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唯快不破
后世的余生在翻阅资料时，发现当年这个时代，叫做常玉清的名人不少。而眼前在上海滩的这一个，便是一特别出色的汉奸。出色到只要人知道他的光荣事迹后，都有忍不住踹他两脚的冲动。无论这货是不是还活着。
这个常玉清，原本是湖北荆州驻防的旗人。既然是旗人，当年祖上想必也是为满清立过汗马功劳的。所以，虽然其祖宗姓氏是汉人，但是也能抬旗成为旗人。
清王朝灭亡后，常玉清流落上海，成为青帮兴武六邦通字辈的一员。在日本纱厂做搬运工头。想必是奴才做的好，被日本人提拔赏识。到了一九三二年淞沪抗战时，常玉清策应日寇进入上海未果，逃往大连。直到一九三七年，八一三抗战爆发后，才又回到上海。成为黄道会的会长！
黄道会是日军华中派遣军特务机关长、日本黑龙会成员楠木实隆少将和井上公馆联手策划成立！
黄道会会员大多为日本浪人和日本特务机关搜罗来的汉奸。普通成员分成三级：三级会员，每月月薪三十块大洋，其后奉令杀一人成功，立即提升二级会员，每月多拿一倍的钱。二级会员，每月月薪六十块大洋，其后奉令杀十人成功，才能提升一级会员，每月月薪三百块大洋！
在上海孤岛最初的一段时间里，黄道会便是日本人手中最凶狠的恶狗。杀人放火无所顾忌，不但杀抗日的政要名流，就连普通难民也不放过！这次牵着日本狼青来闹事的，自然就是黄道会的弟子！
却不料被余生的几个动作弄得进退两难，若想维持黄道会的威名，常玉清只能亲自赶来镇场！否则黄道会的凶名一去，原来得罪过的各方势力绝对会疯狂反扑的！
卡特雷斯和余生说过，那些胆敢袭击法租界巡捕的日本人和中国人，九成九便是黄道会的成员！只不过他们还没有抓到活口就是了，不是他们不优待俘虏，或者黄道会会员有多么坚贞不屈。而是黄道会一旦发现有活口的会员落入别人手中，必然会竭尽全力灭口！
这样毫无人性的组织，确实会让天良未泯的人感到反感和排斥。
不过，对于以暗杀威胁恐吓为主要手段的组织，如果对付的只是少数的几个人甚至几十个人，那么肯定会频频得手。但是，如果对付的是几万人十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那么这样的组织、这样的手段就无能为力了！
你能杀一个，能杀十个，难道能杀一千个一万个么？
常玉清一到此处，在场众人便大多噤声。谁也不想得罪这个杀人狂魔，唯有十几个汉奸面带得色，余生笑而不语。如果不知道真相，光看表情，很容易认为余生和常玉清两个是一伙的……
常玉清正纳闷，自己的气势一向很灵验，为何到了这个年轻人这里就不好用了……忽听得公园中吵吵嚷嚷，大批穿着破旧衣服的难民把在场众人围起来，正是余生招募来的群众演员！
虽然有群众演员参演的重要场景都已经提前拍完，可是在开拍之前余生的预计时间可是一个星期之久，更向公园管理处交足了门票钱，让这些难民可以在一个星期内免费进出！
刚才夜无光慢慢悠悠的来回，可不是逛街遛狗那么简单，而是顺道告诉这些难民一声——余先生有麻烦，大家能来帮忙的都来帮一下！
然后，几乎所有被余生雇佣过的难民都来了！数数人头，怕不得有上万人之多！
趁着常玉清和众人眼晕的时候，余生拉过卡特雷斯，请他和逸园跑狗场联系一下，让所有愿意下注参赌的人都能进入逸园，免去门票！
反正卡特雷斯有一次酒后不小心朝余生吹嘘过，他和逸园的老板很熟，此时，考验卡特雷斯吹的牛皮结不结实的时候到了……
几分钟后，卡特雷斯打电话回来，低声对余生说：“逸园的老邵说，可以让所有下注的人免费进场，但是，你要是赢了他要抽百分之十五，你要是输了，就要负担所有人的门票钱！”
余生大骂一声心狠手辣，却不得不答应下来，谁让法租界如今只有一个跑狗场呢！如果不在正规的跑狗场赛狗，依着常玉清的流氓性子，赢了当然会毫不留情，输了绝对会赖账不认！
众人正在嘈杂之中，余生借用公园的广播喇叭道：“大家注意！大家注意！今天常老板和鄙人会有一场跑狗比赛！除了八千银洋的赌注外，还可以自由的赌外围，常老板的手下弟子，已经和我签订了合约！法兰西巡捕房探长巴斯蒂安和巡捕官卡特雷斯，已经各界舆论媒体共同作为见证，以确保比赛的公平和赌约的有效！请来捧场的父老乡亲，认为我余生能赢的，捧个钱场！大家一起发财……”
上万难民轰然大笑：“木有问题，余老板！你发给俺们滴薪水还留着木花捏……”
常玉清板着个脸，看着身旁十几个满头大汗的弟子。他虽然凶恶，却也知道此时不可能与整个上海滩为敌，要算账日后有的是时间。况且他也见过日本狼青的威猛姿态，虽然速度比不上灵缇，但是对上这只半大的中国土狗，也未必会输吧？反而是赢面大一些！
所以，常玉清虽然让弟子们坑的进退两难，却在再三思量后，在一纸契约上签下了名字。
一切约定妥当后，余生抱起小细犬带着上万人浩浩荡荡的朝着逸园走去。这上万人的一番行走，效果比游行示威还要轰动。行进之中，路人不由得向这群长得像是游行却连标语口号都没有的队伍中人打听事情原委。
事实证明，人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精忠报国》的作者余生和黄道会会长打赌的传闻，以爆炸性的速度，迅速传遍了上海滩各个角落！然后这个队伍中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虽然有的难民实在是身无分文，悄然退了出去，但退出去的人远没有加入的人多。中国人素来有围观的传统，看热闹的不怕事大，人多点纯属正常。
黄道会的总部新亚饭店中，日本浪人井上不二听闻此消息，气得大骂：“八格牙路！这群办事的都是猪！有这么砸场子的么！太不专业了！”
逸园跑狗场，原本是英国商人马立斯的私人花园。占地七十八亩。后来，邵禄等人从万国储蓄银行贷款一百五十万买进，并兴建了逸园大厦和巨大的看台。同时，学习西方经验，平整场地，修建跑狗专用的跑道，并修建起旅馆，餐厅，舞场等一系列配套的娱乐设施。比照后世的商业模式，这简直就是一个以跑狗赌博为主的专业度假村了！
商业模式好，背后又有靠山，也无怪乎逸园跑狗场能赚钱。当年关停上海各大赌博场所的风潮中，法国驻上海总领事以“法租界内跑狗场应否加以取缔，须归法国驻华公使与法国外交部决定，本领事无权过问”为由，硬是把逸园跑狗场这个能下金蛋的母鸡给留了下来。江湖传闻，逸园跑狗场从万国储蓄银行贷出的一百五十万大洋，只用了一年，便全部还清！
这么大的度假村容纳个万八千人还是毫无问题的。常玉清亲自选出一只狼青，和余生的小细犬一起交给逸园聘请的专业跑狗教练。这个教练知道自己哪一方都得罪不起，自然不敢如同平时一般作弊。
笼子门打开，电兔放出，身形巨大的日本狼青与体型娇小的细犬一跃而出。只是，这两只狗都没有套嘴笼。日本狼青一跃而出时，发现居然还有一只体型比自己小不少的同类敢向自己挑衅。大嘴一张，露出獠牙，便向着小细犬咬去。
日本狼青只所以被日本人选作军犬杂交的模板，除了容易驯化，体力较强外，就是因为其咬合力惊人！小一点的动物，例如兔子什么的，被咬一口绝无幸理。即使是大型动物，这一口咬伤也会连皮带肉的撕下一块来！
却不料小细犬没经过训练，虽然余生一路上抱着它不断的调教。也不过是知道要向前跑而已。当下丝毫不理电兔的跑动轨迹，一溜烟的便沿着跑道窜了出去。日本狼青自以为是的判断和扑咬自然落空！
日本狼青有此一个动作，便是落后了一拍。原本这个小细犬才七八个月大，纵然有奔跑追逐的本能，也不过比这成年的日本狼青快有限的一点而已，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可是这日本狼青平日的训练便是以扑咬为主，所以第一个动作便也是扑咬细犬。
于是一步错，而步步错。果然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小细犬踩着日本狼青这一步的错漏，便将日本狼青甩出去数十米远！风驰电掣的跑向终点。而对旁边并行的电兔不管不顾。
常玉清见此一笑，纵然跑得快又如何，抢在电兔前面到达终点便是违规啊！也放下心来，原本他见到小细犬的时候，还以为是余生悄悄的从跑狗场借来的专业跑狗呢。如今看来，倒是想的有些多了。
数百米的跑道两只种质优良的狗呼吸之间便跑完，然后便是第二圈、第三圈……日本狼青总被小细犬甩出去二三十米的距离。而赌余生胜的人面无喜色，这狗跑得快是快，可是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啊！不按电兔的轨迹跑是要算输的……
张善琨更在旁边念着佛祖保佑哈利路亚，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的金饭碗保不保得住，居然要靠一只未成年狗的智商。
最后一圈，小细犬跑得兴致高涨，把和日本狼青的距离又拉开三五米！身旁的电兔发出吱吱的机械声音。余生在众人山呼海啸的加油与吵嚷声中，忽然轻声喊了一句：“腊肠！”
小细犬听到了余生的声音一愣，回头咬住正在奔跑的电兔，拖着电兔一路跑向终点。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日本狼青便到了十米近前。小细犬体格未壮，用尽全身力气拖着电兔向前窜出。细长的身躯和腿，便如非洲的瞪羚一般让小细犬弹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过终点。只是一呼吸之后，日本狼青也冲过了终点。
常玉清等十几人面色铁青，周围的难民山呼海啸般欢呼起来，他们倒是不求能赢多少钱。至少，小细犬赢了，他们便不会亏本。
余生也长出一口气，他休养身体时，平日里买来的腊味，总要喂这个吃货两口，而这个吃货犹爱腊肠。每次余生训练他追逐物品，定点大小便，总要有腊肠引诱，这个小东西才会乖乖听话。今日叫了一声腊肠，这货果然以为这原来不过是余生和他玩的一场游戏，而那只电兔，不过是跑的快一点的球而已。自然而然的叼起电兔跑过终点。算不得违规。
这个吃货没有白喂，余生很是欣慰啊……
常玉清拂袖而去，余生毫不担心。法国巡捕房的人在外围上押了不少钱。按照一赔一的赔率，能赚一倍。自然不会放松催款。
余生算了一下自己的赢利，居然有上万银洋之多。除了自己的一千银洋和一根金条外，张善琨的那八千银洋也被算作是他的本金。虽然这个钱转了一圈，但好歹没有亏损，赌约又是余生签的，张善琨便没有要这笔钱。
第二日，上海滩的各大报刊便在头条刊登出这场赌局，题目一个比一个惊世骇俗——《黄道会大败亏输，丢人现眼》、《日本人走狗的末路》、《青年才俊余生与狗不得不说的故事》、《中国名犬名扬天下，养狗何必崇洋媚外》、《数万银洋，黄道会是否会赖账？》……
黄道会刺杀过不少舆论界坚持抗日的人士，平常这些报纸一盘散沙，敢怒不敢言，这次有了机会，便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常玉清在新亚饭店的沙发上看着这些头条，气得面色黑如锅底，一摔杯子，对手下人道：“把钱给那个姓余的！老子倒要看看那个小赤佬有没有花这个钱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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