要我给你上药?铁牛没意见就行。”
话刚说完,王铁牛媳妇脸就红了。原来刚刚跟婆婆打架,婆婆扔过来的碗正砸在她大腿上,血把裤子都染红了。那种羞人的地儿,怎么能让刘一舟上药呢?
胡娇娇的动作很轻,又仔细,她看了一下伤口,蹙紧眉头,“这有碎瓷片进肉里了。”
王铁牛媳妇这才害怕,“啊?我说怎么这么疼!这老不死的,劲儿还挺大。王铁牛你们一家没一个好东西,都想害死我!”
听着耳边的骂骂咧咧,胡娇娇静下心,按照刘一舟的指点,仔仔细细地挑出了碎瓷片,把伤口处理好了。消了毒,又按上纱布贴起来。
听着院子那边自家婆婆是被刘一舟上药的,疼得“哎呦哎呦”,王铁牛媳妇竟然还有几分庆幸是由胡娇娇上药的。
“哎,你这药上得不疼哎!你学过啊?”
胡娇娇抿嘴笑笑,“没学过,刚学。”
“那还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哼,我看说不定学几天比刘一舟强。你看刘一舟那个驴脾气,哪次给我们看病不呲人的?”王铁牛媳妇照例唠唠叨叨,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胡娇娇说着。
“好了,伤口不要碰水,过两天我再来给你换药。”胡娇娇浅笑。
“好啦?”王铁牛媳妇面露欣喜,忽而眼珠转转,哂笑道:“那这药费……你看我家这么多口子人,都指望我男人一个。实在是拿不出……”
“都是乡里乡亲的,谈什么药费?”不等王铁牛媳妇开口,胡娇娇就先开口道,“不过你这伤口上的可是西药,又怕伤口化脓,还得消炎。现在西药多缺!”
“不用消炎!我这不是啥金贵的身子,随便包起来就行了。那啥,铁牛!带刘大夫和娇娇去小菜园,摘点新鲜瓜菜!多摘点!”
胡娇娇心里笑笑,其实给王铁牛媳妇消炎的这些药,大多是生产队的钱采购的。正是因为如此,刘一舟给乡亲们看病,能不收钱就不收钱,久而久之一个个都成习惯了。有的病说小不小,老刘还费尽心思上山采药。别的不说,这么大岁数的人,肯拉下脸跟白明时那样的青年人请教,也是不容易的。
从王铁牛家出来,刘一舟和胡娇娇满载而归。小篮子里装了满满当当的。
“呦,这不是胡家的大丫头么?还真跟着刘一舟了?她也会看病?”
刚刚看王家热闹的,眼红地望着拎着满篮子瓜菜的胡娇娇。
刘一舟看着满篮子茄子、黄瓜,土豆,喜得眉开眼笑,对胡娇娇道:“我说的吧,有本事的人,到哪儿都不怕别人看不起。”
刘一舟做事粗,以前放药的地方脏兮兮,药材也黑乎乎的。有了胡娇娇整理,也干净了许多,愈发像一个像样的小诊所。
师徒俩高高兴兴地从村子里头过,刚刚看王铁牛家热闹的人不少。刘一舟带着胡娇娇一起治伤,很多人都看见了。对胡娇娇的印象由原先的除了一张脸,只会哭唧唧,一下子拔高了很多。在村里,识字的人总会被人高看一眼。成分不太好的刘一舟算一个,而能识字、还懂点药的女娃子,就更稀罕了。
胡娇娇也很高兴,刚刚从王家出来,王铁牛以及他媳妇、老娘感谢的眼神,以及小姑子好奇又羡慕的打量,虽然只是个小小的赤脚医生,但也是有成就感的。
“今晚吃豆角焖蒜;明天中午吃地三鲜。”胡娇娇掰着手指头道。
“啥是地三鲜?”很显然,土生土长的刘一舟对东北的这道名菜并不清楚。
“就是地上最鲜的三样东西。”
刘一舟咽了口水,“哪三样?”
“土豆,青椒和茄子。”胡娇娇说的时候有些遗憾,“就是油不够,要能炸一下就更好了。”
刘一舟对这三样最鲜美的东西显然大失所望,在他看来,天下最鲜,唯有鱼和肉。
十多天后,王铁牛媳妇的伤好差不多了,胡娇娇来给她换过三回药,嘱咐她这几天少晒太阳,就不会留疤。王铁牛媳妇把之前那点对胡娇娇的成见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刚要走,王铁牛家小妹王凤玲,红着脸羞羞答答地跑了过来,偷偷塞给胡娇娇两个大鸭梨。胡娇娇吓了一大跳,难不成穿的这本书里还有橘里橘气的情节?
正当她尴尬时,王凤玲小声开口道:“娇娇姐,那个能不能问你点那个事儿?”
“什么事儿?”胡娇娇对着眼面前一米七几大高个,长得比自己还要壮,此时小麦微黑的脸颊却涨得通红的王凤玲,心里有些吃不准。
“就是那个……我月事有些不准,还老肚子疼。”说完这个,王凤玲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胡娇娇恍然大悟,原来为的这个事。可她也就是个刚学了点连皮毛都算不上的医学常识,还是跟一个赤脚医生学的。
“你等等,我帮你问问刘一舟吧。”胡娇娇朝门口刘一舟的身影望了望,善意地对王凤玲说道。
王凤玲一脸感激。脸红得更厉害了。
胡娇娇走到门口,悄悄对刘一舟说了几句,刘一舟听罢,也面露难色,“闺女,我也不擅长这方面啊!”
“你不是祖传的中医么?”胡娇娇有些愠怒,不大信的样子。
刘一舟惭愧地挠挠头,“你也看到了,就因为我家以前是干这个的,还在镇上开过医馆、药铺。后来药铺也被砸了,匾额都没有了。我就靠着爷爷留下的半本医书当赤脚医生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