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张夫人见他来,没听出张丞相语气里暗压的火气,仍旧一幅欢喜的样子:“我见着当年外出做生意的堂哥了!”
“你先去学堂, 莫迟到了惹夫子生气, 我来招待他们。”张丞相暗下火气, 想将张夫人支走。
谁知旁边的江小弟这会儿插嘴:“这大把年纪还上学……”
江母忙打断自己儿子,奉承道:“迟到也没什么,哪家学堂这般大的架子敢恼了丞相夫人。”
但她消息闭塞,马屁拍在马腿上, 引得现场更加尴尬。
张夫人本想快些去学堂, 听见这话, 想到今日授课的是墨竹,一个丫鬟而已,便留了下来。
还是江老爷见张丞相脸色越来越差,才出声道:“在这里拥堵不好,我们还是先离开。”
随后一行人就上了张丞相准备的马车, 连江九姊都拉着那位帮她打架的屠夫上了车。
江余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颇有些感慨,三年后的张夫人还挺沉稳,怎的如今就这火爆脾气,但她更好奇的是这么些人进了张府,古板守礼的张老夫人是何反应。
正好他们府和张府就隔一堵墙,回去听听墙角也不错。
想到就做,江余迫不及待想回府,却见陈明轩坐着皱眉沉思。
“是出了什么问题吗?”江余的兴奋劲这才冷下来。
陈明轩在回想刚刚张丞相在下面无声的那句话,看口型,是孟谷秋。
他可没有通知张丞相过来,而张夫人那边的人也一直没少,不可能是她通知,那么有极大的可能是张丞相从孟丞相那边探听到什么消息,即时赶了过来,制止了张夫人当街做出不妥的事。
看来江家这些人不止是过来投靠他与江余,背后还有孟丞相的手笔,想要用江家人一举拿下政敌张丞相。
张丞相出现污点,孟丞相的位子就更稳了,并且小皇帝会更倚重。
这次的事,对他可能是顺便,毕竟他与江家没太大恩怨,反而是张家还有黎王妃,受到的影响更大。
陈明轩的野心开始冒头,只有站在高位,才有资格被正视,他现在连被视做拦路石都不够格。
原本张丞相私娶农家女,最多就是一件风流韵事,现在丞相夫人的娘家人时隔多年出现,当年的无媒苟合,私奔被挖出来,张家的名声一定一落千丈,其中还牵扯到黎王妃的身世这个一直有疑点的问题。
张馨宁幼时,因为身体不适,洗三抓周满月都未大办,直到三岁才抱出来见人,碍于张老夫人,大家都未说什么,但是暗地里都有怀疑这个孩子的出生年月不对。
更何况现在出现一个和张夫人长相神似,却比黎王妃小半岁的江余。
“孟丞相应该也查出了当年孩子被换的事。”陈明轩担忧地扶住江余。
江余先是眉头一紧,随后缓和下来,状似轻松地道:“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查出来。”
陈明轩知晓江余又想到了前世,轻拍她的背。
“就算暴露出来,我也是占理的一方,没甚妨碍。倒是你……”江余有些忧虑,“你可要小心些黎王。”
上辈子就是黎王不停的针对陈明轩。
陈明轩想到上辈子他暗地里替皇帝进行商律改革的准备,当时刚布局结束,只待他外任后一步一步实施,顺便也能将阿余和张家隔开。
但没想到,在旨意下达前,他们一家便被烧死……
陈明轩深呼吸几下,将刚冒出的野心按下,还是得慢慢来,要吸取上辈子的教训,行事更谨慎些,为了他的娘子还有孩儿。
江余握住陈明轩有些发颤的手,眼含关切:“我和你一起小心他们。”
陈明轩将江余揽在怀中,小心着不压到她的肚子。
这辈子很多都不一样了,他抓住了商律改革的最好时机,站在了明面上,那些人不在有万全的把握下,不敢明面上对他如何。
况且他们现在也抓住了上辈子消息那么快泄露的线索,只要动作再快些,赶在大长公主重病前将背后的阴谋戳破,他就可以接着上辈子的计划来实现他的野心。
两人耽搁了一会儿,才乘上马车往状元府而去,还未到,就见一小厮快步跑来,问:“是陈翰林和郡主吗?”
原来才这么短的时间,张府已经爆发过一轮争吵。
张老夫人见着儿子带着一群没有教养体统的人进府,本就有些不快,又听闻那些人是张夫人的娘家人,直接就带着人过去,要赶他们出府。
张老爷这会子本就头大,路上听到是孟丞相顺带他们从金陵过来,确认年轻时做下的荒唐事,叫孟谷秋拿住了把柄。又想到最近的一些猜测,肯定了当年两家孩子抱错,正急着叫张馨宁回来一起解决问题。
现在被老娘这么一闹,脸色和说话的语气自然就差了。
张老夫人最近正琢磨着儿子是不是和张夫人这个狐狸精旧情复燃,见儿子不耐烦,这如何忍得,性子一起,嘴上便不肯罢休。
江小弟又是个混不吝的,也跟着顶上几句,一行人就这么吵了起来。最后还是赶来的张馨宁制止了吵闹。
也不管旁边的张老夫人,张夫人还有江家人,张丞相直接将现在的局势讲给张馨宁听,张馨宁听完也很平静,让人请江余过来,说这件事还得看江余的态度。
他们俩淡定的一席话震住了在场众人,张老夫人还能稳住,保持表面的威严,张夫人和江家人则是第一次听闻孩子抱错这事,完全凌乱了,久久无法消化。
江余与陈明轩过来,看到的就是眼前这幅场景。
张丞相看到陈明轩也跟了过来,蹙起眉:“陈翰林要不要回避一下。”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张馨宁就没有带着黎王一同过来,江九姊和她夫君也已经被请到客院。
“你们是想说孟丞相带江家入京,揭穿张丞相您当初无媒苟合,还有江夫人换了两家孩子的事吗?”江余主动接话,“这些夫君已经猜出来了。”
张老夫人面含怒火,瞪向江余,说话这般粗鄙,乡下养大的就是带着土腥气。
张丞相先是一僵,而后才慢慢缓过来,江余有怨气说话难听能理解,现在最重要的是化解孟谷秋带来的困局。
想到他得到的消息,陈明轩暗中去往金陵抓住李家勾结官员的证据,但功劳全被后去的孟丞相吞了,自觉他们立场相同,对他们夫妻俩的面色也温和下来。
“孟谷秋那人就会玩些不入流的小手段,不过是靠着太后的裙摆关系,以后新的国舅出现,谁搭理他。”张丞相仿佛替陈明轩打抱不平。
张馨宁眼睛微眯,眼中的情绪一闪而过,放下茶杯直入正题:“如今的情况郡主既已知晓,不妨说说郡主的打算,是对外说清当初抱错的意外,还是将错就错。”
江余似笑非笑:“这件事既然孟丞相查了出来,恐怕也瞒不住。”
“郡主说的有理。”张馨宁虽有些遗憾,但对此也早做好了准备。
她虽不是张家女儿,但到底养在张老夫人膝下多年,还是张夫人的娘家侄女,只要运作得当,她现在的处境也不会变坏。
张馨宁暗中摸了摸腹部,她找人诊过脉,这一胎百分百是男孩,有他做缓冲,年后将替换皇后那件事办的妥善,她的地位就依旧稳固。
江余的视线不着痕迹的扫过众人,江家人和张夫人依旧受惊过度,张老夫人看不出什么,张丞相满意抚须,竟没有一个人反对。
还是权势地位更加重要,若她没有郡主身份,不是大长公主的养女,陈明轩也不是得皇帝器重的状元,他们会这般温和?
江余生出了一丝野心。
她一定要将大长公主给她铺好的新平学堂这条路走下去,这不仅关乎着大楚女性地位的提高,也关乎着她以后的地位。
有了这一丝野心,江余比起最开始只凭借一番热情,更加有了斗志,这会儿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府再编撰一部书来做为经商这门课的参考书籍。
再和大长公主讨论一下,给他们新平学院安排几次活动,提升一下凝聚力和影响力……
“既然这件事说好,那么另外一件事,当初……咳咳……”
张丞相到底有些说不出口他年轻时做下的荒唐事,当年他年少气盛,觉得美人比官途更重要,这么些年也自负于自身本事、家室了得,不屑于通过联姻来使官途坦荡。
如今即将失去皇帝的信任,丞相之位又不稳,他才开始慌了。
大楚本只有一位丞相,当年先皇驾崩时,为了小皇帝,将原本的丞相更为左相,又设立右相,起监督作用,并提拔国舅孟谷秋为右丞相。
也是为此,他一气之下,同意了黎王的示好,将张馨宁许配给黎王。
现在随着皇帝大婚,即将完全掌政,四位辅政大臣将于年底撤销,朝堂上渐渐出现了撤销右相的声音。
他若是地位不稳,孟谷秋必不会放过机会,占了丞相之位。
“这事还得看江家。”江余看向格外沉默的江家众人,“江家咬死在金陵私下办过婚礼,虽然有些牵强,但也比无媒苟合强。”
到时候张家必定将江家众人看得牢牢的,江家也不会来烦她与陈明轩,江余觉得自己可真机灵。
江家众人面对投过来的视线,像是小白兔一样缩在一块,瑟瑟发抖。
“江余才是我女儿??!!!”张夫人还沉浸在上一个话题,这会子才反应过来,高声尖叫。
第30章
“闭嘴!”张老夫人呵斥。
张夫人瑟缩一下, 视线下意识投向坐在一旁的张馨宁,目光中不自觉流露出委屈与依赖。
见以往都会给予回应的女儿低头喝茶,并未注意到她, 张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她的女儿是江余。
张夫人哽住, 急切转头看向江余,打量她与自己相似的眉眼, 越看心中越欢喜,一股血脉之中的亲切感渐渐涌现。
“阿余……”张夫人期期艾艾道。
江余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并未回应。
“好了!”张丞相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 “现在重要的是商量对策。”
面对张老夫人三天两头的斥责, 张夫人还会顶上两句,但很少发怒的张丞相这般,张夫人是彻底不敢说话了。
江家人见刚才在外那般威风的张夫人被轮番训斥, 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有眼色的江大姊, 江父还有已经受惊吓过度的江母不用说, 连江小弟都被现在紧张的气氛所慑,缩着脑袋不敢吭声。
张丞相很满意现在的效果,微侧过头,余光看向江家人, 道:“你们听见郡主刚才的话没?”
在江家其他人还懵着时, 江父连忙答道:“我们晓得, 为了堂妹的名声,也为了我们自家姑娘的名声,当初您和堂妹是私下办的婚礼,只邀了亲近的人参加。”
张丞相很满意他的识趣,但考虑到这家子只这么一个清醒人不保险, 沉声道:“你们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先在府中住下吧。”
见江家人除了江父,其余人都满脸喜意,张丞相蹙紧眉,得好好看着他们,至少在丞相之位稳妥前,不能放他们单独出去。
瞧见旁边的张夫人也是一幅眼皮子浅的模样,张丞相现在才认同母亲的话,张夫人确实上不得台面。
他要试探一下黎王妃与郡主对她还有没有感情,若是没有,母亲提议的平妻确实得提上日程。
虽然这于他名声上有些不好听,但是以后这么一个没有眼色的夫人,得给他拖多少后腿。
江余觉得今日之事谈的差不多了,便准备告辞。她现在正野心勃勃,想要去找大长公主商量商量如何发展学堂,如何借新平学堂实现野心。
“阿余!”张夫人起身快走几步,拉住江余的手,“我能和你私下谈谈么。”
那边,江母也同样拉住了张鑫宁。
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可能是上辈子的执念成真,可能是单纯不忍,还可能是见着张馨宁没有拒绝江母,江余跟着张夫人进了旁边的厢房。
“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张夫人刚一开口,便有些哽咽。她想到她走时江家那破旧的土屋,粗陋的吃食。还有当时传遍江家村,江家三姊妨碍爹娘财运的批命。
“你得过得多苦啊!”张夫人养尊处优多年,不敢想象自己的女儿在那般艰苦的环境中长大,在她最厌恶的江母手中讨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