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尤晏拉她避过后面来人,手掌顺着衣袖下滑,发出干燥摩擦声,在最底下他“顺便”捞住她的手,像顺藤摸到瓜般满足。
  声音飘起来,“他们可以继续希望。”
  “你为什么要选现在的专业?”
  冯师延调整手势,跟他十指相扣,现在掌心仍然暖着,不会再像暑假那般出汗,反而手背有些冷。
  尤晏被这个问题堵过许多遍,通常还会有后半句:明明家里情况更适合读商科。
  路弘磊替他插科打诨过,说以后他可以回去优化家里工厂机械。尤晏也用来搪塞过别人,但在专业比他更冷门的冯师延面前,他觉得这套说辞不真诚。
  她认真的口气激发出他的心里话,“说句欠扁的话,因为我从小到大不缺钱,就没意识去选择比较热门挣钱的商科。你可能会想富不过三代,我正好是第三代。但我一直过得太平顺,没有去巩固家业的危机意识,所以……没兴趣。而且,你不觉得,大大小小的齿轮咬合在一起,动起来的场面特别美吗?”
  冯师延大概领会,“就像地底下种子发芽,顶开层层土壤冒出地面?”
  两人不约而同浪漫化各自的专业,机械不再是刺鼻机油与复杂电路板,农学不再是熏脑农药与田间蚊虫,而是一首小小的诗歌,热爱赋予科学诗意,串联起两个学科的情怀,煽情也质朴。
  他们虽然专业不同,热情却相通,有路遇革命知音之意。冯师延和尤晏在这种外人难懂的共鸣里飘飘然。
  尤晏品咂着点头,“大概就是这么种力量。”
  到教学楼门口,冯师延让他原地等会,挣开手跑向一个外卖员,不一会,拎着一只方形纸盒回来。
  尤晏不用猜,也知里面是蛋糕,没有振奋,只是有点好奇会是什么造型。
  他本应该激动,这也本应该是今年的第一与唯一一块蛋糕,但前面有人插队了,第二份惊喜自然变得平淡,“本应该”变成“偏偏不”。
  尤晏莫名有些难受,冯师延大老远飞过来,他本应该把唯一的时间和机会都给她,这是平等和尊重。
  他没有做到,事情超出他掌控,他生自己的气。
  但冯师延好像一点也不介意,连江笑雯要拉他手都不介意。
  当下脾气上来,执拗道:“长什么样子的?我要看下。”
  他的迫不及待对送礼人也是变相肯定,冯师延也没卖关子,让他从盒顶窗瞧。
  “只订了5寸,有点小。”
  灯光昏淡,盒子装满黑色,什么也看不清。尤晏打亮手机电筒,亮光如同月色还原蛋糕面目。
  巧克力底色上嵌满互相咬合的齿轮,金色与褐色交错,机械的冷硬感扑面而来,朋克又温情——温情是因为她给予的温柔。
  心底那些“本应该”的振奋复苏,尤晏避开蛋糕抱了抱她,用体温和热力代替羞于表达的情绪,顺手接过盒子。
  哪怕不是第一也不是唯一的生日蛋糕,冯师延这块终究是特殊的。
  尤晏当初选机械专业,尤立人和其他亲戚无一支持,只有巧奶奶和晏茹联合表态,人生匆匆,只要不伤天害理,让他自由随心。她们的鼓励压倒冷嘲热讽,支撑尤晏坚定自我。
  而今第三个人注意到他珍视的东西,被认同感从不会嫌多,革命知音之感再次被强化。
  尤晏说:“我们快点回家,我等不及吃蛋糕了。”
  出租车后座上,尤晏将蛋糕盒子平放在腿上,一手把着,另一手握着冯师延的手——本来直接盖在手背,如今已经习惯灵活调整姿势。冯师延也比较喜欢掌心相向,十指相扣,指根彼此挤压像一种浅层的非插-入式$ex。
  “还用蜡烛吗?”抵达清洁阿姨打扫过的公寓,冯师延拖出蛋糕问他。
  “当然,今天可是我生日。”
  尤晏脱得只剩一件黑色衬衫,慢条斯理卷袖子,手指衬在黑色底上愈发白皙修长。
  冯师延说:“我以为点过一次,你会不耐烦这些仪式。”
  “可这是你给我过的第一次。”
  冯师延纠正,“第二次,你十六岁那年我跟你说过生日快乐。”
  尤晏想起被踩烂的钢笔,怕她问起后续,打岔道:“我找一下打火机。”
  尤晏转了一圈屋子一无所获,最后打开燃气灶阀门,从上面借火。
  冯师延问:“你抽烟用的呢?”
  尤晏绽出一个笑,像怕气息把火苗呼灭,声音和笑容都很轻柔。
  “你来就不知道扔哪里了。”
  原来她等于禁烟贴,敷一贴顶几日。
  脑筋转一个弯,想通他的逻辑,冯师延不觉跟着莞尔。
  插蜡烛,双手交握许愿,尤晏像个幼儿园的小孩,每一步听从老师安排,虔诚也有点较真的傻气。
  蜡烛熄灭的间隙,冯师延顺口问:“许了什么愿望?”
  尤晏遥控开灯,客厅恢复光亮那瞬间,面容与话语同时撞进心里,牵起怦怦心跳。
  “明年你还给我过生日。”
  冯师延听不出作伪,讶然:“就这个?”
  尤晏拔掉蜡烛,第一声的“嗯”像哼唱。
  冯师延说:“多简单的事,你可浪费掉一次愿望成真的好机会。”
  尤晏说:“过年我再许一次好了。”
  “……”
  坐沙发离茶几有点距离,尤晏顺势窝到转角地毯上,冯师延也效仿盘腿而坐,但个头尴尬,只得改为坐自己后脚跟。
  尤晏拈起生日牌,把自己名字那端喂她嘴边。
  冯师延:“为什么让我吃‘你’?”
  尤晏挺正经:“割股啖君。”
  冯师延噗嗤笑出声,扶着他手腕送进嘴里,动作娴熟得像拿筷子。
  尤晏自己吃掉“快乐”,“生日”从中间拗断,分她一口“生”,自己一个“日”,然后分两块扇形蛋糕出来,一人一碟。
  盘腿久了有点僵,尤晏舒展一边腿,但太长了,不留意蹭到她的脚踝。
  叉子含在嘴里,冯师延缓慢转头,那边没停,还在蹭她痒痒。她忽然噢一声,放下叉碟,“我差点忘记给你礼物。”
  “……还真有啊。”尤晏也记起要事,朝卧室扬声,“床边桌上面抽屉的盒子,给你的。”
  冯师延揣着两只盒子跑出来,扬扬淡黄包装那边,“给我的?”
  尤晏向她伸手,冯师延递过淡黄盒子,他转一下手腕,没接,指指另外一个,“那才是我的吧?”
  冯师延把礼物给他,一边拆自己那份,喃喃中难掩喜悦,“这到底你生日还是我生日呀。”
  盒子里是一枚吊坠,尤晏当初随手画就的麦穗绕齿轮图案,比一元硬币稍大,齿轮银白,麦穗以玉做饰,整体的浅色中和朋克感,多了几许浪漫。
  “你还记得!”冯师延开心地挂上脖子,链子很长,吊坠缀在峰谷间。她低头按了按,很满意这个长度:“如果夏天穿吊带,刚好可以摆到这里。”
  尤晏暂停拆盒子,豁然抬眼,“暑假怎么没见你穿?”
  冯师延说:“没穿的你都见过,何必在意形式。”
  “……”尤晏垂眼拆盒子,两只耳朵像埋在雪地露出边角的粉手套。
  “好看吗?”冯师延自然挺起吊坠落在的地方。
  尤晏头也不抬,“好看。”
  “敷衍,你都没看。”
  尤晏豁然对上她的双眼,“我想看拘泥于‘形式’的。”
  冯师延笑着转回去挖蛋糕,“以物易物,公平交易。”
  尤晏展开盒子中暗蓝色领带,成熟的风格,订婚时候他也没尝试过。
  食指绕着一段,伸手戳戳她的胳膊,尤晏用类似“好不好”的口吻:“你帮我系上。”
  冯师延说:“我想看你只戴这个。”
  “……”尤晏微幅甩玩领带,轻佻道:“求我。”
  冯师延想了想,左手微屈,右手压左手,拜了拜。
  尤晏:“……这是拜年。”
  冯师延双掌合十,又福了福。
  尤晏:“……这是拜神。”
  冯师延玩够似的扑哧一笑,印去唇角奶油,把他变成木马,她骑上木马,亲吻他眼睑。
  “求你。”
  尤晏一副“好吧我勉为其难投降”的样子,提出交易:“你也只戴这个。”他拈起吊坠,转硬币似的拧转一把,附近衣服闪过细碎的光。
  冯师延说:“小意思。”
  她开始给木马系红领巾。
  手法也像刚入少先队的一年级生,不太娴熟。
  尤晏问:“又是网上学来的?”
  冯师延专注打结,语速有点慢,“不是……专柜导购亲手教的……好了!”
  勒得太紧,尤晏自己松开一点,跟随动作转转头。
  冯师延说:“等等——”她抬手又勒紧回去,“你再松一遍,动作特别好看。”
  “……”
  冯师延不愧是冯师延,连性$需求都坦然表达,区区夸奖算得了什么。
  尤晏重复一遍,冯师延得以看清“好看”的点在哪。
  松领带时食中两指勾着领带结,单独伸出的手指特别显长。喉结这一荷$尔蒙象征的标志刚好鼓在手指上方,他稍微转头时,似乎跟着滚了滚,曲线起伏得分外性感。
  尤晏说:“好看吗?”
  冯师延:“嗯。”
  “性感吗?”
  “……”
  她朝他嫣然,俯身给那双薄唇打下肯定的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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