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折晚疑惑的问:“可是,平妈妈和我阿娘都说很暖和啊。”
  小沈先生就道:“那肯定是她们没去过外面,哎,我这些天常要陪着黄大人去各处看,还要奔走于你家跟我家,虽说不远,可只要出门就冷,就会被冻着了。”
  折晚就去看他的脚,然后颇有智慧的道,“不是我做的袜子不好,是你的鞋太单薄了!”
  小沈先生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他夸她,“晚姐儿,你可真聪明。”
  这就聪明了啊?
  折晚被夸的十分羞涩,她就摆摆手,红着脸道:“你是男人,对这些事情天生会迟钝些,也不是定要紧的,这不,还有我嘛。”
  小沈先生便顺着她的话道:“晚姐儿,你还会做鞋啊?”
  啊?
  折二姑娘疑惑的抬起头,她什么时候说自己会做鞋了?
  不过顶着小沈先生敬佩的眼神和神色,她还是道了句,“我自然会的。”
  小沈先生便诚挚的请求她给自己做一双鞋,“你也知道,刘伯老了,年龄大了就学东西慢,不会针线上的功夫,我阿爹就不说了,我不给他做就不错了,晚姐儿,我现在穿的这双鞋还是我自己做的,一走到路上就湿了,真是愁死我了。”
  折二姑娘就有些犹豫。
  小沈先生便更加的惆怅了,“晚姐儿,鞋真的太重了,你都不知道,这些天跟着黄大人后面跑,我的这双鞋不好之处就显现出来了,先头还好,后来每走一步都痛,磨的脚底起泡,晚上都疼的睡不着觉。”
  唉哟,这也忒可怜了!
  折二姑娘一心软,便答应了,“那我就给你做一双鞋吧。”
  小沈先生露出温柔的微笑,“晚姐儿,你对我真好。”
  折二姑娘摸着心脏突突跳,可愁死了,“可我也没做过啊。”
  小沈先生高兴极了,他道:“那我便给你找本做鞋子的书吧。”
  那她做的第一双鞋就是他的了。
  折二姑娘感激的道:“好啊。”
  小沈先生向来体贴。
  不过做鞋这件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两个少年男女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走订婚礼。
  云州的订婚礼要是简单办,也极为简单,便是沈家抬着定亲礼过来,然后黄大人写了一张类似证明两人是未婚夫妇的东西,一张给了齐婉君,一张给了沈远道,再然后,便是黄夫人说一些两家是好姻缘,两个孩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之类的话,最后黄夫人将一对玉佩分别给了沈汀和折晚,由两方父母给孩子戴上。
  十分具有仪式感!
  不过这定亲,也算是成了,黄夫人便对齐婉君道:“你这女婿找的好,看看,那玉佩可是上好的烟田玉,我家都没有这种好东西。”
  齐婉君是最懂黄夫人的,知道她内心可能因为这对玉佩过于贵重而让黄夫人不爽了——黄夫人自来都是喜欢比她差的,不喜欢别人比她好。要是你比她差,你求她什么都好说,但若你比她好,那你稍微好一点,便要刺你一刺了。
  齐婉君此时本该自贬一番,可今天是个好日子,她很是看重,何况沈远道还在这里,便笑着道:“是啊,所以我便说汀哥儿有心,瞒着我们找了这么好的玉来。”
  黄夫人:“......”
  她又道:“你家晚姐儿有福了,她小时候那个样子,本该嫁不了这么好的,也是有运道,沈汀住在你家隔壁,这才近水楼台。”
  她这话是大声说的,一点儿也没避讳着人,齐婉君嘴角一僵,正要说话,就听沈远道说:“折二姑娘,小时候什么样啊?”
  黄夫人一点儿也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受人待见了,她笑着道:“您还不知道吧?晚姐儿小时候不会说话,大夫都说是傻子,哎,幸亏后面好了,我这才放心,不然您说说,哪家好的少爷肯娶个傻子?”
  她这话说的很是真心实意,“我那时候就担心,想着要是以后晚姐儿嫁不出去了,我便给这孩子做个媒,这孩子长的好,只要下嫁,总是有人要的。”
  这话说的!
  黄大人咳了一声,道:“晚姐儿只是说话晚而已,如今多聪明,可见那大夫是个庸医。”
  沈远道本就是一问,他虽然不屑于跟胥江的人说话,可是黄大人到底是个父母官,沈远道是个混账的作精,好吃懒做,可他也知道折晚不好,沈汀也不好,他还要靠儿子吃饭的呢。
  于是跟黄大人道:“应是庸医无疑了,有时候孩子小时候聪明,可大了却平庸无奇,可有些孩子小时候不声不响,大了却天赋异禀。”
  黄大人还是挺喜欢沈汀这个有能力的后生的,他道:“我也觉得是。”
  于是,折晚小时候不说话的事情就被定下了基调。
  折二姑娘晚上回去就跟平妈妈道:“我怎么觉得沈汀他爹说那意思,好像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呢?”
  平妈妈被气的哟,一巴掌拍她背上,“你说什么呢!那叫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她将折二姑娘哄到床上睡,“已经订亲了,是大姑娘了,以后可不要说这些混账话了。”
  折二姑娘嘟囔了一声翻身,“你走吧走吧,我要睡了呀。”
  平妈妈好笑,“那我就走。”
  等人走了,折二姑娘立马轻手轻脚的爬起来,趴在门上看平妈妈走的方向。平妈妈是提着灯来的,自然要提着灯走,折二姑娘见灯笼亮光朝着齐婉君那边走了,这才放心,她心里难受极了。
  被人骂傻子,她倒是无所谓,可那确是齐婉君的痛。
  早知道,这辈子刚开始就该感恩上天,就不那么看不开了,这样她娘就不用被人说生不出儿子,倒生了个傻子。
  真是气死人了!
  现在只希望平妈妈能过去哄哄齐婉君,她本也想过去,可是她娘却当着她的面从不抱怨那些,到时候怕是她自己委屈上来一哭,她娘还要安慰她,只有平妈妈,能哄的齐婉君高高兴兴的。
  折二姑娘就有时候想着,要是这辈子是个男孩便好了,就是不考科举,也能做个大商人,这样就没人能欺负她家了,不像女儿身,做什么都不方便,困在这一方天地里,将来又去另一个宅院。
  ——可是翻了个身,她又叹气:就这智商,算了,是男是女不重要。
  她唉声叹气的在床上翻滚,就是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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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父母
  平妈妈敲齐婉君屋子的门时, 齐婉君正在无声无息的掉眼泪呢。
  本是高兴的日子,可黄夫人这么一说,她便觉得十分委屈。不过成年人的委屈就不在人前了, 她照样好声好气的送了黄夫人出去,一路笑着让黛姐儿和晚姐儿回去睡觉, 然后还不忘叮嘱齐潇然找媳妇,最后回到家里, 才吹了其他的蜡烛,只留了一盏小灯亮着,暗地里掉眼泪。
  平妈妈一进来, 看见她这幅模样就道:“让你逞能!我就知道你在哭呢!看, 我给你端了七宝汤来,你哭完了润润嗓子,明儿起来不至于嘶哑。”
  齐婉君就披着外衣坐在那里, 将平妈妈手里的汤羹接过来, 一边掉眼泪一边喝, 平妈妈笑了,“我就说晚姐儿那性子也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这委屈巴巴的喝东西,抿着唇掉着泪, 可不就是从你这里学去的吗?”
  齐婉君也不回话, 就喝, 平妈妈在的时候,她就任性些,家里这些事情,她不能依靠折图,也不能将压力给三个孩子, 便只能自己撑着,唯有平妈妈,不是劝她:你休息吧,我来做,而是:我都帮你做了,你休息一会。
  她就觉得格外安心。
  齐婉君这般做派,平妈妈只好将她当成晚姐儿去哄,“你还没消气呢?黄夫人就那张嘴厉害,你看着吧,等会儿她回去一想,就要送东西给你赔罪了。”
  齐婉君就嘟囔了一声,“还不能我还不能有点脾气了?我也是要面子的!”
  平妈妈叹气,道:“你啊,苦的时候能一咬牙撑下去,可是光景好了,便越发矫情了,搁几年前,你还有时间发脾气?”
  齐婉君这下子连七宝汤也不喝了,放下汤勺就道:“我在齐家的时候也是千娇百宠养出来的,嫁了人便没过好日子,不是被折图气就是为孩子操心,我这一辈子,真是,真是过的太苦了!”
  平妈妈便坐下来,道:“是,是,是,你过的实在是太苦了。”
  谁人能没点怨言呢?
  就是为孩子,偶尔也是有抱怨的。
  “黛姐儿死心眼,晚姐儿不懂事,虎哥儿根本指望不上,我一天到晚为她们姐弟三个打算,一刻也没为自己活。”,她心里早就想跟平妈妈说说这些话了,“我有时候就想啊,你说,还不如不出嫁呢,做个老姑娘得了。”
  平妈妈便柔着脸哄她,“可有这些孩子在,咱们活的才不孤独嘛。”
  这个倒是,齐婉君便又忍不住道:“黛姐儿会心疼人,才多大点的孩子,就嚷着让我休息,要帮我看账本了,晚姐儿也好,我稍微有点不高兴,她就来哄我,就是虎哥儿,也一门心思要考科举,寒冬暑日不肯歇息,说要给我挣个诰命。”
  这就是哄好一半了。
  平妈妈便冷笑道:“我来哄你,你倒是说些扎心窝子的话来说我,你再怎么样有三个儿女,我可没你这么好的福气,一个子女也是没有的。”
  唉哟,这可怎么得好,齐婉君便将所有的哀愁都抛到一边,劝起平妈妈来,从“我的便是你的”到“将来她们不给你养老我便打断她们的腿”,这才哄得平妈妈高兴一分,只是这般一来,齐婉君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没了,她格外珍惜这种日子,“你要不今晚就睡我这里吧?”
  平妈妈索性再白了她一眼,“我可不敢跟你睡一张床,你是夫人,我就是个厨房忙活的,你能打断姑娘的腿,我可不敢。”
  于是平妈妈满意而归,齐婉君对说错话懊恼不已,等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折晚便看见齐婉君主动的接过了平妈妈手里的水晶玲珑包,她仔细看了看两人的神色,发现都没有异常,这才舒了一口气,然后问:“给小沈先生的留了吗?”
  平妈妈阴阳怪气的,“没留!谁的未婚夫谁留去。”
  平妈妈今儿脾气还挺大!
  折晚便只好自己开始装食盒,“小沈先生胃口大,我多装几个哦。”
  平妈妈就知道她那德行,让秋娘蒸了好几笼呢,闻言也不管她,她坐下来,拿着筷子道:“吃吧。”
  齐婉君等着她,其他人等着齐婉君,于是平妈妈一开口,便呼啦啦开始动筷子,平妈妈嘴角勾起一个大大的弧度:偶尔这般威风威风,会更让她觉得自己跟是这一家的人。
  如此一番,折晚便觉得昨晚应该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平妈妈反制一军,才有了今天早上的场面。她认真的道:“所以说,有时候最熟悉父母的人不是子女,而是其他人。”
  她和黛姐儿都不知道让齐婉君那么乖,可平妈妈就可以。
  小沈先生吃着玲珑精致的包子,连连点头,等吃完了,他拿出帕子擦擦嘴,道:“我觉得很是,就像我,就不怎么了解我父亲,最了解他的是我舅舅。”
  不过倒不是同类相聚,而是眼光毒,他舅舅曾经很确定的对他阿娘道:“他事事不管,好吃懒做,然而自视甚高,你性格强势,看不起平庸之人,却又喜好督促平庸之人上进,他适合捧着他的,你适合时刻听你话的,你们不合适,依照你的性子,你们迟早要和离。”
  果然没多久,他娘和他爹就和离了。
  他舅舅那时候就对他道:“汀哥儿,为了你,我本该劝你阿娘不要和离,可我只有她一个妹妹,她比你重要。我是个好哥哥,却不是个好舅舅,我欠你的,我记得,以后我还你。”
  不过沈汀一点儿也不怨他小舅舅,他恍然回神,可折二姑娘却显然还在出神,便道:“晚姐儿,你在想什么呢?”
  折二姑娘就纠结了一下,对小沈先生说起折图来,“他总不太说话,那个张悬还说我们不了解他,说我们不知道他内心想什么。可我总想,我要了解他什么呢?他之前的做法总让人生气,比如说抢虎哥儿的东西,比如说索性卖了家当去乡下,比如说不让虎哥儿读书,他每次一说出这种话,我就生气。但是我依然当他是我的父亲啊,我觉得人有像我这般的,也有像他那样的,他天生就不是负责人的人,我能怎么办?即使不愿意,我也认下了这个父亲。”
  这是折二姑娘第一次跟小沈先生说起折图来。
  小沈先生知道她并非是要一个答案,于是就听着,微微倾斜着脑袋,表示自己在听。
  折晚总结道:“我不能选择他当我的父亲,我就跟自己说都是老天的安排。我接受有这样一个父亲,可我也期待他能改变,我希望他有一天突然变了,突然负责了,可能就是这般期待着,我想着他变好,结果他倒是好,直接就走了,我真是气的要死。”
  这些话,她憋在心里很久了,她道:“有一件事情我气的很。你知道吧?虎哥儿出生的时候,阿娘生出虎哥儿修养了一天,第二天突然大出血,平妈妈便叫他亲自去叫大夫,结果他呢,在大夫门口叫了一声,也不管人听清楚了没有,便悠哉悠哉的去街上买东西了,回来还挺高兴,说自己淘了件好古董,我一听就生气了,气的都要爆炸了,我有时候都想,这个家有他没他都一样,他就在外面不回来算了。”
  可他真不回来了,她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更加生气了。
  小沈先生很能明白她的感受,“我懂,我懂,因为是父亲,因为是血亲,即使他再混账,总还是有点期望的,总觉得是一家人,所以他走了,你便恨他一点儿心也没有。”
  折二姑娘懵懂,“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世上怎么能有这样的人呢?我真是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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