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十年之谋
“你一直在利用我?”
“不,我只是想与你合作而已。”宫澧矢口否认。“就是怕你生出这样的想法,所以当初我才在玉牌之事上说了谎。”
“当初我的人查到你就是那个持有玉牌之人后,查了你的详细资料。也是那个时候我得知你并非是娄师德亲女,而你的身世与洛阳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我才有了借此将你引来洛阳的想法。”
“当日初见,我和你说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你有另辟蹊径的头脑,我有无孔不入的势力网,我们合作,事情的进展会加快许多。空心大师推演之能朔古绝今,我相信他的话,对你的能力也从未质疑过。”
“我是真心想帮你找回你失去的那段记忆,寻到亲身父母。只是我没想到那份回忆会是那个样子。我亦没想到在这一过程中会出现如此多意外。赵平安的横空插手使得你卷入了三公案和风府旧事,因此得罪了武后,以至于后面的事情变得越发不可控起来。”宫澧神色黯然。“对不起,因为我,让你卷进了宫家的漩涡中来。”
“所以,一切的起因都源于这一块玉牌。”君兮的目光落在宫澧手上的那块玉牌上。
她一直以为这是她寻找亲生父母的线索,没想到却是沟通她和宫家的联系。
因为它,宫澧找到了她,知道了她是养女的身份,引她来了洛阳。随着她与宫澧关系加深,她逐渐开始探查国公府的事,隐于背后的真相也一点点显露了出来。
“你说空心大师将玉牌交给你,告诉你拿着与这块玉牌配对的人可以帮你解开国公府的种种,而你是凭着这块玉牌找到了我,所以才将我引到了洛阳来?”
君兮黛眉轻蹙,低声重复道。
“是。”宫澧应承。
“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我这块玉牌是从何而来。”君兮无奈笑道。
“什么?”宫澧面露惊诧之色。
“尽管我现在记起了一切,我仍然不知道我这块玉牌来自何处,它就像凭空出现在我身上的一样。”君兮面色沉沉,“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是老国公亲手镂刻的。而我当时只是一个被抛弃的私生女。而且,据鲁大哥说,他在老国公身边不曾见过这两块玉牌。那么为何这两块玉牌会在我和空心大师的手里。”
君兮面带疑惑之色。
她最想不通的还是为何会有人将这块玉牌放到当时年仅三岁的她的身上。她与宫家没有半点关系,又是一个被弃孩童,这块玉牌为何要放在她身上?这么做有何目的?
想着,君兮眸子霍然瞪大,惊然觉悟。
她忽略了一点。
她忽略了自己在得知自己是养女之前,自己一直认为这块玉牌与她那三年空白记忆有关。那么,即便没有宫澧推波助澜让她发现了自己的养女身份,可她毕竟是养女。纸包不住火,终有一日她会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
那么试想一下,如果某一天她发现了自己养女的身份,她会怎么做?她会继续心安理得的待在娄家吗?
不,不会。
她一定会和现在一样来到洛阳查探当年的事,试图寻找亲生父母,寻回那段空白的记忆。
不为其他,便是为那夜夜入梦的噩梦她也一定会来。
而在她得知自己养女的身份后,那块一直被她认为与空白记忆有关的玉牌便是她寻找身世的唯一线索。
那么她来到洛阳之后,定然会发现玉牌与宫家之间的关系,她会不会以为自己其实是宫家人?而宫家莫名突起的大火,宫德死不见尸,白情抑郁而终等等一系列的蹊跷事情会不会引起她的注意从而让她开始着手调查宫家旧事?
一定会。
她为了弄清楚自己的身世一定会顺着玉牌的线索向深查,直到查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而揭开整个宫家的谜团。
只因为,那一块玉牌。
所以,她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卷进了宫家的事情中来。宫澧在这里面起的作用不过是加速了这个过程的进展而已。
君兮后颈发凉。
是谁在十几年前便为今日发生的一切埋下了伏笔?是谁要把她与宫家的事牵扯在一起?
君兮抬头看着宫澧,手心突然冒出冷汗涔涔,“为什么会是我?”君兮木木然开口。
宫澧的面色也十分难看。
他只当这玉牌是君兮之物,不想竟是他宫家的东西。这玉牌又意味着什么,为什么其中一块会在当时不过三岁的君兮的手上?
君兮和他宫家有何关系?空心大师与宫家又是何关系?
“若想知道真相,去寻空心大师一问便知。”宫澧缓缓开口,睫毛垂下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看不出情绪来。
“对。在整个事情中,空心大师是一条很关键的线索。他让你寻找玉牌的另一半,可这两块牌子单独来看风格自成,根本看不出是一对来,所以他是知道这玉牌是一对的,那么他一定见过我手中这一块。而且他曾说他的这块玉牌是故人托赠的,那故人是谁很重要。”君兮认同的点点头,“可是,现在我被武后以披恩休养的名义困在皇宫里,很难出的去。”
“无碍。江南一行你伤的不轻,已经动了本源。如今夏远的事一出,朝堂势力重洗,西北营军心动荡,这时候武后不会对你怎么样。在宫里防守总是严密些,也可防着点黑袍人。你且好好在这里休养便是,宫外的事就交给我吧。”宫澧淡淡道。
“也好。”君兮点点头,随即想到了什么,又道,“还有,老国公的遗骨放在我的随行物品箱中,现在应该已经运到了中军帐里。如今我出不去,你寻个合适的时间将遗骨取出来吧。”
“好。”宫澧应了一声,再不言语。
“国公大人还有什么事吗?”在看宫澧斟第五杯茶时,君兮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还活着,线索也听了不少,没什么事了。”宫澧修长手指托着茶盏,浅饮了一口,“这茶喉齿留香,清新香醇,令人回味,武后对你不错。”
“是吗?”君兮眉头微挑,嘴轻轻张合回味了一下口中味道,除了苦涩之味和淡淡茶香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精致的人果然不同。她喝茶是话说太多润喉的,人家喝茶是闲的。
“国公大人没事了便请回吧,我要歇息了。”君兮看着宫澧把玩着茶盏的手委婉的下起逐客令。
连日赶路她已经好久没有好好歇息了,如今终于不用再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刺客杀手,脑子里紧绷的弦一松身体也便跟着放松下来。她现在脑子已经不清楚了,只想快点歇息。
“嗯。”宫澧轻哼了声,“你歇息吧,我坐坐便走。”
“国公大人……现在……不走吗?”君兮眼睛一瞪,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他直挺挺的坐在这里她如何歇息?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还要名声的。
“现在外面巡逻队伍众多,子时换防再出去会容易一些。”宫澧淡淡道。
君兮闻言了然点点头,差点忘了,自己现在处在戒备森严的大内皇宫。
君兮又陪宫澧做了片刻,却已经无论如何撑不住了,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君兮掩面打了个哈欠。算了,名声这东西早在她逃婚那一刻便不保了,他在这就在这吧。
“国公大人在这坐着吧,我先歇下了。走的时候记得帮我带门。”君兮闭着眼睛朝宫澧挥了挥手,迷迷糊糊走回榻前,翻身上榻,盖被闭眼,一气呵成。
须臾,气息已匀。
“呼~”一阵轻风,烛台灯灭。
窗前泻进一地皎白月光。
幔帐相映,睡颜已深。
青色身影坐在床边看着榻上人,指尖探上雪白皓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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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兮睡得很好,醒的也很早。
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了,一觉起来起来只觉得神清气爽,君兮抻了个大大的懒腰,突然觉得丹田内力浑厚了些,运行也更流畅了,就连内伤也轻了些似的。君兮大喜,将功劳归给昨夜的安稳觉。
君兮梳洗完毕出去的时候,丫鬟已备好了早宴,四碟菜系,两荤两素,还搭有一小盆鱼汤。
君兮有些受宠若惊,武后对她太好了些。
吃过早饭,君兮决定出去走走,毕竟皇宫这么大。谁知刚出了门,便被一声惊呼喊断了去路。
“君兮!”一声惊呼,一团红黄蓝绿叮叮当当迎面扑了过来。
君兮脸色一变,身子微微一让避过飞来熊抱,“参见公主。”君兮微微低头算是行礼,脑仁开始隐隐作痛,怎么忘了宫里还有个祖宗。
一边扑过来的人一个扑空头上珠环玉绕叮叮当当缠响不停,好容易站稳身子,连像模像样的挥了挥手,“无须多礼。”
那张俏皮的脸可不就是太平公主李令月。
“好巧,竟然在这里遇到公主。”君兮脸上挂着浅笑问。
“不巧,本公主是特地来找你的。”李令月一脸的小娇羞,“今儿早上一起来我便听说你又立功了。”李令月兴奋道,“天呐,你简直太厉害了!你去了趟江南道竟然就扳倒了夏远那个老头,你太了不起了。”
“公主过奖了。”君兮赔着笑脸听着满耳朵的赞誉之词。
“……君大将军,你收我为徒好不好。”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李令月终于说到了重点。
收徒?拜师?君兮闻言一怔,连连摆手,“公主身份尊贵,自有太傅教授,君兮莫不敢当。”
“不不不,你比那些老顽固好多了。”李令月一把扯住君兮的衣袖,嘴一撅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你就答应人家吧~”
“臣才疏学浅……”
“我要跟你学破案,不用你学富五车。”
“臣出身卑微……”
“本公主地位高,你师凭徒贵,刚好相得益彰。”
“臣一介女流……”
“刚好我也是。”
“……”
“好君兮,你就收了我吧,我可以帮你搜集线索打下手。”君兮的袖子被李令月揪着扯来扯去揉成一团。“你也不用顾及我公主的身份,就叫我月儿就好。”
“公主殿下,此事不是臣一人说了算的,便是臣应了,陛下和娘娘那里也不会应允的。”君兮抛出最后的杀手锏。
却见李令月咧嘴一笑,“母后已经同意了。”
被李令月缠上,君兮一个头两个大,她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臣现在领兵训练,已经不负责查案破案了。”君兮看着李令月,嘴唇一抿。
李令月抱着君兮的手臂一松,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
“这样啊~”李令月嘴垂下头,低声嘟囔,语气中满满的失望。
君兮看她这个样子,心中轻叹一声。毕竟还是个孩子,在皇宫里也就只有她能这般真性情了,天真烂漫,把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
“如果下次有案子,我带你一起。”君兮轻声道。
“真的?”李令月闻言霍然抬头,大眼睛里泪光闪闪希望满满,期望着君兮的肯定回答。
“真的。”君兮微微一笑,轻点了一下头。
“我就知道,你会收我的。”李令月破涕为笑,一把抱住君兮,咯咯笑个不停。
君兮僵直身子任她抱着,嘴角微微扬起。
与此同时,夏府偌大的府邸已经被禁军团团围住,证据确凿,李治当日便拟下了抄家没族的圣旨。
夏家上下二百四十三口全部被投进天牢候旨。抄没家产时把蒙钧都惊了一惊。夏府里一箱箱金银封箱,竟载满了四十几车。
想如今国库里几乎都没了存银,小小一个夏府竟然有近百万两金银,更何论珠宝玉石。
夏家倒台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人人自危。
夏家旁系三十二支也被牵连,连根拔起,男流女娼,永世为奴。
清点赃款,核对证据,翌日便升堂问审,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同台会审。
然而大堂之上,面对如山铁证,夏远却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夏远,你便是抵死不认,也是死罪。若你配合,尚可为你夏家宗族争得一分转机。”宫澧代任大理寺卿,作为三司之一看着堂下跪着的夏远冷冷开口。
“我要见君兮。”夏远看着宫澧,双目如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