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

  时值梅雨季节，今年的雨水也多，开封城哗啦哗啦下了好几天雨，城中百姓小半个月没见着太阳了，屋里的被褥家具，都有些发霉。
  开封府内，展昭背着手抓着巨阙，在喵喵楼前的回廊里来回踱步，走过来……走过去……走过去……又走过来……
  他走路也没声音，跟个猫儿似的，边看雨，边走他的“猫步”。
  院子外面，小良子穿着件小蓑衣，戴着个小斗笠跑了进来。
  展昭停下脚步，瞧着他。
  小良子跑进回廊里，脱下蓑衣摘下斗笠，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递给展昭，说，“喏。”
  展昭接过信，问，“给我的？”
  “有人给白大哥的。”小良子道。
  “哦……”展昭点了点头，接了信。
  小良子就跑了。
  展昭眯眼，摸了摸下巴，一闪身，到了小良子身边。
  萧良让他吓了一跳，停下脚步问，“干嘛？”
  展昭凑过去看了看他，笑问，“怎么啦？心情不好的样子。”说着，捏了捏他脸蛋，“臭着张脸都没个笑模样。”
  小良子一扭脸，“没什么！”说完，跑了。
  展昭眨了眨眼，这时，就听身后有人说话，“别理他，小孩子脾气。”
  展昭回头，就见是打着把伞的霖夜火，还抱着小四子。
  小四子搂着霖夜火的脖子坐在他胳膊上，躲在伞下，有些担心地看着跑走的小良子。
  展昭好奇问霖夜火，“出什么事了？”
  霖夜火一笑，道，“这会儿耍脾气，一会儿估计还得挨揍，反正挨骂是跑不掉的！”
  展昭更不解了。
  小四子被霖夜火放到回廊里干爽的地方，拉着展昭的衣摆说，“小良子比武输掉了。”
  展昭微微一愣，倒抽了口气，“他跟谁比武啊？哪个武林高手？”
  “对方跟他一样大哦。”霖夜火抱着胳膊坏笑。
  展昭一脸的不敢相信，“小良子竟然会输给同龄人？”
  “嗯……怎么说呢，对方虽然是使了点计谋，不过输掉了就是输掉了啊。”霖夜火摇头。
  小四子担心地说，“小霖子说，这是小良子第一次输呢。”
  展昭看霖夜火，“当真？”
  霖夜火一摊手，“跟他一样年纪的人他的确是没输过啊，而且真要对方功夫比他好输了也就算了，这次是被人算计啊，憋屈了。”
  小四子撅个嘴，“那个人，乱坏乱坏的！”
  展昭更好奇了，“小良子比猴儿还精，谁算计他？”
  “你们中原武林的，姓扁。”霖夜火道，“好像叫什么扁肆，小子跟小良子差不多高，武功不错，蔫儿坏。”
  “姓扁……”展昭想了一下，了然，“哦，高河扁家的后人吧。”
  “高河扁家我也听过。”霖夜火问，“中原第一山寨高河寨吧？”
  展昭点了点头，“对啊，高河寨位于环形瀑布的当中，四面环水，水比地面高，所以得名。高河寨说是天下第一寨也差不多了，规模很大。大寨主人称高河王扁盛，二当家姓白叫白木天，是玉堂的远房亲戚，三当家是个女的叫什么忘记了，然后其他副寨主一大堆，门下得有个三四千人吧。”
  霖夜火点头，摸下巴，“果然规模浩大。”
  “高河寨原本其实是高河镇，因为整个镇和山寨是连在一起的，离开封也不算远。”展昭说着，见小四子愁眉苦脸的就摸了摸他头，“胜败兵家常事么，练武功总有输给别人的时候，好好反省下次赢回来不就好了么。”
  小四子撅个嘴。
  展昭拍了拍他头，“高河寨寨主武功估计就比玉堂他外公差一点，比我比赵普都厉害，那孩子姓扁没准是孙辈。名门之后功夫一定不弱，输给他也不丢人啊。更何况他还是靠计谋赢的，靠算计能赢一次不能赢第二次的，你让小良子想开点。”
  小四子嘟着嘴点点头，边跟展昭说，“那猫猫你跟九九说让他不准罚小良子更加不准嘲笑他！”
  展昭和霖夜火差点喷了，敢情小四子是避免给小良造成二次打击啊……不过以赵普的性格，没准幸灾乐祸呢，至少搬个板凳坐在小良子房门口嘲笑他一个月，嘲笑到他赢回来为止。
  小四子跑去安慰小良子去了。
  展昭问霖夜火，“那小子用的是计还是阴招啊？”
  霖夜火一笑，“他让小良子觉得他的暗器会不小心伤到小四子，然后小良子犹豫了一下……就那么一下，正中他下怀。”
  “哦……”展昭摸了摸下巴，皱眉，“这招的确有点卑鄙，以弱胜强靠计谋是没差，可用计也要光明正大啊，什么时候有空让那耗子给小良子上上课。”
  霖夜火听完，看展昭，“你今天这么闲啊？”
  展昭一摊手，那意思——没案子的时候大爷自然是闲的，更何况耗子还不在。
  “白玉堂还没回来？”霖夜火问。
  “估计雨大路上比较难走吧。”展昭又望了望外边灰暗的天空。
  白玉堂上哪儿去了？五爷因为太久没回陷空岛实在是说不过去了，所以跟着送货的船回去一趟，住两天再回来。
  于是，众人每天都能看到展昭在回廊里踱着他的猫步等着他家的老鼠……别说，以前真没觉得，一红一白少了一半，怎么看怎么是不习惯啊……
  “说起来……”展昭瞧了一眼刚才小良子给他的信，“谁给的信，着急么？那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霖夜火抱着胳膊撞了展昭一下，“对啊，着急就派人去把他从陷空岛叫过来么，坐着幺幺飞一天也就到了……也对啊，他带着幺幺一起去估计就是这个打算。”
  展昭眯着眼瞧霖夜火。
  火凤笑嘻嘻，“不用急，你家白耗子这几天就要回来了，他不来也得来，有正经事要办的。”
  展昭见霖夜火边说边对那个信封努了努嘴，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就见信封上有“扁”氏的印戳。
  展昭微微一愣。
  “你以为小良子干嘛会跟扁家人打起来，人在白府门口遇上了被约架的。”霖夜火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个信封，晃了晃。
  展昭惊讶，“你也有？”
  霖夜火点点头，抱着胳膊看展昭，“你没有么？”
  展昭姚摇头。
  “这就怪了。”霖夜火纳闷，“为什么你会没收到，该不会是把给你那张也塞在给白老五那个信封里了吧。”
  展昭尴尬，“高河寨有什么事么？”
  霖夜火拿着信纸敲了敲手掌，一耸肩，“内讧的节奏。”
  “哈？”展昭不解。
  “大当家扁盛要金盆洗手了，新帮主选不定。”霖夜火一摊手，“二当家白木天表示没兴趣，三当家早就嫁人不在高河镇住了，剩下的一堆扁家子孙和几个有实力的副寨主谁也不让着谁，于是……金盆洗手那天比武选当家的。”
  “哦……”展昭倒是明白了，“也合理，扁盛最讲究排场了，他嫁闺女那会儿摆酒拜了三个月那也算是天下第一人了……金盆洗手就表示只能折腾最后一次了，当然弄出点惊天的动静。只是……比武选当家的，靠谱么？自家斗起来给外人看？”
  霖夜火一摊手，“我跟他们家又不认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最近在中原走动比较多，我也有请帖。”
  展昭摸下巴，自言自语，“白木天竟然不选么？本来他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他算白老五的堂兄？”霖夜火问。
  “是玉堂他爹本家一位叔叔的养子，较真点说是没血缘关系的，不过玉堂跟他关系不错。”展昭道，“我也见过，白木天是个人才。玉堂他爹是大户人家，亲戚挺多本家兄弟也很多，只不过没一个练武功的都是书生，唯独这个养子很有天分，玉堂的外公教过他一阵子。”
  霖夜火吃惊，“他是陆天寒的徒弟？”
  展昭摇头，“徒弟算不上，就是家里吃年夜饭的时候聚在一起被老爷子看见了，指点了他一下。”
  “哦……”霖夜火一挑眉，“他不参选也挺聪明啊，趟这浑水干嘛？又不是自家的买卖。”
  展昭点点头，随后一歪头，摸下巴，“为什么给玉堂了也给你了而我没有？”
  霖夜火也觉得很奇怪，展昭虽然投身公门但人家是南侠客，江湖上也是大名鼎鼎，没理由金盆洗手不请他的啊。就问“你跟扁家有过节？”
  展昭摇头啊摇头。
  霖夜火无奈——那他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了。
  霖夜火跟展昭聊完就走了，展昭一个人在回廊里接着踱步，边拿着信封对着光亮的地方看，心说——不是真的塞一个信封里了吧？
  傍晚的时候，雨势转小。
  展昭拽着殷候和天尊去太白居吃了个饭回来。
  白玉堂出门的时候特地交代展昭了，帮忙照顾一下天尊，其实他不说展昭自然也会照顾，不过说了还是看得出这耗子贴心啊。
  刚进院门，就听到赵普欠揍的笑声，“让你小子平时狂啊，栽跟头了吧，啊哈哈哈。”
  喵喵楼前的亭子里，大家正吃饭呢，这几天湿气重，公孙弄了个驱寒祛湿的药膳锅。
  小良子臭着张脸坐在桌边拿着筷子戳饭，看起来是没什么食欲。
  赵普就在一旁端着个酒杯嘲笑他，欧阳、邹良和龙乔广都在。
  邹良跟霖夜火顾着吃饭没去说小良子，欧阳少征和龙乔广一搭一档，一个说他这怎么行啊，兵不厌诈啊！你是元帅的徒弟竟然叫个小子给骗了。另一个说他要赢回来啊，开封府那么多高手教你一个竟然输掉了，太丢人了啊。
  小良子扁着嘴，一旁小四子怒瞪众人，“那个人耍赖的！”
  赵普用筷子敲了敲杯子，接着给小良子补刀，“谁让你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呢，整天顾着玩儿，你功夫要是再好点也不见得能被他暗算啊。”
  小良子也没心情吃饭了，放下碗跑了。
  小四子怒视赵普。
  赵普一惊，笑眯眯给小四子夹菜。
  小四子拿了个食盒端了些吃的，找小良子去了，临走还不忘说，“你们都是坏人欺负小良子！”
  小四子跑了，公孙踹了赵普一脚，“你也是，平时也不见你教他就放养，他输了那么难过你还奚落他！”
  赵普一撇嘴，“这叫知耻近乎勇啊，为他好么。”
  一旁霖夜火也说，“让他知道输的滋味也挺好啊，越难过越好，以后就长记性了。”
  欧阳和龙乔广也跟着点头，邹良继续吃饭。
  展昭走了过来坐下，公孙就递了封信过来。
  展昭一眯眼——果然我也有吧……
  只是还没等展昭接，公孙就将信递给了他身后的天尊。
  天尊接过来一看，“扁盛？谁啊？”
  拆开信看了一眼，天尊摸下巴，仰着脸想，“扁盛是谁啊？”
  殷候拿过信看了一眼，是扁盛亲自给天尊写的，说是准备在开封的高河寨别院举行金盆洗手大会，届时会通过比武推选下一任寨主，希望天尊能去参加。有天尊的认可，新帮主也好被天武林认可。
  天尊一拂袖，“玉堂什么时候回来啊？让他去。”
  展昭拿出给白玉堂的信对着天尊晃了晃，示意——已经给他了。
  天尊也没在意，放下信跑去盛了碗药膳来喝。
  展昭坐下，身旁殷候看了他一眼，笑，“你是想你家耗子了还是没吃饱？”
  展昭转头瞧自家外公。
  殷候戳了戳他腮帮子，“这脸色都赶上小良子了。”
  展昭无奈，“能让我不开心的就这两件事啊？”
  在座众人沉默了一会儿，一起点头。
  展昭望天，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看殷候。
  殷候端着公孙给他盛的药膳汤，看自家外孙，“干嘛？”
  “外公你是不是跟扁盛有什么过节？”展昭问。
  殷候一愣，“谁？”
  “高河寨的扁盛。”展昭说。
  殷候想了想，摇头，“什么高河寨，听都没听过。”
  一旁天尊也说，“辈分不同吧，完全没听过。”
  展昭托着下巴，有些纠结——为什么我没收到信呢？什么时候被江湖除名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