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

  严风晋封世子后,虽然一直惦记着要去除魔之事,但是作为新晋世子,他要协调和处理上仙庭的各种复杂的关系和繁杂的事务,所以就一直长驻于仙居山。除此之外,严风心中还有一事未了,须得了却这桩心事,才能安心去除魔。
  李仪因受了祁阳山君承严佩的嘱托要事无巨细地向他汇报严风在仙居山的情况,所以就像个跟屁虫一样,除了严风跟仙君议事外,严风的什么事他都婆婆妈妈地要关心一下。
  那日严风在跟殷旭推杯换盏、称兄道弟、推心置腹的时候,李仪一直在待客厅的门口候着,伸长了耳朵把严风和殷旭说的话全都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这是李仪自跟了严风以来第一次听到严风主动说想要迎娶谁,而且令他吃惊的事,严风想娶的人竟然是殷素。他从小跟着严风一起修炼,知道严风就如一棵千年铁树一般,不想如今竟然难得开花了。
  李仪本想着除非仙君给这个世子殿下指婚,否则这个不解风月的严风估计靠自己是很难讨到媳妇的,因为他从小就不懂得讨别人欢心,连亲生母亲都有点不喜他那木头人似的性格,分去了许多疼爱给严华,更何况是别家的女子了。
  李仪好奇到极致,待殷旭走后,急忙凑到严风跟前似乎是不认识他这个人似的,从上到下地打量他,李仪想看看严风何以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严风因为还沉浸在刚才殷旭答应了自己的请求的愉悦之中,便没去计较李仪那咄咄逼人的目光。
  李仪终于忍不住问道:“殿下,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文书上仙的?”
  严风听到李仪这么问自己,却一本正经地反问道:“你是说我喜欢她吗?我只是想娶她而已。”
  在严风心中,每个人活着都是为了实现各自的目标并同时遵循着各种规则,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更是被各种规则连结着才能成立,如父母、兄弟、亲人之间那是因为有了血缘的连结,而夫妻、君臣、师徒之间的关系那是因为有了契约才得以成立,除此之外绝无他种可能。
  所以什么人与人之间的日久生情,各种的亲情、友情、儿女情对严风而言,完全不在规则之中,更不在他可理解的范围之内。所以一直以来,严风只是有一种想与殷素建立契约关系的冲动,但却不明白是出于什么缘由。
  李仪听严风这么说,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还好他非常了解严风,知道严风在这方面很不开化。以前李仪遇到跟严风聊这样的话题时,碰到严风类似的回复后,基本上就不再接话了。
  但此时李仪想到难得遇到严风主动想要娶一个女子,必须要跟他解释清楚他若是想要娶哪个女子,那必是因为喜欢她。严风在听了李仪的解释后,似乎有所领悟,他好像明白自己对殷素的那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原来是喜欢。
  自殷旭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后,严风着实开心了几天,开心之余他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情,他想到殷旭虽然是代表殷家答应了等着仙君指婚,但是殷素自己会不会不愿意呢?她会不会还是惦记着严华?退婚是不是只是殷家人的意思,而不是殷素本人的意思?殷素会不会根本就不想嫁给他?
  严风又想到那天他把殷素打落山崖,虽然后来又跑去谷底把殷素救了起来,但是殷素并不知道是谁救了她,或许还一直在为这事记恨着他?一想到这些严风的心中就十分忐忑不安。
  于是严风把李仪叫到跟前,他吩咐李仪去文书阁问个话,李仪闻言笑嘻嘻地问道:“世子殿下想让微臣去文书阁问些什么?”严风郑重其事地对李仪说道:“你去文书阁帮我问问文书上仙愿不愿意嫁给我。”
  李仪听后笑得前仰后合,严风不解他为何而笑,李仪忙告诉严风,这种话不能找人替你问,你必须亲自去问。严风听李仪这么说,就用很疑惑的眼神看着他,表示不解。
  李仪早就知道严风跟个木头似的在儿女之事上实在是一窍不通,所以虽位高权重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然后李仪就语重心长并且半带调侃地开始教导严风,他告诉严风这种儿女之间的私话那是要亲自去说的,不能找人代传。比如世子若是想跟殷素说“想她了”,那就必须亲自去对她说,若是派手下人去传话那可就完全变了味道。
  严风听后似懂非懂,于是接着问李仪:“那我要怎样去问她?什么时候问她?我现在只有在上仙庭的朝堂上才有机会见到文书上仙。”
  李仪听了严风的问话后快笑得岔气了,他赶紧对严风摆摆手说道:“这种问题万万不可在朝堂上当众去问,只能是两个人之间私底下问一问。”
  严风听后想到文书阁离雀桓宫其实不远,自己若亲自跑去文书阁询问的话,对于一个堂堂世子来说未免有些低三下四,那不如就遣人把殷素叫到雀桓宫来询问。
  想到这,严风便下令让李仪使人去文书阁传殷素来雀桓宫问话,自己要亲自地并且单独地问问她是否愿意嫁给自己。
  李仪听了严风的号令后并没有任何行动,他发现告诉严风什么是喜欢虽然比以前稍稍容易了些,但是教他如何去表白自己的喜欢似乎比登天还难。
  还没等严风责怪自己为什么不听命行事,李仪又一次冲严风摇摇头表示此举不可,脸上写着“无可救药”几个字。
  李仪虽然很清楚严风在儿女之事上跟个弱智似的,但他发现严风近来确实变了不少,不似从前那般难以教化,世子似乎生出了些许在这方面的求知欲望。
  于是李仪决定手把手地教教他如何赢得佳人芳心,他耳提面命地告诉严风,像这样把女孩子家传召过来问人家愿不愿意嫁给自己,实在是太生硬,太没有情调,世子须得寻个像花前月下那般的好时机,然后深情款款、柔情蜜意地问一声“你可愿意”。
  严风被李仪提点一番后,似乎稍微有些开窍,他这些日子得空就搜肠刮肚地想“到底什么样的时机可以被称作是好时机”。
  于是严风认真研习了一番后得出如下结论:自己在“花前月下”之时好像根本没有机会遇见殷素。
  所以近几日严风一碰到有那种看似“风花雪月”的场景时,就会闹得他“花下销魂,月下销魂”。既不能去找她,又不能传她过来,严风觉得自己与殷素虽近在咫尺却又似远在天涯,本来是一个传召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被李仪搞得这么复杂,这儿女之事比带兵打仗是要难上千百倍。
  于是严风在辗转几日中深刻地体会了一把什么是“室迩人遐毒我肠”后,终于想到了一个他自认为是比“花前月下”更好的时机。
  再过几日,严风这个新晋世子就要代替仙君在仙界的祭祀大典上行祭天之礼,殷素作为文书上仙会主持这个盛大的天地祭礼。严风想着届时自己肯定能寻到个机会问一下殷素这个问题。
  严风每日都象盼星星盼月亮般盼着祭祀那日,除了因为这是他晋封世子之后第一次代表仙君现身于如此盛大威严的场合,可以借机好好彰显一下自己的权势与威望,更主要的是他一定要伺机问一下殷素那个问题。
  这个问题在严风心中横亘数日得不到答案,几乎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他时时刻刻都有一种不吐不快的冲动,但是又苦于无人倾吐,于是每日都处于一种“何日见许兮”的“彷徨”之中。
  祭祀大典终于如期而至,仙界的祭天台位于仙居山旁的一处空旷之地,祭礼当日仙君严禄率仙界的文武百官立于悬于祭天台上方的云霄长廊处观礼,百万神兵在祭天台下方整装列队。
  高大的祭天台直耸云霄,四位仙人戴着面具装扮成四方神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分别在方形的祭天台的四角处翩翩起舞,手中红绸与身上五彩裙裾在风中簌簌飞扬,扬起仙气感召天地四方。
  此时,万里长空之中日光冉冉,云浪衡天,严风身着世子朝服立于祭天台中央,灼灼天光下盛装玉立的严风更显挺拔俊朗、熠熠生辉。祭天台下百万神兵手中的长戟闪耀出烁烁银光,与严风身上的华服光泽交相掩映,如众星捧月,似烈日生辉。
  作为主祭司的文书上仙殷素立于严风旁侧,她身着白色祭司朝服,秀丽端庄,面色凝重;一丝不苟地手持仪仗、挥动广袖以仙法聚集天地灵气。
  殷素身侧的案几上端放着三盏金樽,这三杯酒她要分别递给世子严风,由严风来分别敬天、敬地、敬先祖。严风能想到的最好的时机就是殷素把酒杯递过来的时候,此时此刻芸芸仙者之中只有殷素离自己是最近的。
  严风上到祭天台后就一直用余光瞟向殷素,他想看看殷素这么近距离地站在自己身旁是什么反应,不想殷素一直目不斜视、旁若无人,非常认真地行祭司之仪。
  严风虽然一直都很欣赏殷素在执行公务时的一丝不苟,但今天看到殷素的如此反应,实在令他心里更加没有底。因为严风从未对殷素表露过自己的心意,虽然自己也不止一次地在仙君面前帮着殷素瞒天过海,但他担心殷素会不会根本就不领自己的情?殷素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初衷是出于对她的喜欢?
  严风想到这些,他忽然开始担心殷素很有可能会拒绝自己,他甚至一度冒出“干脆就不用问她了”的想法,一不做二不休地去托仙君指婚,管她愿不愿意的先娶回来再说。
  严风正思忖着,殷素已经把第一杯酒向自己递过来,严风还没反应过来就接过了酒杯,在他心中憋闷了数日的那个问题竟然没有问出口,他不知道自己是忘记了问还是不敢问。
  无奈严风只得先把敬天之礼完成,他用双手高高举起那盏金樽,将杯中酒洒向天空,清冽的酒水在空中溅出晶莹珠光,严风洪声向天而道:“此第一杯酒敬皇天,愿苍天万古!”
  此时祭天台下众神兵手中百万长戟顿地,重重铁甲银光交错闪耀,数百张军旗在风中猎猎飘扬,伴随着一声号角长鸣震彻长空,接着神兵们口中发出惊天动地的呜呜呐喊之声,响彻云霄,似地动山摇,严风见此情此景顿觉心生豪迈,意气风发。
  此刻立于严风旁侧的殷素虽看似波澜不惊,其实她望着风姿卓绝的严风心中早已渐起惊鸿,那个被多少人恨之入骨的严风在她心中永远是这般卓尔不群、遗世独立。
  接着殷素向严风奉上第二杯酒,严风接过那盏金樽,将杯中酒撒向地面,高声对地而言:“此第二杯酒敬厚土,愿大地千秋!”
  严风刚说完这句话,忽然想起来自己接第二杯酒的时候因太过感慨于神兵之威又忘记问殷素那个问题了。
  案几上只剩最后一杯酒了,严风想到不能再错失良机了,当殷素双手将最后那杯酒毕恭毕敬地奉于严风面前时,严风停顿了一下,他伸手接酒杯时竟然握住了殷素的双手,殷素被严风的举动吓得差点要缩回手去,险些把酒杯掉在地上,还好严风及时将酒杯接稳。
  殷素惊慌中看了一眼严风,正对上他那投向自己的灼灼目光,接着殷素快速收敛慌乱的神色,以免被周围的人察觉到异样。
  严风想到这递最后一杯酒的好时机不可再错过了,是死是活必须要让她给个痛快话,于是他眼中充满期盼地望向殷素,并悄声地问殷素道:“殷素,我若娶你,你可愿意?”
  此时声音不似先前高亢嘹亮,小得几乎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得到。殷素听到严风问自己的话后似是有些吃惊,接着她洁白的面颊上升起两片红云,殷素没有想到严风竟然在这样的场合来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虽然几日前殷素已经从殷旭那里听说了严风想要娶自己为妻,不想今日严风在这里竟然亲自询问,心中狂喜与欣慰交织,多年夙愿得偿。
  于是殷素不再羞涩与回避,她看向严风压低声音干脆地回答道:“世子殿下,臣愿意。”
  此时二人目光交接,似乎是在对方眼中都寻到了经年后钟情如初见的感觉。
  严风听到殷素的回答后,喜出望外,心潮澎湃,有生之年都未曾体验过的这种欢心愉悦瞬间渗透入他全身的筋骨与血脉,接着他双手将第三杯酒举过头顶,然后将杯中酒泼洒于祭天台之上,面向下方百万雄兵大声说道:“此第三杯酒还酹祖先,愿得先祖庇佑,佑我河山!”
  祭天台下百万神兵震戟回应,感天动地,此时严风快速地偷偷瞟了一眼身旁的殷素后又在心中虔诚地默念了一句:“同佑我与她百年好合,双宿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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