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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法_73

  除了自家的存款和朋友的帮助,他凑不到其他资金,甚至所有人都在奇怪他为什么要拒绝一个大资本家的注资,他们说餐饮做的是品牌,只要还打着步家菜的牌子,谁拿控股权又有什么关系;他们说现在效益不好最害怕的就是资金链断裂,勉强自己承担地产真是自寻死路;他们说人家比尔盖茨的股权都没有超过20%,你何必非要全盘把握?你步微只是个眼界狭窄的美食家,并不是一个聪明通透的企业家。
  置身事外的人可以满嘴跑火车,反正又不用承担任何责任,而是步家历史之沉重、发展之艰难又有谁会在乎呢?
  他们喜欢捡自己顺口的话说,毫不在乎是为谁造势为谁煽风,有很多时候我们遇到的情况就是这样,一个动向一个暗示,再加上有心人的揣摩,就形成了千篇一律的舆论,然后最主流的言辞会被当做真理,当成唯一的真相。
  逆流者不可避免地会被孤立,所有人都说你不应该这样的时候,坚持就成了最难的事情,而困境之后是更深的困境,一个槽糕后面还有一个是更糟糕,似乎在很短的时间里聚集起来无数的艰难险阻,实际上不过是隐藏在平静河流下的礁石,当现金流量渐渐干涸,它们就会露出嶙峋的礁石和无数陷阱,令人寸步难行。
  晚上回到卧室的步微分外疲惫,可爱的小儿子从妈妈身边的翻身而起,扑到父亲怀里,从睡衣口袋中掏出一叠纸张塞进他手里。
  爸爸辛苦了,我和哥哥把自己的全部财产都交出来啦,妈妈的她自己给你。
  将儿子小小的身体搂进怀里,脸上传来柔软的触摸,妻子温柔的目光有强大的魔力,让一位年近五旬的老人湿润了眼眶。
  他捏着属于儿子的财产手指颤抖,想塞回步朗宁鹅黄色的维尼熊睡衣中却被小手死死按住,清澈的童音差点要哭出来,直到父亲将纸张全部珍重地放入自己的衣袋又按了按才安心地亲了父亲的脸。
  有人说,现在不懂得合作就是不懂经营,全世界的国与国在合作,跨国企业之间也在合作,任何一个企业想做成小而全或者大而全的企业的想法都是错误的,但谁又能保证你选择的合作伙伴就是那么合适呢?尤其是两方的理念和文化存在着根本的冲突。
  真要选择合作伙伴,需要投资方,也不能选许先生那种的,步微狠狠地想到,犹如一个坚决不同意将女儿嫁给文盲地主的老学究,顽固,只是一味地顽固。
  因为除了顽固之外,他没有任何武器。
  为儿子准备的成长基金和妻子的私有财产,在维持步家运作上无疑是杯水车薪,将很快地在持久的旱季中消耗干净。在中国这样一个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潜规则无处不在,如果步家不和许先生合作,那么还是争取不到来自官方的公务宴请,哪怕步家另得贵人提携,也必须在更广阔的领域里寻找新的利润点,那更艰难。
  从前的夜夜笙歌现在隔三差五才能出现,萧瑟的秋意越来越深,正如许先生说过的围而不攻,现在的步家只能坐困愁城。
  曾经以为自己会开创一个新时代的步朗尼收藏了所有的傲慢和自以为是,脱下交际用的华丽衣服,抹掉眼底的唯我独尊,他每天平静的上学听课,闲暇时和厨师们一起收拾厨房打扫清理,用最淡然的态度坚持着决不妥协的立场。
  这样的转变是令人吃惊的,看到步朗尼挽起衣袖带着围裙忙东忙西,最惊讶的人是陶星明,他赶紧要伸手帮忙却被对方轻轻挡开,“陶师兄,你忙你的。”
  “可,这些事不该你来干啊。”陶星明为难地说。
  “没关系,现在没请清洁工嘛,服务员也少了四个,”步朗尼开朗地笑道,“我也干不了多少活,还是你们比较辛苦,真是谢谢了!”他自然而然地对陶星明鞠了一躬。
  不得已最先从削减人手和节省日常开始开始,紧张感很快会蔓延到方方面面,除了最核心的这几位厨师,其他人不得不开始担心自己本月的工资。
  也许在某一天早上,有一位领头的厨师不再出现,那时其他人也再无需顾忌,他们尽可以另投门庭也有足够的能力自立门户,他们终将脱离步家的支撑来成就自己的人生理想,这个时代没有教会我们“忠诚”,而“服从”不过是一种简单的惯性,当一个人成长到足够的高度,能束缚他的不再是威慑力。
  或许在吕永身上还残留着对步微的忠诚,这样显而易见的美德甚至连许先生都不忍心加以破坏,他没有用金钱那么低俗的手段去试探吕永,他也怕自取其辱。
  还有黎向荣,从他进入步家的时日和目前的待遇做出考量,许先生直截了当地问他想要多少钱就可以改变立场,他尽可以拿着一大笔钱去自立或者学习,也可以玩乐着等待许先生将步家收入囊中之后再来工作,继续做这里的厨师,这个条件不可谓不宽松,然而黎向荣想也未想就拒绝。
  “你再好好想想,”许先生可刻意按动着计算器,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显示着银行转账的页面,定下来的金额可以在几秒钟之内进入黎向荣的个人账户,然后再几秒之内黎向荣的手机会接到确认收款的短讯,他就会立即成为一个小富翁,拥有一笔起码能够开一家卤肉店的财富。
  “没什么好想的,”黎向荣摇摇头,动作有些刻板故意的成分,给这个并不出众的少年增添了一点滑稽的气质,他用语文课上诗朗诵的腔调说,“我不会为了钱离开我的朋友,不要玷污我的友情。”
  许先生很想嘲笑孩子对友情的天真,但那双圆滚滚的眼睛里释放出的认真和诚挚令他留下口德,他无奈叹道,“年轻人,你很不错,如果有一天,跟友情无关,只是你个人想要更好的发展,我还是愿意帮助你。”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罗嗦了,职场神马的,很难混啊……年底了,大家都要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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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久未谋面的表哥林沙的电话,让黎向荣很是吃惊,这位哥哥年长他五岁,正是农大动物学院乐正教授的关门弟子,去年已奔赴美利坚留学,现在还没过年呢,怎么就回来了?
  林沙得意洋洋道,你哥哥我智商太高绝顶聪明,吃得多学得快,现在已拿下一个大项目,老板高兴放我休假一个月,过了圣诞还要去卖命,听说小弟当了厨师,还不赶快洗手做羹汤为兄长接风?
  林沙的家在离蓉城一百公里的绵城,姨妈和姨夫在那边过着退休工人的幸福小日子,唯一的儿子现在出息了,老人家很欣慰,常常回老家看望外公外婆,姨妈也劝母亲考虑再找个老伴,可现在母亲一心向佛,是没有那个心思了。
  林沙下了飞机先回学校看望导师,听乐正教授提起见过表弟,居然是在他慕名已久却从未见识过的步家做厨师,实在是意外的惊喜,对于一个吃相能把学校食堂的大师傅感动到哭的帅哥吃货来说,一个厨师弟弟简直比家财万贯的远亲还有用的多,二话不说就要敲定晚上的饭局。
  林沙心想总算能混进步家吃一顿了吧,就算吃不起包间咱吃个厨房的灶台也行啊,反正探亲去的,绝对不花钱。
  黎向荣为难的是请你吃饭没问题,你要来步家看我也没问题,可我没办法把你当客人招待啊,大名鼎鼎的步家菜你果然还是吃不起的……
  林沙快乐地说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兄弟能见面,他在学校再办点事就直接过来,吃什么晚饭就看弟弟的面子了。
  黎向荣哭丧着脸挂了电话,哥哥从小智力过人,相貌出色,不说话不吃饭时绝对一优质青年,可是那张嘴一说话就损人,一吃饭就吓人……
  帮忙拖地的步朗尼察觉到黎向荣放下手机后的郁闷神色,关心地询问起来,黎向荣一五一十地做了汇报,把不知如何招待兄长的苦闷全部倾述。
  步朗尼想起来很早以前他听阿荣提起过这么一位人物,好像还是自己的学长。反正也见过阿荣的母亲和外祖,自己也该做东请人家的表哥吃顿饭,开饭店的还怕吃货?就怕你吃的不香不给面子!
  步朗尼知道今晚本来也没有预定,干脆地做了决定,“阿荣,晚上把你表哥叫上,他有朋友也行,我们在流月台吃饭吧,其他人不好忙活我先放他们假,你来做几道菜好了,材料随便你用。”
  阿荣的圆眼睛里立刻绽放出喜悦的光芒,可马上又担心地说,“这周都放了两天假了,再说我随便做什么也不太好吧。”
  步朗尼无所谓地笑道,“大家都忙忙碌碌地还差不多,现在又没生意,在厨房里干耗着也没意思,新鲜的材料又不多,你看着办吧。”
  黎向荣点点头,又道,“我哥是乐正教授的学生,要是乐正教授也来……”
  步朗尼微微皱起眉头,自从上次在教室被乐正纯莫名其妙地挤兑之后,他对这位看起来平易亲切又时髦的老师产生了微妙的惧意,说实话中秋前的那场盛宴主要就是托了乐正的面子才办得像模像样,莫非是教授嫌自己的谢礼不够大方,也不像啊……
  步朗尼反省过自己的一言一行,却没有找到惹对方不满的举止,也或许那是一时误会或者迁怒?要不就将就这次机会硬着头皮周旋一下,看看能挽回关系?
  其实他和乐正教授能有什么关系呢?偶尔听课、偶尔招待,其实也没有更深的交往了嘛,步朗尼还没有跟随父亲学到足够的人际交往的本领,既对老师保留着一份天然纯粹的尊敬,又想增添一些社会人士的应酬往来,大概做得不伦不类才惹人反感吧。
  要是今晚能见到乐正教授,一定还是要当个单纯的学生就好,步朗尼心里暗暗想到。
  黎向荣得了步朗尼的吩咐,立刻致电表哥要求请上乐正教授,他心思一跳又加了一句话,要是陈知晴助教也方便的话一起来吧。林沙喜不自禁,他跟陈老师的关系也很不错,正愁不好跟表弟提呢,这个邀请正符合心意。
  黄昏时分,一行人来到步家。
  深黑色的巨大木门上铜环闪亮,在夕阳中反射出华丽的光芒,推开木门,步朗尼含笑迎接,绕过一道爬上了青苔的灰白影壁,一路上天井、客厅、游廊、湖水、亭台楼阁,林沙深感自己就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目不暇接。
  他拽着陈知晴的袖子小声问道那客厅里的梨花木太师椅,花瓶字画什么的不会都是真品吧,看起来好有格调,陈知晴说自己也不懂这些,乐正纯耸耸肩膀道上次还看见几样好东西的,这回怎么换了不值钱的。林沙吐吐舌头道果然跟你们这些世家子弟比起来我这样的升斗小民何其可怜啊。
  黎向荣一做完菜就赶紧跑到流月台,步朗尼已经安排三位客人坐好了位子,客人的视线可以完全收揽庭院湖水的夜景,令林沙又是不住赞叹。
  看见小表弟还是一身白袍,林沙跳起来抱住一顿揉搓,阿荣身高约在175,在蓉城男孩中算是中等个头,平时比步朗尼也就矮上那么一点点,可在这位身高188的九头身宽肩细腰长腿的帅哥怀里,完全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林沙一头短发根根硬朗,眉毛浓黑、眼角上扬,整张脸犹如精工细雕,棱角分明轮廓深邃,那咧开薄唇大笑而露出的酒窝更是迷人,连步朗尼都忍不住心生妒忌,这男人的荷尔蒙很足啊,搞不好是男女通杀的那种型……
  林沙将黎向荣的头发搓成鸡窝,又豪放地在表弟左右脸蛋是吧唧了两口,最后一把将小个子按在自己身边坐下,满怀感慨地说,“都一年了,你怎么还没长高呢?”
  林爸爸是新疆人,娶了川妹子定居绵城,儿子自然结合了西北的豪放粗犷又凝聚了西川的天灵地秀,林沙内外兼修有才有貌,就是没有口德。
  黎向荣很淡定地向客人问好,乐正教授也是熟人了,点个头也不算失礼,在面对陈知晴的时候,黎向荣几乎是咬着牙战战兢兢地低头致礼,生害怕脑子里的师傅一个抽风又冒出来上身。
  但是徐疾的灵魂已经很微弱,除了偶尔的思维交流几乎影响黎向荣的任何感觉,更不要说上身这种极耗费力量的事了,黎向荣预感到师傅可能会在某一个时刻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会把这段奇遇当成梦境般慢慢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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