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听了徐寅的话,她反倒是没有一丝的生气,嘴角都挂着抹笑意,露出洁白的牙齿来,怎么瞧都觉得天真的很。
  便是如此纯真的模样,倒是让一旁围观的人开始动摇起来——公主真的会与徐寅私会?
  擦完手指,李娇将手帕递回给映月,她则伸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她今日来时,换上了一身浅青色的齐腰长裙,上面点缀着金线勾勒的花纹,将她本就娇艳的面容衬的越发的貌美,此时迎着正午的日光站在高台之上,更是美的让人移不开目光。
  偏她的长相极耐看,初见觉得温婉,细看又觉得娇媚。
  “你觉得......你配吗?”她弯下腰,直视徐寅的目光。
  “且不说你我二人的身份,你不过是马场的养马奴而已,论长相论身量哪里来的自信会让我看上?也莫要说情诗了,我的字迹又不是什么大秘密,有心人想要描摹自然是不差分毫的,以此来确认我与你的关系,更是仅仅凭借你的言论,相信我与你私通,都是傻子不成?”
  李娇的目光慢慢的落在每个人的身上,就连李国国君也被她的目光看的面露羞愧。
  然李娇很快就低眸,伸手去碰腰上挂着的玉饰,发出叮铃的声响,亦如她忽然的笑声,清脆悦耳。
  “我听到的时候还觉得好笑,心想这样漏洞百出的事情怎么会有人相信?原来,是我天真了。”
  “——公主,你怎么能撒谎呢!这、这情诗明明是你亲手送给我的,是不是怨我没有去淇水河?我没有撒谎啊!公主真的喜欢我!”
  李娇这次没有任由他扯住自己的裙角,反倒是满脸嫌弃的将他踢开。
  连眼神都没有放到他的身上,偏头道:“我只告诉你们,别说与人私会了,就单单求爱不得跳河这件事情,绝不是我能做出来的。我即是公主,怎会容忍他人欺辱?若有,那此人必定永生不得好过。”
  -
  本来喧闹的城门口忽然寂静下来,众人惊愣的盯着高台上的女子。
  她不过十六岁的年纪,一举一动皆引得人移不开目光。
  李娇的长相并不是绝美的,论相貌,她比不过沈氏的女儿李琉璃,那是一种让人见了便惊为天人的美貌。
  但她的身上却有种吸引人的气质,是混合了天真与娇媚的,让人见到便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生怕折辱了她。
  正如此时,她身穿素色长裙,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那是一种很真切的,就连阳光都揉碎在里面,嘴角勾着,忽的出声吩咐一旁的屠夫,流露出嗔怒的情绪来。
  直到屠夫举起手中的大刀,一声痛苦的尖叫响起,就连围观的人都吓得闭上了眼睛。
  李娇却站在远处面无表情的看着,过后更是道:“做了错事就要接受惩罚......沈侧夫人说对不对?”
  沈柔死死的掐住自己的双手,掉下了眼泪来,语气温和道:“大公主说的自然是对的,只是......你说未与徐寅私会,那这么些天又是去了哪里呢?可苦了我们了,都找了许久都找不到,急的我饭都吃不下,生生的熬红了眼睛。”
  李娇一见她哭,便笑出了声音来:“侧夫人莫要哭了,我这好好的没有出什么事情,该高兴才是!”
  她故意在侧夫人上面停顿了一下,果然见沈氏的面色白了一瞬,便越发的开心了,也有心情扯谎了:“我一直都在尤府里。”
  “这、这不可能!王城都翻遍了并没有找到你!尤大人与尤将军也在找你,总不可能是联合起来撒的谎吧?”
  李娇叹了一口气:“没有找到吗?我是突然被人打昏的,醒来就发现正躺在尤府的柴房里,再然后就听到了外面都在传我与人私会又跳河的消息,这才找到了大舅舅问清楚了事情。至于是谁将我打昏的,我倒是记不清了,只想着穿着寺人的衣服,应该是王宫中的人。”
  她又伸出手来敲敲脑袋,做出一副头疼的模样,忽的呀了一声:“侧夫人真是的,把我刚才要讲的话都打断了。我方才说做错了事情就要接受惩罚,国君以为如何呢?”
  李国国君面露复杂的盯着她,见着她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心里自然是欢喜的,又听到她一一反驳之前泼在她身上的污水,又觉得欣慰,到底是他的长女,可是他也能感觉出来李娇对他的疏离,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点点头,冷声道:“做了错事自然要接受惩罚。”
  李娇:“那是自然的,之前国君还说舅舅们与母亲把我教坏了,要一一惩罚他们呢。然现在这一切不过是被人诬陷的,至于那人是谁我是没有头绪的,不过听说今早上我的尸体是沈大人发现的,也是沈大人在看见那具尸体的第一瞬间就认定是我,身为王城督察的统领,也太草率了吧?沈大人又是怎么确定那确实是我呢?”
  沈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眼神看向上方的沈柔,便听沈柔劝道:“大公主就别为难沈辉了,他是个粗人,什么都不懂。”
  “什么都不懂,却能把河水里都泡烂的看不出面容的尸体认成是我,当真是个粗人。”
  李娇暗暗瞪了沈辉一眼,随后跪在地上,道:“在其位谋其职,可方才沈侧夫人自己都说了,沈辉什么都不懂,如何担得起督察统领的职位?诋毁王室子孙,更是杀头的罪名,不过看在是侧夫人亲弟弟的份上,我也不多做计较了,只是这罪过却是不能轻易饶恕的,国君以为该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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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八朵娇花
  李国国君不敢跟李娇的目光对视,只觉得她眼中的讥讽似是对着自己的,很想开口应了她的要求。
  毕竟,沈辉确实没有任何的才能,之所以担任督察统领的职位,是因为沈柔的缘故,今早上听说他把李娇落水的事情宣扬的全城皆知时,也愤怒过。
  ......可是。
  沈辉到底是沈柔的亲弟弟,他不好拂了沈柔的面子,只沉声道:“你先起来,等回宫后,孤自有决断!”
  李娇仍然跪在地上,因为讶异微微瞪大了眼睛。
  本以为当着众人的面,国君再如何也会先应下自己的要求,将沈辉降职。
  沈辉并不是有大才能的人,反倒是因为平民出身,一朝富贵,身上的陋习便全部放大,仗势欺人的事情更是没少做,尤家也没少受他的排挤,甚至见到尤夫人与李娇也从来都是傲慢无礼。
  ——可没想到,沈柔竟然受宠至此!
  李娇的双眼黯淡了下去,但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将双手交叠置于头下,行了一礼:“儿遵命。”
  寒冬冷月,正午的日光刺眼,明黄光晕打在城门口临时建造的高台之上。
  周围皆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女子跪在中央,无论是乌黑的发还是素色的长裙,亦或是脸上那丝丝淡淡的不被察觉的恼怒,都吸引的燕寒时移不开目光。
  “大王!”武威想要阻止他上前的,但是慢了一步,男人已经走上前去。
  燕寒时生的高大,身上又穿着玄色长袍,寒冬腊月,旁人皆是棉袍加身,他倒好,衣领大开,露出健硕的胸膛,上面带着数根红色的长绳。
  长发也不似汉人般束起,而是结成一股小编扎在脑顶,他深眸挺鼻,右手搭在一侧的大刀之上。
  他不说话,便引得围观的百姓们往两边散去,他的打扮是很明显的燕人装束。
  都生怕惹到他。
  “汉人也不过如此!大公主可是国君的女儿,是关王室,竟然还任由旁人弄错?若是我的女儿被人如此冤枉,定要将他打的六亲都认不得,竟然还就此放过了!任人唯亲,由着无名小卒欺辱王室公主,你这国君当的也不过尔尔!”
  男人的嗓门本来就大,加之经常领兵大战,嗓音微微粗哑,更显得气势十足。
  他往高台上一站,健硕的身子似要将木板压塌,旁边围了一圈的侍卫被他一显,便如小鸡崽,皆目光怯怯的望着不知来历的男人。
  李国国君气怒:“——你是何人?竟然敢口出狂言!”
  燕寒时往前一站,任由旁人打量自己,黑眸紧紧盯在李国国君的脸上:“许久不见,国君忘了我了?”不等李国国君反应过来,他已经看向跪在一侧的李娇,声音不自觉的柔和了瞬:“沈辉是谁?”
  他突然出现,李娇也没有反应过来。
  她这几年一直压抑自己的性子,但凡是与沈柔对上,最后让步的永远都是自己,毕竟李国最大的还是国君,便是李娇心里再怨再气,也不敢闹的太过。
  本来以为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可他忽然冒了出来,一字一句皆是维护自己......
  她的眼底还带着未退的委屈与恼怒,微微闪烁泪光,直直的撞进男人的目光中。她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将自己的衣裙顺了顺,随后伸手指向沈柔身侧的瘦高男人:“是他!”
  燕寒时顺着李娇的手指看过去,落在沈辉的身上,随后提着腰侧的大步靠近,将沈辉吓得往后退了许多步。
  “你、你是谁?不许过来!”
  燕寒时咬牙:“我是你阿爷!”
  说完,腰间的大刀一拔,砍向他的脖颈,吓得沈辉软倒在地上,一旁的沈柔也是失声尖叫,但燕寒时并没有砍下去,而是在他脖颈一寸的位置停下,大刀带起的冷风直接斩断几缕碎发。
  他一只手拿刀桎梏着沈辉,黑眸扫向高台上的众人,嗤笑道:“国君,想起我是谁了吗?”
  李国国君的脸上没了方才的傲气:“孤记起来来了,你是北燕王!是孤记性不好,北燕王远道而来没有好好招待,您看......您刀下那人是王城的统领,不知、不知他如何得罪了您?”
  ——沈辉是如何得罪他的?
  燕寒时愣住,抿唇不语。
  随后偏头看向不远处的李娇,见她正目光灼灼的望向自己,眼睛里还盛着压抑的喜色。
  恐怕......她以为自己是为了她才如此的吧?
  他的心里咯噔一声,果然看见身旁武威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他这才将自己的视线收回,满脸的肃杀之气。
  “我平生最讨厌无能却还洋洋自得的小人嘴脸!方才听了许久,这个叫沈辉的,除了有个当侧夫人的姐姐外,哪里有半分能力?反倒是满口胡言,”说到此,燕寒时面露歉意,“没想到因为我做的某些事情,让大家相信了这场闹剧。”
  他顿了一下,语气越发的寒凉:“前几日抓了些俘虏,便压到淇水河边悉数斩杀了,没想到将河水染红,竟然让你们以为是公主的血......”
  并未将大刀收回,反倒是看向周围被自己吓得想跑却不敢跑的众人。
  沈辉就在他的刀下,与他只不过一点的距离,被他周身的气势震慑的下方立马湿热一片,双唇哆嗦:“大、大王饶命,是、是我无能,是我小人,求、求您饶我一命!”
  燕寒时:“国君怎么说?”手上的大刀又迫近了一分。
  饶是他如此逼迫,李国国君的脸上未见半分的恼意,反倒是越发的恭顺,只道:“北燕自从由您统管后,一跃成为九州霸主,您又是不可多得的奇才,这件事情自然是看您的看法,您要如何便如何,只求留他一命。”
  “若我说,自然是该五马分尸才好,但既然国君相求,那便撤了官职便是。”说完,他将手中大刀插入腰侧,只一动脚,便吓得沈辉连忙将头抱住,嘴边不住的呢喃“谢大王饶命!”
  ——窝囊!
  李国国君自然是怕面前的男人的。
  他的铁血手段九州闻名,霸主的名头更是没有国家敢轻易挑衅,甚至在他的面前,无论在自己的国家地位多么受人尊崇,都要伏低做小。
  这个男人,根本就是一头阴晴不定的野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张开满嘴的獠牙将人咬死。
  他刚刚开口,想要邀请北燕王去王宫中去,却被他拒绝,并且开口要让李娇作陪。
  “......这......”
  尤丹青:“大公主自小便一直待在王宫之中,对共京城的许多地方都不如臣熟悉,大王若是想要游历共京城,臣自愿奉陪!”
  燕寒时皱眉:“不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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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燕寒时出现在高台之上,李娇的目光就一直锁在他的身上。
  若是说之前只觉得这个男人粗鲁、莽撞,甚至处处透着股野蛮劲。
  但是当看到李国国君面对他低眉顺眼的模样,又见到向来目中无人、仗势欺人的沈辉被他吓的两股战战,心里便淌过阵阵快意。
  李国国君是何等高傲的人,就算是平常犯了错误也没有人敢指责,又是李娇的阿爹,在她的心中自然是强大到不可摧折的,但是当这种强大伤害到了她自己时,心里便只剩下不甘心——
  凭什么,他可以随意玩弄阿娘的感情,娶了她为正夫人利用完了尤家的地位,顺利登上国君的位置后,却转眼就抛弃?
  凭什么,他可以放纵沈家人欺负人,如果不是他任由沈柔造作,李娇如今该是有个弟弟的,可是那孩子却生生的闷死在尤夫人的肚子里。
  李娇怎么能不恨。
  可是他到底是自己的父亲,是小时候会将她抱在怀里轻哄,说要给她找天下好男儿当夫君的阿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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