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对于自己,她是很重要的人,是非常重要的人,是不能割舍的人。他甚至不愿去想象一丝一毫没有宁姝放离开的感觉。
  因为她,其实是支撑了自己这么久的那个人啊。
  只是有些事情,如果不抽身站到外面去看,便再也看不明白,当局者迷。
  而幸好,到了夜里他会去另一个“身躯”里,站在另一个“设计好的角度”去旁观,去倾听。
  ——许多事情都是提前安排好了的,包括相遇。
  他有时候会冒出这样奇怪的想法。
  “很多事情,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是不是?”荀翊突然开口,将心里的话问了出来,“包括我们的相遇。”
  宁姝想了片刻,说道:“不是这样的。”
  荀翊:“嗯?”
  宁姝笑着说道:“我觉得不是这样的。因为喜欢一个人,会让人有种命中注定的感觉。”
  荀翊:“那你如今有没有命中注定的感觉?”
  宁姝将荀翊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胸口,语气笃定:“有的。它今天跳了一个月的分量。”
  荀翊脸上露出一种类似心满意足的表情,他笑着拉过宁姝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也是。”
  说罢,荀翊又说道:“朕很喜欢你,兴许有些自私,但并不会放姝姝你离开。你要一直陪着我,陪到我走不动的那一日,陪到……”他稍稍停顿。
  莫名的,宁姝从他的笑容里感觉出一丝悲意。
  宁姝只以为这是荀翊想到生死之间所流露出来的感情,并未觉得有他。她郑重地点了点头,手掌轻抚荀翊的面庞:“会一直陪着你的。”
  荀翊笑笑:“陪到你所喜欢的荀翊消失的那一刻为止,就好。”
  戴庸在门口站的腿都发麻了,见里面过了这么久都没个动静,倒也不像宁妃娘娘侍寝了的模样啊?
  他想了想,还是在殿外小心翼翼说道:“皇上,奏折拿来了,时辰不早了。”
  过了半晌,荀翊拉着怀里还抱着孔雀蓝釉罐的宁姝走出烁望宫,头也不回的对戴庸说道:“今夜回紫宸殿歇息。”
  戴庸看见宁姝跟在后面,先是一愣,随即憋着笑意说道:“皇上,可要给宁妃娘娘寻个轿辇?夜里寒气重。”
  荀翊低头看了宁姝一眼,柔声问道:“陪朕走走?”
  宁姝点了点头:“好。”
  今夜月色正好,温柔的像是一首诗。影影绰绰的从云中探出脑袋,周遭的虫鸣轻重婉转,像是奏出了一首曲子似的。
  宫墙里的巷弄也不似平日那般可怖了,一盏盏的灯挑的高,是朱红色的远山与黛蓝色的深海。
  “若是走的累了便告诉我。”荀翊将脚步放缓,两人互相迁就着彼此的步调。“我抱你回去。”
  宁姝脸烧的通红,她自然知道在紫宸殿歇息是什么意思——自己怎么就跟着出来了?怎么就被怀里塞了个小孔雀?
  她想到了很久之前瓷器们提出的问题——自己洞房的时候,难道小孔雀还在一旁看着?
  作者有话要说:荀翊扫了一眼戴庸:哼,果然还是要靠朕自己,你们这些单身狗都不靠谱。
  戴庸:哦,反正扔石头这件事儿不是我想出来的。
  第114章 (二更)
  宁姝没想到,自己到了紫宸殿还没坐稳,荀翊就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糖。
  “啊——”他从孔雀蓝釉罐里拈了一颗石榴红色的饴糖,像逗弄小动物似的。
  宁姝以往就受不了糖的诱惑,荀翊又好像最为知道她喜欢什么味道一般,总是从各色饴糖里挑出她最喜欢的那颗。
  晶莹剔透的,像雪霜打在山茶花上欲垂欲坠,是冬日的泪珠。
  宁姝乖巧张开嘴巴,荀翊将糖放到她唇边,宁姝刚要把糖含进去,荀翊手一抽,反倒把糖放到了自己口中。
  他轻抿了下,笑道:“朕一直想尝尝这糖是不是和姝姝一样甜。”
  宁姝眉头一皱,转头去看小孔雀,却又不好意思过去,毕竟在她眼里小孔雀是有生魂的,虽平日不爱说话,但有些事情显然他都知道。
  她心下一横,双手捧住荀翊的脸,自己往前一送,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亲吻。
  荀翊先是一愣,随即被她青涩的吻法撩拨了起来。
  唇齿之间是饴糖的清香,带着些许甜酸的滋味。
  手插进发丝,顾不得其他。
  “怕不怕?”
  “不怕。”
  荀翊的声音含着一丝情欲:“怕也来不及了。”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敲打在屋檐上像是连绵不断的乐声,滴滴答答,又像是轻盈的可以纵于天际的翅膀。
  雨是细腻的,沁人心脾,轻浅柔润的。
  但也不过是一阵,轰隆隆的雷声掩盖了多多少少的声音,随后暴雨猛烈,再也寻不到人际踪影。
  紫宸殿的灯挑了大半夜,后又不知道被谁吹熄,归于平静。
  宁姝软绵绵地靠在荀翊怀中,早已迷迷糊糊地睡去。荀翊却仍未睡,他侧头看着她,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临摹上万遍。
  “你也,走不掉了罢。”荀翊突然开口,轻声说道。
  他转头看向远处的孔雀蓝釉罐,没有光亮的映衬,此刻的釉色愈发深沉,像是要沉入这夜色中,也一觉不起了似的。
  过了半晌,荀翊轻声躺下,宁姝似乎感觉到他的举动,轻哼了一声,随即抓住他的衣襟。
  她做梦了,梦见自己在一处小船上,于浩瀚海面漂泊摇晃,无根浮萍一般,抓不住一点实在的根基。
  荀翊轻拍着她的背,在她额头上留下了一个看似浅淡的吻。
  宁姝嘴唇动了动——梦里的海,好似并不是那般可怕。它是温暖的,安宁的所在。
  宁姝又睡得沉了,荀翊看着榻顶的木辕。
  他体验过很多东西,经历过很多东西,也曾使过深沉心机毒辣计策,不然他活不到现在走不到如今。也许他并不似宁姝所想的那般好,但这都没有关系。
  一颗心落到了实处,他头一回又这般感觉,这般真实的,变成了一个人的感觉。
  经历过繁华之后,又如何才能回到枯寂的世界去呢?
  同生共死?
  生而同寝死亦同穴?
  怪不得古人会有这样的想法,因为一生一世不够,想要生生世世,即便化成了夜色,化成了风霜雷雨,也要再一次次的相遇相爱相知相守,相互纠缠。
  翌日宁姝醒来的时候,荀翊已经上朝去了。宁姝有些懊恼,原本她是想着早些起来帮他穿衣袍的,然后目送他上朝,等他回来。
  结果自己竟然睡过头了!
  不!这显然不是自己的错!
  宁姝这么想着。
  这显然是皇上的问题!
  她有点欲哭无泪,之前究竟是谁说皇上不行的?让自己轻敌了!
  这要是不行,那行的得什么样?难道是满清十大酷刑了吗?
  这还不是最气的,最气的是她本来还有一堆问题想趁着那时候问,比如“皇上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呀”“皇上为什么喜欢我呀”“皇上能不能把孔雀蓝釉罐拿远点呀”之类的,结果那时候才发现自己连说句话都是颤的,更别提说全了。
  说不全!
  带着奇怪的声音还不如不说呢!
  再过一会儿她也把这些问题都给忘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结果皇上这时候还问了一句“如今姝姝可知道朕行不行?”
  宁姝咬紧嘴唇,撑出一丝清明,鬼使神差的想着,要是这时候来一句“不行”,是不是还能更刺激点?
  罢了罢了,今天先到这儿吧,反正自己是不行了。
  “放、放过你。”宁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冒出来这么一句,“今日念在你是初犯,暂且放、放过你。”
  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一时贪图口快的结果就是晚上睡觉都感觉自己还在摇摇晃晃。
  宫人一早就在外面守着了,就等着宁妃娘娘什么时候醒来呢。眼看着时辰也差不多了,连忙给她整理好,不然再过一会儿说不准皇上都要回来了。
  此刻荀翊还在罄书殿,一众奏折搁在案头,他沉着性子一本一本的看过来。
  看到一半,他再也耐不住,抬头看向一侧,说道:“戴庸。”
  “皇上。”戴庸应道。
  “昨晚那宫女可招了?”荀翊问道。
  烁望宫当时人多,难保有些话传出去,若是到了朝臣耳中,便又成了弹劾上奏宁姝的资本。
  戴庸往前走了一步,小声说道:“皇上,那宫女招是招了,但奴才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她非要牵扯出柳美人,但柳美人向来与宁妃娘娘交好,不似作伪啊。”
  这是想要一石四鸟?
  宁妃、陈妃、柳美人以及柳家,一个都别想逃。
  “她既然有胆子当场状告,想来已经留有后手,你自然知道该怎么办。”荀翊暂且搁下手中朱锋:“去看看宁妃如何了,可醒了?身子可有不适?不然去拿些凉糕,夏日恰好消暑。”
  “奴才这就去。”戴庸应下,一边想着皇上这可是连一时半刻都不愿意耽搁,心里挂念的紧呢。
  他自然也不敢怠慢,连忙先往内务府跑,路上恰好遇见出来在后宫巡视的介贵妃。旁边还有宫人,戴庸装了个样子行礼,待那些宫人退下之后,介凉眼睛瞪得溜圆,压低了激动的声音问道:“怎么样?”
  戴庸:“成了。”
  “成了?”介凉一脸的不敢置信:“就皇上那扔石头的主意?”说着,他还伸手朝空中扔了几下。
  “注意形象。”戴庸连忙提醒道:“具体怎么成的我不知道,但反正成了!”
  “宁姝没问我的事儿?”介凉摸了下自己头上的发髻:“我那天都表现的那么醋了!”
  戴庸看向介凉,叹了口气:“我感觉吧,和你好像没啥关系,还差点把关系搞得更差了。”
  “那不能。”介凉说道:“有误会,解决了之后感情就会更进一步,你不能磨灭我的功劳。这我心头就放下一块大石头了,这两日我好让容袖进宫,给她偷偷指下宁姝,让她看看怎么样,怎么说也算是她皇嫂呢。”
  “容袖不知道自己身份吧。”戴庸小心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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