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小七坐在屋里平地的棉被上玩,长公主坐在扶手椅上看他,她想了很久,想起一个叫孙必的人。
“他以前是卢将军身边的谋士,因为受贿被免职逐出主城,但他在战场上为侯爷挡过一刀,卢将军不好做得太过,便让他领府尹之职去治理一座荒芜小城。他也算厉害,十几年里,不仅将那座小城弄出起色,自己手下也有一堆兵力,卢将军觉得他有所改进,便特许他每年回几趟主城祭祖。我上次见过他,觉他不是善罢甘休之人。”
李煦点了头,说卢将军拟出来的那帮人里面,就有一个叫孙必的。
他的话说完之后,停顿一下,撩袍朝长公主跪下,行了两个磕头大礼,长公主惊了下,不知道他这是在干什么。
“上次隐瞒华甄下落,是我一人所为,我喜欢华甄,只想见她开心的模样,”李煦背脊挺直道,“华甄今日心情愉悦,想必是长公主您未怪罪于她,特向您磕一个头请罪,所磕第二个是替父皇所为,纵使不足以抵消父皇之过,但也请您宽慰,威平候未做成的事,我会替他完成,华甄无辜,您只需怪罪于我。”
长公主已经很久没听到皇帝的事,她沉默了好久,开口道:“华甄是我女儿,她想做什么我自然随她,不用陛下行如此大礼。”
“我留在这里的时间不会太长,望您照顾好她和孩子,如果她磕到碰到,请务必写信给我,我不想让她自己一个人忍下苦处,”李煦低着头,“她想念母亲,所以我愿她留下,青州若是不稳定,也请您将她送到我身边,我定会护她周全。”
长公主怔愣在原地,竟不知道回他什么。
钟华甄从外进来时,李煦已经和长公主谈完话,长公主有事离开了一趟,他在看孩子。
他和小七都趴在棉被上,两个人掰手腕。
小七一次没赢,泪眼汪汪,他见到钟华甄进来后,突然就哭了起来,李煦不知道钟华甄在后面,对这小赖皮无言以对,“我不是说过输的不许哭吗?你都答应了,怎么能反悔?”
小七边哭边喊甄儿,李煦瞬间察觉到不对劲,回头就看到钟华甄冷脸看他,他后背一凉,当即甩锅道:“是他不信守诺言,说了输了不许哭,他又撒娇。”
钟华甄没说什么,她把药放到他手边的圆凳上,让他自己喝。
李煦还想再解释,被她皱眉看了一眼,气虚了。
她蹲在小七面前,双手相搭放在膝盖上,问:“七七答应了吗?”
小七委屈巴巴点头。
钟华甄从袖中拿出条帕子,轻轻给他擦眼泪,“爹爹说得对,不能哭。”
她身形纤细,发上的饰物都是李煦送的,李煦知道自己偏好不同他人,特地找好多人问过才敢送出去。
李煦坐在旁边,明明才被她气看一眼,却还是忍不住笑意笑出来,总有一种全家和乐的新鲜感,他道:“我这些天若是回不来,你记得多教孩子叫爹,要是认错别人,你这做母亲以后就得听我的。”
……
青州的矛盾李煦不便插手,但派人刺杀他的是青州将军,这便和他紧密相关。
上次要活捉李煦的人都是一群死侍,服毒自尽的速度快,没抓到一个活人。
孙必身形臃肿,眼睛小而细,是个聪明人,不会轻易乱动。是否是他尚未确认,证据全都被销毁。
探子在他府中查探时,传回来的消息是孙家侍卫极多,查不进内部。
卢将军就此设下计,让孙必以为李煦出现在主城外。
然而孙必谨慎,虽做出一丝反应,但他只是派了两个外头不相干的乞丐去试探。
卢将军把这两个乞丐绑了起来,亲自去大牢审问,尚未问出结果,便当着李煦的面下令,让人以谋逆罪把孙必抓进大牢。
李煦微微挑眉,旁人都说卢将军正大光明,不会用下流手段。
卢将军仿佛知他所想,拱手道:“末将既答应为侯爷守青州,用什么手段,并不重要。”
李煦在青州的消息传了出去,昭王与青州叛贼勾结的事同样公布天下,威平候的死是否跟皇室有关旁人也大抵有了猜测,青州能和新帝联手,便代表那件事子虚乌有。
钟家未有所反应,恐怕是一直都没当回事。
旁人还以为李煦在青州处理后续事宜时,他早已经离开,回到神武营。
陆郴和龚副将等几位心腹在外迎接他,李煦勒马停了下来,他抬头,看着不远处的神武营,道:“开始了。”
底下人应是。
此后不久,在益州边境的巡逻神武营兵士被雍州一名沈参将领兵袭击,损失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神武营和雍州的战事,也被彻底挑了起来。
第97章
钟华甄身怀有孕, 但这次比从前好上太多,目前还没什么太大反应。
自李煦离开钟府, 已经过去有两个多月,小七已经三岁多, 总来她屋里陪她睡。
他现在已经开始跟老师学认字,长公主虽宠爱他,但也不是没理由的一味溺爱。
深黑的夜晚凉风阵阵,现在是春日, 气候正是适宜。钟华甄替熟睡的小七掖好锦被, 把他的手放进被中, 她轻抚他的脸, 在心中轻轻叹上一声。
现在时局不稳,卢将军本打算让她在路上假死的计划也被搁置, 现在车队在路上驿站歇息,理由是钟华甄身体不适。
如果真的等她回钟府, 那钟府就该准备继承侯位的事, 她再有一年就二十, 到时错得更多。
她的作用是稳定青州军心,在昭王和李煦那边尚未有胜负时, 最好不要乱动。李煦在和益州交战时是最好的时机,那时的青州尚未卷入任何战事, 但现在不一样, 万事都得考虑谨慎。
罗汉床的小几上有个小项圈, 上面雕刻龙飞凤舞的平安喜乐四个大字, 是李煦刻的,他给小七的三岁礼物。
他似乎对成为一个父亲还不太适应,有时还戳着小七的脸问他爹爹是谁。
钟华甄现在已经有四个月身孕,已经有点孕像,她轻揉腰,到书墙前,抬手从一个信匣中拿几封已经拆开过的信,坐在扶手椅上再看一遍。
这是李煦这些天寄回来的,他偶尔会跟他通报战况,有时也会说很多想念她的话,让她想要都动了去战场的念头,想同他见上一面。
他上次不知道从哪得知她当年早产的真相,连来过两封信,一封写着想她,另一封空白,底下写着要吻她,等她想明白后,脸突然就红了。
他寄了一个吻给她。
她莫名觉得羞耻,便没有听他的话,只是把信收好,寄了自己给他绣的香囊,里边装她的手帕,包着止血的药。
昭王戍边有经验,李煦初战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连攻雍州三城。
但昭王底下能人众多,反应过来后便立即开始反扑,李煦险险守住城,又趁他们松懈之际,夺得一处用来暂时寄放军资的小城。
突厥那边也在乱,听说打了起来,钟华甄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但也猜得到乌黎是顺利从李煦手上逃了出去。
乌黎自然不是等闲之辈,钟华甄已经见得太多,他骨子嗜血,伪装成无害的模样,温和如同人交友,但他手上沾的血,谁都有。他说喜欢她听话的样子,钟华甄却从没信过他的喜欢。
她一张张慢慢地重看李煦寄来的信,仿佛能看到他本人就在他面前抱怨睡得不好,也见不到她,一时失笑,笑过之后,便轻伏在案桌上,在想李煦前世这时候在做什么。
他的厉害一点没变,战术风格出众,不拘束于窠臼,旁人称他神武帝时,都能清楚记得他打过哪些战役,从冀州到夺回万州,攻安城与镇仁侯交战的以少胜多战役数不胜数,让人啧啧称叹。
人和人终究不一样,即便是她有一世经验,但让她做到他那位置,终归是不可能,不过能伴他左右,她真的开心。
她所求不多,只望他能好好的,不要再像从前样受那么重的伤。
……
雍州地广,李煦和昭王都不是无能之辈,两方交手次数不多,李煦次次都做足准备,纵神武营有损失,可昭王在短短六个月内失去十城,着实让让昭王脸面全都丢尽。
于钟华甄而言,她怀孕快八个月里,听到的都是好消息。
突厥几年前突袭雍州边境无人料到,被他们钻空子连夺十五小城情有可原,但昭王精心备战,提防李煦,还是栽了,这就显得他不如李煦一样。
昭王五十多岁,是儒正之派,雅而淡,待人友善,如化雨春风般,让人心生出敬重。他底下谋士诸多,不少因为他名声前来投奔,昭王一向礼待之。
深夜房中的红木漆纱灯中燃着烛火,窗牖透出淡淡的光亮,偶然能见到人影走动,侍卫严格守卫此处,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昭王脸色微冷,几位心腹谋臣面面相觑,看着跪在地上汇报战况的侍卫。
“汪参将暗地里投靠新帝,被我们查到行迹之后又立即转移,现在不知去向。神武营中有丝异动,猜测是要开始向潜城动手,青州卢将军派兵与边境交战,他治军严厉,底下将士十分了得,边境压退三分,您派对他有恩的鲁老将军前去镇守,他照旧与之对上,斩杀我们的将士。”
昭王慢声道:“李煦这小子倒是手段多,胆子也大得出奇,几年前就敢跑来雍州做小兵,扒上青州让大司马不敢动作太过,如今竟还能利用上青州的卢将军,着实嚣张。”
李煦来过雍州的事是汪溢说的,他说钟阿日来找他叙旧,想要他帮新帝做事,汪溢拒绝了,他之后又觉得奇怪,便顺着钟阿日行迹一路查到神武营,发现钟阿日竟然就是当今皇帝。
汪溢把事情说出来的举动大大讨得昭王信任,昭王本就与青州孙必有联系,当即就设下计,想要诱李煦到青州边境,再暗杀于他,挑起青州和益州的矛盾,既有利于孙必夺权,又能趁机合剿神武营。
未曾料李煦竟主动打算去青州拜访,他们将计就计,在去青州主城路上的陡坡设下埋伏,意图至他于死地,昭王派的人都是精兵,全死于李煦手上,李煦下落不明。
汪溢自告奋勇,打算用毒药在青州饲马草料里下毒,再趁李煦不在之际让神武营攻击雍州,他们先动的手,自落于下乘,战马受损,以后就算真的和雍州打起来,也不是对手。
昭王觉他连钟阿日身份都愿意暴露,定是忠心耿耿,便准他的动手,同时也在边境之地设兵准备打向益州,哪知道他包藏祸心,所做一切只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在汪溢假意攻向神武营守边战士后没到几个时辰,李煦的人便领兵直攻向雍州,在昭王有所准备的情况下,一连夺下三城。
汪溢自边境那一战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暗卫仔细查探过那仗中死去的人模样,其中有一个穿他的衣服,身形似他,但那人是左撇子,汪溢不是。
旁人都觉是昭王派他前去袭击神武营的人,但昭王让他做的是冒充神武营,攻击雍州自己的戍守之兵,没人想到他会叛变。
若不是汪溢一再引导,昭王还不至于一开始就如此大意,白白失去三千人和四座城。
一位老谋臣突然开口,说:“王爷,老臣有个冒险的方法,不知是否成功。”
昭王看向他,那个谋臣拱手说:“潜城东侧有条宽大的蜀江,春夏之日尤其湍急,若是用潜城为诱饵,在南北西三侧严密布局,仅留下蜀江空隙,引神武营的人上钩,再用新炮将他们得船击穿在江上,料他们有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命。”
新炮是雍州这两年研制出新武器,杀伤力极大,炮击时浓烟滚滚,容易伤人,但数量只有三台,本来是打算用在对付突厥上。
昭王思虑片刻,道:“神武营中编入交州海上军,水性极好,当年安城被破少不了他们的功劳,李煦也不一定会登船,用炮击不一定得当。”
“李煦诡计多端,心思深沉,如果引他过去,这事便成了大半。”
昭王的手指轻敲几下案桌,突然道:“听说李煦上次去青州,是为了护送一个女子,那女子身份可查到了?”
在场的人都摇了摇头,这件事一直隐秘,没人查到过。
有人迟疑说:“钟家世子有个儿子,新帝与这位世子关系最好,那姑娘或许是钟世子孩子的母亲,如今是战事危机,女人应该没什么用处。”
昭王想了想,也的确是,便点下头道:“李煦这人确实不是会被感情牵扯的,是本王想多了。”
这时突然有人出言,“不如以新武器为诱,引新帝上钩?我听说新帝的武器营一直在改进兵器,他似乎对这些很重视。”
他们议论了一会儿,觉得可以一试。
昭王这群谋士都是有识之士,商讨出的方案不会多差,如果不是有他们在,李煦早就拿下雍州,不至于才夺下十城。
……
昭王暗中在蜀江布置炮器的消息传得李煦耳边时,他那时候正在和神武营的一众将军商议攻下潜城的办法。
李煦挑眉道:“早就听闻昭王底下有擅长造兵器的能人,上次夺山城时看到那些造武器的器具就觉眼前一亮。”
陆郴拱手道:“这些人在昭王手下待了或许有几十年,就算昭王败了,他们也不一定会听陛下的。”
“能造出神兵利器的人,竟也愿意帮昭王造那种假东西卖出去给突厥,”李煦突然看向一边的汪溢,“现在的蜀江可能度?”
汪溢穿一身黑衣,他脸上留了两道疤痕,上次边境交战中李煦并没有损失太多人,那群穿神武营衣服的,都是雍州的士兵。
李煦遇到的那场刺杀是他泄露的行踪,他手段够狠,迎得昭王信任后就将各城的布防图都临摹一遍,偷带出来,没让昭王发现。
他知道自己就算再厉害,在昭王那些谋士面前都是不够看的,不如领守丁城之职。
李煦对此没什么表示,钟华甄没受伤,自己也得了布防图,若是做些不当的事,岂非得人诟病?他也没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