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刚走出没几步,褚盈盈就遇上了迎面朝这边赶来的石衡师兄。
  一向沉稳的石衡师兄,此时竟满面焦急,见到褚盈盈后连忙控着脚下的长剑低飞下来,猛地停在褚盈盈身前。
  “石衡师兄,出什么事了?”
  “褚师妹,你快过去看看,封道友方才忽然陷入昏迷,丹霞峰的琉昱长老已经看过,却难以辨出缘由。现下长老请了药王宗的人过去,我再去前面寻一下诸位尊者。”石衡师兄匆匆说完这句,便又继续动身向前疾飞而去。
  封九离出事了!
  褚盈盈心下一惊,心跳仿佛瞬间漏了一拍。她不敢再耽误片刻,急忙祭出灵剑,噌的一下窜入空中,朝着他所在的营帐飞去。
  她赶到的时候,药王宗的昌筠尊者正巧刚进入营帐。
  褚盈盈一走进去,便见到昌筠尊者手指搭在封九离手腕处,眉头紧紧拧成一个结。
  半晌,昌筠尊者收回手,琉昱长老急忙问道:“可是神魂有伤?”
  “非也。”
  昌筠尊者摇了摇头,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的状况不是受伤所致,更像是中了某种邪术,我能感受到他体内的气血正在逐渐流失。”
  “气血?”
  褚盈盈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就连刚才在封印之地遇到天魔时,都没见她如此惊慌。
  “一定是忘忧。”褚盈盈笃定地说道,“昌筠尊者,忘忧老祖一直想要夺舍封九离的身躯,当年收下封九离便是看中了他的天赋与资质!如今他定是因为没能带走封九离,又奸计暴露,才狗急跳墙,对封九离使了什么秘法!”
  夺舍……
  要是放在以往,谁会相信堂堂合道境大圆满修为的忘忧老祖,会夺舍自己亲手养大的唯一弟子?
  可如今……
  勾结天魔这等罪孽深重之事都做得出来,还真没什么不可能的。
  尤其是,在被无渊魔尊、佛桑树王和褚道陵联手打成重伤、境界跌落之后。
  褚盈盈狠狠咬了下下唇,强迫自己恢复理智,“昌筠尊者,有没有可能有什么秘术是能在封九离不在面前的情况下,夺走他浑身的气血?”
  她记得封九离告诉过她,神族之血是极其珍贵的。忘忧眼下的处境显然不妙,在境界跌落之后,更加难以突破层层防守闯入珩断山脉带走封九离。或许他就是知道,将人带走已经没了希望,才选择这种极端的方式,放弃整具身躯,只夺气血。
  “这种秘术,我闻所未闻,药王宗内并未有相似的记载。”昌筠尊者无奈地摇头。
  “会不会是藏玄宗传承的秘法?”
  褚盈盈说道,“我这便去寻班槐尊者!”
  昌筠尊者指尖弹出一道灵力,拦住了掀开帘子就要朝外面飞去的褚盈盈,接着打出两道传音符。
  “你留在这,我已经将这里的事情告知了阐儒师兄和斑槐尊者。”
  对于合道境尊者而言,这几里地的距离根本等同虚设,几个呼吸的时间,阐儒尊者和斑槐尊者便出现在了营帐内,与他们前后脚赶至此地的,还有郁红瑛和无渊魔尊。
  阐儒尊者一来就接替了昌筠尊者的位置,伸手搭上封九离的手腕,“老夫的神识无法探入他体内,许多状况难以辨别。褚家丫头,听闻你二人私交甚好,可有此事?”
  “是。”褚盈盈忙点头应道。
  “好。”阐儒尊者微微颔首,掌心多出一套金针,“老夫这便施针封住他的经脉,暂时减缓他体内的气血流逝。如今他心神被困、昏迷不醒,你既与他交情甚好,想必他对你的声音会有所反应,稍后老夫施针时,你便在旁呼唤他的名字,说些能让他有所触动的话。”
  顿了顿,阐儒尊者又补了一句,“若有不便,神识传音亦可。”
  “好,我一定竭力而为。”褚盈盈一口应下,快步走到封九离身旁。
  营帐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众人纷纷默默伫立在两侧,生怕影响到阐儒尊者施诊。
  当阐儒尊者挥起一道灵力,控着一套金针悬在封九离上方,在他左手合谷穴处准确地落下第一针后,褚盈盈忙看了过去。
  只见阐儒尊者略一点头,她便在封九离耳边开口道,“封九离,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你可是被忘忧困住了心神?”
  “封九离,你醒一醒,莫要再沉睡下去,让歹人得了逞……”
  褚盈盈一边一句句呼唤着封九离,阐儒尊者一边默默地施着针,片刻后,封九离的手臂和胸前已经扎满了七七四十九道金针。
  营帐内只留下几位尊者和褚盈盈,其余人都被阐儒尊者遣了出去。
  褚盈盈还在不停的喊着封九离的名字,封九离却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
  阐儒尊者提示道,“你们先前可曾一同抵御天魔,历经生死?褚家丫头,你可以多说一些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让他能够心有所触,一旦心神清醒,或许就有法子将这邪门的秘法斩断。”
  “尊者,以针法减缓气血流失,最多可维持多久?”褚盈盈问道。
  阐儒尊者低头看了一眼封九离的面色,沉声答道,“最多,半个时辰。”
  只有半个时辰了……
  若是半个时辰之后,封九离仍旧没有清醒,届时针法失效,他身上的气血将继续被秘法吸噬。
  到了那时,许是更加无计可施。
  褚盈盈一咬牙,传音唤道,“封九离,你醒醒!你忘了先前曾说过,要找忘忧报仇了吗?”
  封九离依旧没有反应。
  想到方才阐儒尊者的提点,她接着传音道,“封九离,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吗?”
  “是在云莱城附近的不朽木林,那时我还是才刚筑基,而你尚未凝丹,我们联手一起斩杀了那两个盗取不朽木、绑架活人的魔修。”
  “其实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早在再之前的修士交流会上,我就见过你,那时候你一招就将对手击落台下,令我印象深刻。”
  “那时我就在想,有朝一日我也要像你那样,成为人人称赞的修士……”
  在场的都是合道尊者,以褚盈盈的修为,神识传音自然瞒不过他们,除非他们刻意收敛神识。无渊魔尊便不小心听了一耳朵,这样满怀少女心绪的话,不由令他面上浮现几分尴尬,旋即他忙敛起神识,非礼勿听。
  褚盈盈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与无渊魔尊、斑槐尊者一同静坐在旁的郁红瑛却是注意到了。她无奈地扫了一眼这位自己的前任师尊,取出八面阵旗,抬手一挥便在褚盈盈与封九离身旁布成一道无形的隔音阵法。
  周身气息流动,褚盈盈向身后望去,便见祖母朝自己点了点头,轻声道,“祖母布了一道隔音阵法,你且放心,外面没有人能听到你对封小友说的话。”
  时间紧迫,褚盈盈忙继续对封九离说道,“其实不单单是我,整个藏玄界小一辈的弟子,都觉得你很厉害。对了,封九离,你还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真正相熟的吗?是后来,我们一起躲避忘忧的追赶……你那个时候明明自己危在旦夕,却还想让我先逃走,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和外面的传闻全然不同。你一点都不冷漠,相反,是个真正心底纯善的人。”
  “那时候,我带你回苍元宗,你是百般推脱。我知道,你是怕自己连累我们宗门。”
  褚盈盈继续不停地说着,过往的一幕幕不停在心中浮现,明明才过去了几个月,不知不觉她与封九离之间,竟多了这么多共同的回忆。
  “后来我们一起去了凡人界,遇到了第一只天魔。我们联手杀了那只天魔,我的修为虽比你低上不少,但也没有拖后腿,我们配合得很默契,对吧?”
  “只可惜那时我们都不知天魔的唾液和血液有抑制灵力的作用。我不甚着了道,是你把我带回梁国皇宫,细心照顾得我,还亲手为我上了伤药……其实那时候,我看到你脸红了。”
  说到这里,褚盈盈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可她又怕封九离听不到,索性跪坐在榻旁,凑近他耳边说。
  “那个时候我其实听到那位梁国公主问你的话啦,她是不是以为,我们是道侣?后来那位魔宗的桑蛰长老,好似也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其实我曾经偷偷想过,若有朝一日,我有了道侣,他会是什么样子?不知为何,我想到的便是你的样子……其实若是你,我应当是愿意的。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心悦,也不想急于求证,毕竟我们还有漫长的时光,可以熟知彼此、相伴彼此。可你若是再不醒来,怕是就没这个机会了……”
  褚盈盈眼眶有些发红。
  “就连药王宗的阐儒尊者都对你的病症束手无策,可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我们说好了,一起去找忘忧报仇,一起去找我母亲的心脏,就算找不到,今后我们还可以一起修行、一起成仙、成神……未来的路那么长,你忍心在这时候就放弃吗?”
  就在这时。
  身前的矮榻上,一直静躺在那的人,终于颤了颤眼皮……
  ——
  北漠荒境,废墟之中。
  忘忧身前的器鼎内,已化开一滩血水,先前被他取出的那只精致玉瓶,此时已空空如也,被他随意地丢在一旁。
  那从天魔之处,得来不易的涅槃石,此时则浸泡在血水中,不断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光泽,随着它的一闪一灭,鼎中的鲜血仿佛在源源不断地增加着一般。
  忘忧默默凝视了片刻,旋即终于抬起地上那块万年寒冰,忍着伤痛,强行调转灵力,融化着这块寒冰。
  冰融成水,一点点滴落地面。
  片刻后,那包裹在寒冰中,仍旧鲜活的心脏终于被他抓在手上。
  他目光灼热地盯着心脏,身上的伤痛仿佛小了几分,随即,他抬手轻轻一抛,便将心脏送入鼎中。
  他按照在心中演示过万千遍的方法,双手结印,操控着眼前的器鼎,眼中渐渐浮现出狂热之色。
  而在那器鼎之中,涅槃石上悄然浮出一缕黑线,仅一瞬,这条黑线便又再度没入石中。
  若忘忧此时也置身于鼎内,定能察觉到,这黑线浮现出的一瞬,出现在涅槃石上的气息,正与那日将涅槃石交予他的天魔幼崽身上的气息全然相同。
  亦与曾经不远万里潜入藏玄宗内部那只天魔身上所附的神秘气息,一模一样。
  ——
  数万里外。
  苍翠萦绕的青泽北端,苍元宗灵隐峰顶。
  黑压压的劫云越积越多。
  宗门弟子纷纷驻足仰头望向空中。
  “这是哪位长老要渡劫?”
  “劫云如此之多,这至少是化神劫吧?”
  “可是,没听说近日有哪位长老闭关冲击化神境界啊……更何况,那不是尊者所居的灵隐峰吗!”
  第111章
  守元殿内,弘德真君奉尊者之命,会见了两位来自万寿妖森的客人,刚将这两位贵客送走,便见弟子傅清满面焦急地走进殿内。
  “师父,弘濯师叔出关了!”
  弘德真君愣了一瞬,下一瞬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直奔凌云峰赶去。
  从劫云出现,到轰鸣的雷声在云层内阵阵作响,仅过去短短几息。
  往日清净孤寂的灵隐峰外,已经围了不少人,几乎所有驻守在宗内的长老,都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劫雷来势凶猛,他们不敢进入劫雷范围之内,只能在一旁干着急着。
  眼见弘德和炳荣尊者赶到,便有长老来到近前,担忧道。
  “这劫雷威势浩大,阵仗远远超出寻常的出窍境劫雷。弘濯他……可能应付得来?”
  此时本是清晨,太阳即将升起的时候,这一方土地却因头顶的劫云,而变的黑压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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