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降维 第56节
随着他的脚步靠近，他身后有虚幻的光影交织重叠，勾勒出一个熟悉的身躯。
高大矫健的身体，落地轻柔无声的脚步，一头略显肆意凌乱的乌黑卷发披在肩头，眉骨下压着一双温柔多情的琥珀色眼眸，薄薄的嘴唇总是含着笑意，像是即将对面前的人呢喃饱含深情的爱语。
多情的浪子，温柔的情人，隐匿在暗处的利刃，君王身边的狼犬。
文森特随手将袖剑抛给他，撒丁刺客接住袖剑的一瞬间，稍显虚幻的身影顿时凝实坚固，他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真实活泼，踮着脚尖如同世上最优秀的舞者般，轻盈地越过小国王走到了地上的亡者身边。
“哎呀……这样看真的好奇怪……”他端详了一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亡者，抱着手臂搓了搓肩膀，笑嘻嘻地往自己的君主身边贴，“小陛下，您的情人可真是凶悍啊，我以后有机会报仇吗？”
文森特放下了沾满血迹的手，胸口的伤痕已经消失不见，他用矢车菊蓝的眼眸望了没个正形的撒丁刺客一眼：“假如您的主人愿意为猎犬勒上笼头，那么我想应该不会有这样可惜的事情发生。”
话音未落，一阵响彻威斯敏斯特宫的巨响传来，随之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自从四个人掉下楼板的大洞后，囿于建筑的遮挡，外部的视线就再也没能穿透墙壁到达这里，这一声巨响令关注着这里的所有人都心头发颤，他们急于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不敢太过靠近侦查，只能紧急调动无人机试图入内获取更多消息。
不过他们其实并不用这么麻烦。
兰因全身上下都快被触手戳成了筛子，奈何他背后有个无限重生的外挂在，只要他受了伤，小国王就重新编织他的身体，让满血复活的入殓师和触手怪硬杠。
二者的实力并没有太大的差距，不作弊的好学生理所当然地输给了外挂软件。
斯图亚特公爵胸腹部几乎快被蛇尾给绞断了，碎裂的森森白骨混在肌肉的齑粉里，甚至能看见他一半的脊骨，俊秀的容貌上全是灰土和血液凝固后的痕迹，只能看见一双深蓝的眼睛依旧冷静傲慢。
文森特抱着小国王瞬移到斯图亚特身边，濒死的公爵尽力偏转头颅看了他一眼，这一眼里没有任何情绪，硬要说的话，就是导师看见了自己的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骄傲。
他输了，但他并非完全的败者。
北高卢执政官狡猾地眯起眼睛，注视了小国王两秒，眼珠转动停顿在他身后的撒丁刺客身上，审视片刻后，他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意。
“您会需要我的，不是吗？蔷薇身边永远守候着毒蛇和狼犬……我的国王陛下。”
低到不可听闻的耳语消散在空气里，权势滔天翻弄风云的斯图亚特公爵垂下了头，唇角还带有一抹稳操胜券的笑容。
小国王走上来，抬起他的左手，死者失血过多而苍白的左手尾指上那枚猩红如血的蔷薇之心还在熠熠生辉，散发着璀璨华贵的光芒。
戒指被摘下，一只一模一样的手递到了国王面前，年轻的君主垂着眼睛，将这枚宝石戒指戴上了对方的尾指。
面貌俊秀眼眸深蓝的公爵将手举到面前审视了一番，乌黑的卷发一丝不苟地梳理在背后，素净雅致的黑色斗篷压住了内里缀满蕾丝和钻石的华美衣衫，他胸口佩戴着象征家族荣耀的绶带和勋章，高跟长靴慵懒地踩在布满碎石的地面。
北高卢执政官，盘桓在王座旁垂涎权欲的毒蛇，国王的导师，斯图亚特家族的大家长。
“一如既往，我宣誓向您效忠，我的国王陛下。”
俊雅斯文的公爵垂眸亲吻自己尾指上的宝石戒指，对小国王露出一个文质彬彬的笑容。
好了，演员都到齐了，地球online该宣布进入新版本·阵营战啦！
伦敦的大雾即将消散，宏伟的白金汉宫和大本钟都回归了原位，街道一如往常没有任何变化，就好像伦敦的消失都是人们的臆想。
但降临世间的异物证明了这绝不可能是什么值得惊叹的臆想。
在坍塌了大半的威斯敏斯特宫虚影上，有三个人的影子逐渐清晰，他们像是闲庭信步，在全世界注视着这里的人惊恐的视线下，若无其事地跨过了淡泊成浅灰色的黑洞的边界——
一步，来到了现实当中。
这一步，让无数的国家首脑打翻了手边的茶杯，战栗恐惧地凝视着这幅画面，有什么极端不详的事情发生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想。
“很抱歉在这种情况下与诸位见面，宣布我等的到来。”
领头的少年一言不发，他的模样宛如天赐的圣子，但他头戴冠冕身披王袍，权势和富贵堆砌出他一身的威严，世人一眼便能从他眼中看见生杀予夺的国王的影子。
“虽然比议会那群道貌岸然之徒来晚了一步，但我希望诸位能记住我们的名字，”
发言者落后他的君主一步，他像是从古老的油画中走出来的贵族，乌黑卷发披在背后，眼眸深蓝如海，面容俊秀，笑容斯文——这种笑容足以让每一个政客感到熟悉，那种制定规则、玩弄规则、凌驾于规则之上的权贵独有的笑容。
“我们是来自历史的虚假剪影、狂人笔下假想扭曲的呓语，”
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遥远的距离到达人们的耳畔，每个字句里都带有令人战栗的怪异力量，让人恐惧的同时不得不屏气凝神侧耳倾听。
“秉承伟大荣耀的君主爱德华五世的旨意，以第一律法为道标，帝国异端仲裁庭向新世界献上崇高礼赞！”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华丽瑰伟的威斯敏斯特宫轰然倾塌，长达数里的宫殿华宅连环崩散，泰晤士河卷起滔天巨浪，伦敦塔拦腰倒下，砸断了横跨河流的长桥和四方塔楼。
凝聚了人类美学和艺术理念的殿堂倾倒翻覆在古老的中世纪，奔走的怪物呼号咆哮，声震如雷，而一手造就了文明坍塌的罪魁祸首们甚至没有向帝国明珠的碎裂投上一瞥。
在黑洞被烟尘淹没、雾气退散的最后一秒，视频录像中存在感奇异地低的那个男人侧身挡住了那位年少的国王，琥珀色的眼眸向着镜头外的人投来含笑冷厉的短暂注视。
就是这一眼，看得镜头外的观众们心头一跳，脊背上窜起一股莫名的寒意，像是被纵横荒原的狼犬凝视了要害一般。
下一秒，时针跳动，崩塌的人类文明被黑洞吞吃殆尽，残破的世界再次被封锁，大雾消失，昔日的帝国首都原模原样重返人间。
长达九天的伦敦事变结束。
这一天，是二零二一年十一月十五日，华夏旧历的十月初，日后搅动世界风云的组织之一——帝国异端仲裁庭，第一次来到世人面前，登上了世界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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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导自演结束了一场登台宣言后，乔昼迅速下线几个账号，切换疯医生，一个闪现消失在伦敦，快速连跳远离了这个世界瞩目的漩涡中心。
在无人注意的隐蔽角落，披上了白大褂的疯医生掏掏口袋，脸上露出了些许沉思神色，半晌，仿若自言自语问：“……我的手机到哪里去了？”
听见这句耳语的木偶在他的口袋里翻了个身，脑子里还在回想这个人类之前搞出的惊天动地大场面：“不知道……你又没有叫我保管。”
披着疯医生壳子的乔昼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他不是个丢三落四的人，无论是钱包钥匙还是手机，从小到大他就没有过丢东西的经历，蓦然发现手机不见了竟然还有点新奇。
这个世界是中世纪背景，他总不能拿着手机乱晃，必然会将之收在一个地方，而现在没有任何关于藏东西的记忆，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把手机落在地中海里了。
回想起奔赴伦敦时误入印度洋和地中海的经历，乔昼沉默了一会儿。
手机没了不是什么大事，问题是没了导航他要怎么回华夏？
当夜，肯特郡的一家便利店里失窃了一枚指南针和一份世界地图，不过因为数额过小且都是滞销品，这件小小的失窃案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店主数年后从收纳零碎硬币的铁皮盒子里倒出了一粒小小的碎钻，还以为这是女儿的玩具部件，随手将这个晶晶亮的小东西扔进了垃圾桶。
伦敦的大动静瞒不过世人的眼睛，这个国际大都市的任何一点动向都会引来人们的关注，更别说是长达九天的消失。
很快，各种角度或高清或模糊的视频就从各个渠道流了出来，伦敦异变的起因还没搞清楚，网络上啧啧赞叹异端仲裁庭成员高颜值的评论已经汇成了海。
在任何时代，颜狗都是不会被淘汰的大多数。
“帝国异端仲裁庭？抱歉，我都没有搞明白他们是干什么的？这三个人是从黑洞里头出来的怪物？天啊，他们居然还有自己的组织！下一步就要征服世界了吗？”
“听起来十分糟糕，如果伦敦的事件，还有世界各地发生的这些事情都是有人在背后有组织地行动，那就太可怕了，我甚至不敢去想它们的目的是什么……对，我拒绝用‘他们’来称呼，这些东西根本不能算是人！如果你们曾经被吞入过黑洞成为幸存者，那你们就会知道，这些东西都是该下地狱的玩意儿！”
“嘿！听起来兄弟你进入过黑洞？”
“没错！我就是巴尔的摩一个该死的幸存者，我经历的黑洞是个没有任何逻辑的大逃杀世界，所有人都杀疯了，怪物吃人、人吃人、人吃怪物……天啊，创造出这个世界的人一定是魔鬼，所以我是绝对不会信任这种从黑洞里出来的东西的！绝不！”
“……但是，我得说他们真的很好看，就像是电视剧里欧洲贵族家里挂的油画主人公。”
“先不提别的！上面这位兄弟！你进过黑洞，有获得什么奇妙能力吗？我听说所有获得异能力的人都被政府征召组织成军队了……”
“呃……我的确获得了点东西，但没什么用，就是屏气时间能达到十分钟，至于你说的军队，我不知情，可能是我的能力太没用了？”
类似的内容在外网上潮水般刷着，特殊事务调查研究处三班倒地加班，从这些海洋似的信息潮流中收集碎片化的有用内容，交由分析组整合分析，以获取更多有关黑洞内的信息。
没错，在短短半个月内，这个研究处就有了一套完整的行动方案，他们需要尽可能多地获得黑洞内世界的细节，以破解分析万一这个世界出现在了华夏，他们要如何应对。
档案室的卷宗日复一日肉眼可见地增加，在意识到黑洞里的世界与文学作品、艺术作品有关后，原本由顶尖心理学家、危机处理专家等组成的分析组甚至吸纳了不少国内知名攻略游戏玩家和网络作家。
而在伦敦事件的只言片语被泄露出来后，迅速找寻到了相应作品的华夏分析组再次添加了历史学家。
等华夏这边都捧着书研究了快半个星期了，伦敦才终于发现，这个黑洞里的世界好像取材自一部小说啊……
华夏：你反应好慢哦：）
受上头命令隐晦地在网络上刷起小说相关内容提醒他们的信息组成员啧啧摇头。
不过华夏方面也没打算隐瞒太久，保持一定的领先优势是有必要的，但长久的共同发展才是正确方向，况且世界上小说这么多，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该被黑洞吞进去还是会被黑洞吞进去，顶多知道点情节算有点儿情报优势，但是在类似《生〇危机》的世界里，就算知道了剧情也没特别优势。
于是很快，一本《玫瑰战争》就摆上了各国领导人的案头，引来了所有人表情莫测的注视。
这本书就是本普通的幻想言情小说，作家于两年前因病去世，小说背景设置在玫瑰战争时期的伦敦，还综合了时下流行的蒸汽朋克世界观。
女主角玛丽·约克身为护国公的唯一女儿，出身高贵，追求者无数，在父亲接替堂弟成为国王以后，成了王国的第一继承人，却因为自身性格的缺陷在成为女王后被丈夫谋杀、篡夺了王位。
不过这并不是故事的结束，因为《玫瑰战争》这本小说……还是本重生文学。
玛丽死亡后重生到十七岁的自己身上，那时候她的父亲即将成为国王，两个堂弟已经被关入伦敦塔快要迎来死亡，她学着成为一名合格的女王，同时报复前世谋害她的丈夫，在这个过程中和北高卢执政官斯图亚特公爵互相算计、心生爱意，最终两人携手走进婚姻殿堂。
说实话，这本书的情节真的一塌糊涂，起承转合也生硬滞涩，在庞大的网络文学市场上并没有掀起什么浪花，只印刷了五百本就退出了市场，更不可能发行海外，各国情报部门的人为了找到这本书实在是花了大力气。
……而某些国家的情报员实在搞不到这本书，只能委屈自家政府首脑看看盗版电子书了。
华夏当然不可能是电子书队，他们还财大气粗地搞到了足足五本原著！
分析组对着一本质地粗糙的书开始研究里头的细节，并与各种录像视频进行对比，试图找出异端仲裁庭几人的具体身份，信息组的成员们则继续埋头自己的工作，他们身后是一块巨大的白板，上面贴着从监控视频上截图下来的几张照片。
银白发色的青年只是画面上一个模糊的剪影，但是在人海战术下，每一个有他走过的镜头都被挖地三尺掘了出来。
最好的数学家、地理学家、物理学家和信息技术专家组成了一支小队，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挖掘出文森特·洛林的具体能力范围，同时找出他的藏身之处。
第72章 招聘
华夏地图被放大再放大, 军用高清卫星地图的分辨率清晰到可以让人看清地面上花坛里种植的植物叶片，经过几个昼夜的辛苦工作后，分析小组终于将最终范围圈定在了东城——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熟悉的地区。
看着那个红圈框定的地域, 听到消息前来一探究竟的调查处几个组别的组长纷纷抱着手臂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行动组组长周见青皱起眉：“……真的假的？你们是不是拿错地图了？”
分析组组长双手插在白大褂里，他本来就是第一个得知结果的, 那种不可思议的情绪也体验过一遍, 但不代表着他可以忍受门外汉质疑他手下组员的成果。
于是这个同样未至而立年轻有为的天才扶了扶眼镜，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周组长大可怀疑一下自己的智商, 那绝对比怀疑我们分析组的结论要可靠得多。”
舆情组的组长和攻略组的组长就是来看个热闹, 无论被圈出来的地方在哪里对他们而言都没有太大区别，反正该干的活也不会少一点, 不过看着地图上的那个圈, 他们也不约而同地歪了下头。
“呃……事先声明不是针对分析组, 但是……你们真的没有搞错？”
对上了分析组组长犀利的眼神, 舆情组一把手抢先将斗争的苗头熄灭在摇篮里。
攻略组组长是个模样平凡秀气的姑娘, 手下一堆性格各异出身不同的专家, 能将这群人融合到一起，可见这个其貌不扬的姑娘个人能力之强悍, 她皱着眉头, 手指点着桌面：“那也太离谱了……这里不就是我们调查处的地址吗……”
的确, 地图上的圈儿呈现出一个不规则的方形，大略是个长七公里宽十公里的范围, 调查处所在地连同镜湖都被圈在了里面。
这简直就像是在说犯罪嫌疑人在警局边上安家了一样。
楼照阳捏了捏鼻梁，有点无奈：“计算出来的结果就是这样的，所有干扰项和可能造成误差的因素都已经包括在内, 计算机给我们的数据就是这个范围, 下溪区和镜湖区的一小部分——”
他看向周见青, 语气里充满对自身和组员们的强大自信与骄傲：“你要找的文森特·洛林，绝对就在这个范围内。”
想了想，他严谨地打了个补丁：“如果他还留在上次出发的那个地方的话。”
周见青弯着腰凑近那副巨大的地图，眯着眼睛，像是要一点一点地把所有建筑都拆分剖析，见他没有说话，楼照阳烦躁地挥了挥手：“地图有什么好看的，送你了送你了，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