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乐小老板_199
“部里下午还有个重要会议,我必须要参加,要不,咱们中午一起吃个饭?”
陆江远笑说,“行,刚好前几天有人推荐了一家新开的昆明菜馆,好像就在这一片,我让吴东订位子。”
陆江远起身打电话,陆知远对陆展展说,“你现在身上还有伤,学校那边,我已经让赵秘书过去打过招呼了,其他的事情暂时都不要去想,养好身体最要紧,至于绿岛那边的事情……和你三叔谈过之后,我会让下面的人尽快查清楚的。”
“爸爸,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他听得出爸爸的话不似先前那么果决了。
陆知远温声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现在情况有变,我需要和你三叔谈一下,别多想。”
陆展展咬了咬嘴唇,知道现在多说也无益,勉强答应了。
快中午了,陆家的保姆过来送饭,陆知远和陆江远一道离开,陆江远回身带门的时候,看到陆展展盯着这里,就淡淡扫过来一眼,说了一句,“好好休息。”
陆展展下意识地想扯扯嘴角作为回应,但嘴角扯到一半,就发现陆江远说完那句话,早已经转身离开,摆明了不需要他的回应。他从小有点怕这个三叔,三叔虽然没有苛待过他,甚至还算是友好的,但他就是打心里畏惧这个人。
自从也有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后,除去一年之中的几个重要节日,平时家里的聚会,三叔就极少参加,偶尔回来了,也没有多少话,当别的亲戚都聚在客厅里侃侃而谈的时候,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在自己屋里打棋谱,他的棋下的很好,尤其擅长围棋和西洋棋,他有几次还见过三叔在雕刻东西,不过所有人都没见过成品,不知道是不是刻坏丢掉了,可即使这样,他也家里不容忽视的存在,每逢家里有重大的决定,大伯和爸爸必定会询问他的意见,因为他有足够的冷静和判断力,从之后事情的发展来看,三叔的这些建议大多是有建设和前瞻性的。
所以在他的印象里,三叔就是这么冷静而强大的存在,尽管让人难以接近,用他妈妈私下的话来说就是,你三叔这人天性凉薄,谁都捂不热的。可就是这样的三叔竟然对陈安修却可以那么亲近,如果让妈妈看到那场景,不知道她会不会收回前面的话。果然亲生的就是不一样,不管那人品性如何,配不配进陆家的门,三叔都想着要把最好的留给那人。现在他都被撞成这样了,三叔还站在陈安修那边。
“展展,先喝点猪脚汤,炖了一上午的。”
“郑姨,我妈呢?”
“……她和婷婷今天有事要忙……不过她有嘱咐我给你多做点好吃的。”
陆展展讽刺一笑,“忙着给婷姐张罗相亲对象吗?”真是事事上心周到。
被唤作郑姨的人为难地喊他一声,“展展……”
陆展展早已经习惯了,反正不是亲生的,放在床头上的手机铃声响起,郑云帮他拿过来,他看到名字,指指门口,示意郑云先出去,确定病房里无人后,他接起来,“三哥。”
“今天感觉怎么样?”陆亚亚一贯温和无害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陆展展垂着眼皮说,“还是老样子,腿上打着石膏也不能动。在医院里闷都闷死了。”
陆亚亚在电话里笑,“就知道你闷坏了,那我晚上下班后就过去看你。让人下了些游戏,都充值了,无聊的时候可以打发一下时间。”
“谢谢你了,三哥。”从小到大,就三哥对他最好。
“都是自家兄弟,你客气什么。”
陆展展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三哥,我把陈安修的事情和爸爸说了,当时三叔也在,他没否认。”
陆亚亚的声音立时听得出有些着急和责备,“展展,你怎么这么心急,三叔没说就是有他的打算,你这么贸贸然说出来,不是惹三叔不痛快吗?”
陆展展的情绪激动起来,“那陈安修和章时年找人撞我,我就这么算了吗?这件事明摆着的,三叔还在偏心,三哥,你不也说,这件事是他们做的可能性最大吗?章时年就是吃定了我们找不到证据,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
陆展展安抚他说,“算了,既然说了就说了吧。就算你今天不说,照现在的发展,三叔也会找机会和家里说的。怎么说陈安修也是要认祖归宗的。”
陆展展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我就不相信,我被他撞成这样,大伯和爸爸他们,真的能毫无芥蒂地接纳他。”他今天这么说并不是一是冲动,而是思前想后的结果,事到如今,他也不怕面对三叔了,“三哥,这件事,你先不要插手,以免惹得三叔不高兴,对你在鸿远的发展不利。”
“展展,不要惹三叔生气。”
*
“油淋鸡,红烧鸡枞,锅贴乌鱼,先生,你们的菜齐了,请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吴东开口说,“暂时没有了,先出去了吧,需要的话,再叫你。”之后他也跟着出去,房间里只留下陆江远兄弟两个。
“二哥尝尝,这里的味道还成吗?”
陆知远夹了一筷子鸡,蘸了花椒盐,放到嘴里,点点头说,“还不错。”他放下筷子,喝口茶冲冲嘴里的味道,“好了,现在这里也没有旁人,你和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陈安修怎么会是你的儿子?算算他的岁数,你那个时候不是正和林长宁……”这个名字在陆家几乎是禁忌,现在情急,他也顾不上那些了。
“二哥,有些事情暂时我无法和你细说,但陈安修是我的儿子,这点我是不会弄错的。我是去年才找到他的,他的品性我还算了解,他这人有时候是冲动点,和展展也动过手,但背地里伤人这种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而且章时年也不是这么冲动的人,这点,二哥,你应该也有所了解。”
“这个我倒是知道一些。”两家原本就有些交情,当时想撮合婷婷和章时年的的时候,他们也是再三打听考虑过的。“但是展展这件事,不是我要相信展展的一面之词,而是就现有的情况来看,确实是他们嫌疑最大,绿岛警方方面反馈回来的消息也是这样的。”
陆江远一语双关地说,“有时候太过巧合,本身就是一件耐人寻味的事情。”
陆知远皱眉,“你是说展展被撞这件事背后还有人?可是展展现在还在上学,能惹什么人这么恨他?还是你的意思是这次是针对陆家来的?”
“事情还没调查清楚,我们先不用着急下结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能做出来,就不会真的天衣无缝。既然这件事牵扯到了安修和展展,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对于他的能力,陆知远当然是相信的,但他总觉得弟弟这话意有所指,似乎已经掌握了些什么,“这件我知道了,陈安修那边你是怎么打算的?要让家里认回他吗?”
“等眼前这件事结束后再说吧。”
“你不想说的,我就不问了,不管怎么说,你有个孩子,做哥哥的,是为你高兴的。”都五十多的人了,家里的人都以为他这辈子就这样了。
“我明白,二哥。”
陆知远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这些年他和家里人维持着还算可以的关系,但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不远不近,不咸不淡,他心里还有些疑问,忍不住问道,“这个陈安修是不是和林长宁有什么关系?”事情都发生在三十年前,都是绿岛市人。
“恩。”陆江远今天一直冷冷淡淡的眉眼此时有了短暂的柔和。
他就说,凭弟弟的条件,这些年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只想要个孩子也不难,何至于弄到今天孤家寡人的程度,还不是为了那个林长宁,如果这个陈安修和林长宁无关,他很难想象弟弟会如此重视,陆知远心中一瞬间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但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荒谬了,林长宁是男的,他再确定不过了,如果林长宁是女的,三十年前的某些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秘书赵正敲门进来提醒陆知远时间,他抬抬手表示知道了,“老三,你是不是还有别的话要和我说?”
陆江远看着他,眼中没什么情绪地说,“二哥,展展的事情,我会亲自让人去调查,我希望其他人暂时不要插手进来,在事情没调查清楚之前,如果家里对安修出手……二哥,我是不会站在陆家这边的。”
“你的意思是如果陆家动了陈安修,你就会和陆家断绝所有关系是吗?”他不介意将弟弟的意思表达更清楚一点,“你有没有想过这会让外面的人笑话,陆家自己起内讧?还有你的那些产业,真的可以将陆家彻底剥离出去吗?陆家这些年打下的基础不是假的。”
“那些对我来说从来就不是最重要的。”
“那些不重要,陆家的未来,小辈们的前途你也可以不在乎,那我们这些兄弟呢,大哥呢,博远呢?你也要和我们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你说这话,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
相比于陆知远的激动,陆江远平静地就像是个置身事外,毫不相干的人,不过说起来陆知远也确实很多年没见过这个弟弟有失态的时候了,“所以,我该怎么选择呢,二哥?为了陆家,为了你们,三十年前放弃长宁,三十年后放弃安修?家里做那些事的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们现在反过来要我考虑你们的感受,是不是太强人所难?”
陆知远心里叹口气,“你果然还是没原谅我们。”
“我为什么要原谅?你们所谓的无心之过,改变的是我的人生。二哥,曾经我是多么相信你,咱们兄弟五个中,我最相信你。”陆江远说完这些,有些自嘲,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他霍然起身说,“二哥,我公司里还有事,我不怕家里人知道陈安修是我儿子,但麻烦二哥将这些话转给大哥和博远他们,我说到做到,如果你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是陈安修做的,我会亲自给展展一个交代。反过来,如果我查到是有人故意陷害安修,我也绝不姑息。”。
☆、131
赵正念着下午的工作安排,陆知远摘下眼镜,靠在后车座上,捏了捏两眉之间,路两旁已经落光叶子的银杏树一棵棵向后倒去,就像这些年的时光在回流,那些像泛黄老照片一样的记忆突然又在他的脑海里鲜活起来,林长宁。
“二哥,他就是我跟你说的林长宁,我们一个宿舍的。”
记忆中站在江远身边的那个青年,眉眼之间有些许的傲气,但更多的是明亮和青涩,是该青涩的,以前上学都早,那年林长宁好像还不满十八岁,比江远还小两岁,那天他穿了件白衬衫,不新,但洗的很干净,身上有淡淡的肥皂的味道。
“长宁,这是我二哥,你也叫二哥就行。”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好像说的是,“既然是江远的朋友,跟着他叫二哥是应该的。”
“陆二哥。”
那是第一次见面,在他们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饭店里,饭店的位置有点偏僻,附近种了很多法国梧桐,江远动作粗鲁地把菜里的肉片和排骨不停地往林长宁碗里扒,“我和二哥都不喜欢吃这些。”那个年代,有多少人真的排斥吃肉?
又一次见面好像还是吃饭,那个时候他已经大学毕业,在商务部里做着一份相对轻松的工作,拿着一份不高不低的工资,那点工资做别的不行,但时不时地带着江远改善一下生活还是可以的。那个年代大学生虽然娇贵,但国家的大形势摆在那里,学校的食堂想要油水足够也不太现实。
现在已经忘了是什么原因,反正他那次去的有点晚,进门后没看到两人,站在二楼的窗户那里能看到旁边的林荫道,林长宁在骑自行车,江远在后面扶着车座子。
“陆江远,你别放手啊。”林长宁的骑车的姿势很僵硬,跟上战场一样,一看就是个初学者。
“抓着呢,抓着呢,长宁,你别往后看,专心扶稳车把。”
“那我开始了啊。”
“放心往前骑,没事,有我在,摔不到你。”
刚开始车子歪歪扭扭的,后来就走直线了,他看到江远悄悄的松开手。
“好像也不是很难。”林长宁毫不知情地独自骑出一段距离。
“早就和你说不难。以前就是你不敢碰。”
“啊,你什么时候放手的?”车子重新摇晃起来。
“喂,喂,长宁,车把,扶车把。”
林长宁连人带车摔到绿化带里,不过人没伤到,因为在这之前跑上去扶车的人被迫充当了肉垫子,他在那边大吼小叫,“林长宁,你给我快点起来,腿别在车前杠那里,疼死了。我要是残废了,后半辈子你别想跑。”
“二哥,你不知道长宁有多笨,都教了三个多月了,还是这点水平。”吃饭的时候,弟弟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他从来没见弟弟那么多话过,眉眼鲜活多变,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十九岁的年青人,大哥自小身有残疾,他在仕途上又什么野心,两个弟弟小,父亲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子在江远身上,江远打小聪明,有自己的注意,胆子也大。父亲一直坚信,江远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
林长宁开始一直在忍耐,不过江远抱怨多了,他也会悄悄白他一眼,颇有些不服气地回一句,“我们那里的人又不骑自行车。”
那个时候他也年轻,真以为两个人是至交好友,不过也许当时还是单纯的朋友也说不定,他们一共在一起吃过三次饭,前两次是他请,第三次是林长宁请的,林长宁请客的时候,江远小气吧啦的只点了三个青菜就打住,最后还是林长宁坚持,才加了一只鸡和一盘牛肉。这么多年过去,他竟然还记得这些小细节,也许是之后的决裂太惨痛,所以显得那些温馨场景格外珍贵。
“二哥,我们这顿饭吃光了长宁刚得的稿费。”
“那他为什么要请客?”
“可能是不想吃白食吧,不过之前都是我硬拉他过来的。”
“一点都不亏欠别人,倒是个有骨气的人。”
之后两年他和李怡恋爱结婚,李怡是在一次聚会上认识的,李家的家世虽然很一般,但他们却是改革开放后最先富起来的那批人,家底雄厚,李怡年轻漂亮,又时尚,他当时真的被吸引了,但江远却怎么都不待见李怡,因为这事两兄弟的关系不若以往亲密,但也还行,不过他结婚后,就没那么多时间去看弟弟了,和林长宁陆陆续续的见过几次,听说学业很出色。他对这人的印象一直都不错,勤勉有为,前途远大。
他开始察觉事情有变化是在江远他们大三那年的寒假,三十年前的北京感觉比现在冷得多,他休假就去帮江远搬宿舍里的东西,因为寒假的关系,校园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他到宿舍的时候,江远正在公用卫生间水龙头那里埋头洗床单,一盆子的洗衣粉沫子。林长宁还没走,蒙着被子在睡觉,睡得很沉,在江远的铺位上,其实他进到宿舍那一刻就发觉不对了,有味道,他当时已经和李怡结婚,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味道,冬天屋里门窗紧闭,味道还没完全散去。有些事他不敢深入去想,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也许两个人相互抚慰胡闹也是有的,可是他无法解释林长宁脖子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痕迹,以及两人躲闪的眼神。
他隐约猜到有些绝对不可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过年期间,他不止一次问过江远,对方还不肯承认。
“咱们兄弟五个中,我最疼你,博远和荣远他们都要靠后,你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如果真的有事,我们商量着来,总比你一个人在那里闷头想好。你能瞒地了今天,能瞒住一辈子?万一家里知道了这事,你该知道后果。”
江远冷静了两三天,然后偷偷来他房间找他,“二哥,如果我真的喜欢男人,你会反对吗?”那时候他知道自己是被相信的。
这种事情猜测成真的感觉一点都不好,简直是糟透了,“我是不是反对不要紧,但是家里绝对不会同意的,你应该知道爸爸对你的期望。”
“我知道,但是……”江远的样子很苦恼,他自己大概也明白,有些事情是他一个人无法控制的。
“你要从政,就必须结婚,如果你真的喜欢他,结婚后也可以保持私下的联系,只要做的隐秘点,也不是不行。”
“怎么可能?他不会同意的。二哥,你这个办法行不通,今天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
“爸爸,江远今年也二十一岁了,大学马上也毕业了,现在有些事情是不是该考虑一下了?”
“才二十一,再过两年也不迟。”老爷子那会还没退休,精神矍铄,经历过那么多的运动,还能保证屹立不倒,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有些事情还是早点定下来的好,早定下来,早点收心,免得横生枝节。他现在年纪小,禁不住诱惑,容易犯错误。”他说的有点情急。
也许是他的表情出卖了他,老爷子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什么,“江远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向和你最亲近,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他是不是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是他的女同学?”
“也不是……我也不是很清楚,爸爸。”
“知远,你和我说实话,如果让我查出来,江远那边犯了错误,你这做哥哥的知情不报,我一个饶不了你们。你这不是为他好,你这是在害他。他年纪小不懂事,你就眼睁睁看他滑到错误的路上去?”
“江远好像和一个男同学走的很近。”他发誓,他当时真的是想阻止弟弟继续犯错误的。
那大概是三月的事情,大学里寒假开学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