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7)

  那是柏越第一次向他道歉时送给他的。
  肖承泽拿出手机,盯着和柏越的微信对话框,垂着眼思考了许久,终于发过去两个字。
  晚安。
  收到这条消息的柏越正准备睡觉,他看着手机,忍不住笑起来,睡意一扫而空。
  最好的防洪堤:晚安。
  柏越抱着手机翻来覆去傻笑了好久,才想起来回复。他也给对方发了一句晚安。
  白天的不愉快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二天一早,柏越就到肖家门口堵人。
  肖承泽买菜回来,看见门口的少年,微微一怔。
  柏越今天穿得特别好看,一身低调简约的春季新款,纯白色的挎包,看起来愈发充满青春活力。
  柏越冲他扬了扬下巴,大声道:昨天夏琴月她们就是这么堵我的,你今天可得陪我玩儿。
  肖承泽看了他一眼,半晌后平静地说:那你等我一会儿。
  柏越跟他走进房门,看着他把新买的菜放进厨房,接着又把电饭煲插上,然后还打扫了卫生,整个过程动作干脆利落,让他不由心生佩服。
  干完这一切后,肖承泽拿出一个黑色的挎包,把手机和钱包往里面一装,冲柏越点了点头:走吧。
  柏越看了眼某间紧闭的房门,小声问:你妈妈还在睡觉么?
  嗯。肖承泽在玄关一边换鞋子一边随意地应答。
  那平时都是你做家务吗?柏越又问。
  肖承泽换好鞋子,长腿跨出门槛,漫不经心地说:差不多。
  柏越跟着肖承泽走出家门,心里难免有些心疼,他说:那你平时岂不是要起特别早?
  习惯了。肖承泽的语气很平淡。
  柏越还想问一问肖承泽母亲的身体怎么样,但念及是对方的家事,还是没问出口。
  柏越坐上肖承泽的单车,跟他说想去电玩城。
  肖承泽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我不知道在哪。
  从小都是三好学生的肖承泽,没有去过电玩城。
  我知道啊。柏越的眼神有些小得意,我带你去。你下来,车给我骑。
  肖承泽没说话,把车让给了柏越,然后他默默地坐在后面。
  少年神气十足地坐在前头,仿佛不是在骑自行车而是在开跑车,在街道上风驰电掣,迎面而来的强风把两人的头发吹得十分凌乱。
  让一让,让一让。
  面对密集的人群,柏越丝毫不肯减速,一边按车铃一边高声喊着,脸上却带着从容不迫的笑容,一时间两人都成为了街道上的焦点。
  到了电玩城楼下后,柏越刚停车,肖承泽就冷声道:你怎么不直接骑上三楼?
  柏越一回头,看着肖承泽凌乱的发型,笑得都快岔气了,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形象也已经荡然无存。
  肖承泽看了眼柏越的头发,忽然伸出手,用修长的手指帮他把头发整理好。
  动作轻柔而又认真,就像在帮一只猫顺毛。
  柏越愣住了。
  过了几秒后,肖承泽收回手,一脸淡定地走进了商业楼。
  柏越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目光有些闪烁,过了很久,直到肖承泽停下来回头看他,他才如梦方醒地跟上脚步。
  他低着头跟在肖承泽身后,早已没有了刚才的神气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羞赧。
  没多久,两人到了电玩城门口。这家电玩城是方圆几十里最大的一家,装潢非常时尚,假期里聚集了一群学生,都在手里拿着许多游戏币,脸上洋溢着兴奋。
  柏越刚刚的羞赧立马抛到了脑后,他冲到前台买了一堆游戏币,像极了跷课来打游戏的坏学生,对这种地方熟悉得不像话。
  肖承泽,快过来!
  柏越兴奋地冲到一台娃娃机前,把机器前面空手而归的几个小孩赶到一边,胸有成竹地说:给你看看我的拿手好戏。
  柏越在穿书之前,曾被朋友戏称为娃娃机杀手。
  于是,旁边的几名初中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长相乖巧的少年在娃娃机里一抓一个准,没有浪费任何一个游戏币。
  肖承泽沉默地看了一会儿,也往旁边的机子投了两个币。
  然后迅速地打了水漂。漂亮的娃娃在空中晃了一会儿后掉了下来。
  肖承泽不服输地又投了两个币。
  这一次,柏越很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肖承泽抓着操控杆的手。
  来来来,我教你。柏越的眼睛里带有神采飞扬的光芒,你先往左,对准那只娃娃的脑袋,因为它的脑袋比较圆
  柏越教得很认真,并没有发现,肖承泽正定定地盯着他的侧脸看,看得近乎入迷。
  第23章
  娃娃机的机械爪抓上来一只圆脑袋的猫咪玩偶,虎头虎脑的样子有点傻气。
  柏越带着得意看向肖承泽,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两人的距离太近,他的手不禁抖了一下,猫咪玩偶在空中晃了晃。
  好在机械爪已经到了出货口,玩偶顺利地掉出了娃娃机。
  柏越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没有心思去关心战利品,迅速地收回手并往后退了一步。
  肖承泽的眼神很平静,他看了柏越一眼,弯腰把玩偶从娃娃机里拿出来。
  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抓着灰色的玩偶,递到了柏越的面前。
  柏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犹豫一会儿后说:这个你留着吧,反正是用你的游戏币抓的。
  肖承泽直直地看着他。
  几秒后,他点了点头,把玩偶放进了挎包。
  柏越没心思再去抓娃娃,在偌大的电玩城里玩了近一小时,消耗掉了所有游戏币后,他对肖承泽说:走吧。
  肖承泽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电玩城外面有一家麦当劳,甜品窗口排着长队在买新品冰淇淋。
  柏越看见黄桃味的甜筒,眼睛亮了一下。
  肖承泽看了他一眼,低声问道:想吃?
  柏越用力地点了点头。
  肖承泽径自走向队伍的队尾,并对一旁的柏越说:估计还要很久,不然你再去电玩城里玩一会儿。
  柏越摇了摇头,很自然地贴着肖承泽的手臂站着,笑着说:不去,陪你。
  肖承泽被贴着的那只手臂微微一僵,但很快又放松下来。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终于轮到柏越他们,店员却遗憾地说:黄桃味的卖完了,下午才有。
  啊?柏越的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好吧,那就奥利奥的吧。
  肖承泽主动付了钱,店员递给他们两支甜筒。
  虽然不是黄桃的,柏越还是很开心地咬了一大口。
  肖承泽不太爱吃这种甜食,但因为柏越一脸满足的样子,他还是拿起来尝了一下。
  这时,冰淇淋上面的几颗奥利奥饼干碎片忽然掉了下来,落在了肖承泽白色卫衣的领口。
  哎。柏越正好看到,他从包里找出纸巾,伸手帮肖承泽擦了擦,沾到了。
  他擦得非常自然,甚至是下意识的,丝毫没有察觉到两人的姿势有些暧昧。
  肖承泽看着眼前的少年,视线落在他认真擦拭领口的手指上,又转移到他的深琥珀色的眼睛里。
  柏越擦干净之后,还没来得及收回手,手腕却被用力地抓住了。
  肖承泽注视着柏越惊讶的眼睛,在对方试图挣脱时却不肯松手,眼神认真而坚定。
  你,你干嘛啊?柏越慌乱地红了脸,看了看周围有些异样的视线,你松开呀肖承泽
  下一秒,手腕一松,柏越忙不迭地收回了手,手里的纸巾揉做一团。
  柏越。
  肖承泽却忽然喊他的名字,声音平静却又似乎隐藏了很多情绪。
  柏越抬眼看向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心头一颤,因为那双眼睛里有太多他看不明白的东西。
  我
  肖承泽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轻启薄唇,有话想说却说不出口。
  柏越屏住呼吸。
  他能看见肖承泽因为紧张而微颤的睫毛,闪烁的眼眸,和上下滚动的性感喉结。
  柏越也跟着紧张起来。
  周围人来人往,却似乎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肖承泽身体往前倾,靠近柏越,压低声音: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明明对方和自己差不多高,但这突如其来的身影就像一座大山,压得柏越喘不过气。
  什,什么?
  柏越不敢看肖承泽的眼睛,只盯着他的耳朵,大脑里一片空白。
  我
  那句话就要从肖承泽的喉咙里蹦出来,却又如同一个咒语,怎么都说不出口。
  万千情绪闪过肖承泽的脑海,从来行事果决的他,这一刻竟犹豫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气氛的暧昧与紧张达到顶点时,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肖承泽微微皱眉,从包里拿出手机,上面显示的名字让他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
  柏越趁机往后退了一步,如释重负地放松下来。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都已经冒汗了。
  肖承泽走到一边接了个电话。
  柏越把汗湿的纸巾丢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回来的时候,发现肖承泽的脸色不是很好。
  怎么了?柏越关心地问。
  肖承泽攥紧手机,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找个地方说吧。
  柏越被他的表情弄得一阵紧张,点了点头说:去找家饭店吧,也快到吃饭时间了。
  柏越挑了家当地的特色菜馆,里面的人不是很多,两人坐到了窗边的位置。
  他本想问话,但肖承泽严肃的样子让他望而生畏,只好默默地点菜,点完后捧着一杯柠檬水,有些担忧地看着面前的人。
  漫长的沉默之后。
  肖承泽终于恢复到平静的状态,他淡然地说出了让柏越震惊的话语。
  我姐姐打电话给我,说她可能看到我失踪的爸爸了,她叫我去外地陪她一起去确认。
  柏越瞪大眼睛。
  真,真的吗?!柏越既惊又喜,那是好事啊
  话没说完,肖承泽却打断了他:我不想去。
  柏越愣住。
  几年前他不辞而别,从那以后,我过得很糟糕。肖承泽平静地说道,但我已经习惯了。对于他的不负责任,我无法原谅。
  他的语气太过沉静,就像是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柏越的心被紧紧揪着。
  肖承泽的姐姐肖琳高中毕业后没有去上大学,而是选择去外地寻找父亲。
  肖承泽的母亲在他离开后挑起家的重担,大病了一场。
  而肖承泽本人受到的影响,似乎远比他所表现出来的更严重。
  父亲二字,已然成了他的心结。
  柏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候似乎说什么都多余。
  菜一道一道地摆上桌子,肖承泽主动问服务员要了几瓶廉价的啤酒。
  柏越不太爱喝酒,但看着他借酒消愁的模样,也跟着喝了许多杯。
  或许是因为酒精带给柏越勇气,他忽然对肖承泽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姐姐会让你陪她去确认?
  肖承泽抬眼看他,眼神有些疑惑。
  可能柏越接着说,我只是说一种可能性。你姐姐可能是因为害怕,怕她看到的人不是他,所以才需要你陪她一起。
  桌上的菜有些凉了。
  肖承泽沉默地看着柏越。
  酒杯里的起泡慢慢升起又快速破灭。
  所以。柏越喝了口啤酒,眼睛亮亮的,为了你姐姐,去一趟吧。
  肖承泽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时间里,一直到吃完饭,肖承泽都保持着沉默,只是闷头喝酒。
  不过他没喝醉,眼神依旧是清醒的,主动去付了钱,并对柏越说:现在还欠你一顿。
  柏越都快忘了这回事了,没想到他还记得。
  两人走出商业楼的脚步都有些沉重。
  酒的后劲慢慢上来了。
  肖承泽本想骑车,但一阵冷风吹来,疼痛袭上太阳穴。
  柏越看了眼肖承泽有些恍惚的眼神,主动说:我来骑车吧。
  肖承泽也没推辞,只是闷闷地说了一句:你别骑太快。
  或许是因为喝了酒,他的声音竟显得有些温柔。
  柏越刚骑上车,后面就伸过来一双长手,自然地搂住了他的腰。
  他愣住。
  肖承泽把头枕在他的后背,呼出的气息热热的。似有若无的酒气飘进柏越的鼻子,让他有些恍惚。
  柏越没有阻止肖承泽的行为。
  他踩动踏板,任由后面的人抱着他,有规律地呼吸着,像是睡着了。
  柏越大气也不敢出,努力让车保持平稳。
  骑到一半的时候,柏越的背后忽然传来声音。
  其实我挺想他的。
  柏越愣住,想回头安慰他,肖承泽却像感知到了他内心的想法似的,闷声说:你别回头看我,好好骑车。
  柏越愣了愣。
  两人沉默了良久。
  微凉的风吹在柏越脸上,他有些分不清方向,辨认了好久才确认回家的路。
  我明天走。
  肖承泽在下车后,看着柏越,认真地说。
  柏越抿了抿唇,远么?
  很远的。肖承泽的脸颊有些红,眼眸却很沉静,要坐很久的火车。
  柏越脑子一热,说出了自己都惊讶的话。
  要不,我陪你去吧?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了好久。
  肖承泽定定地看着柏越,没有说话。
  在漫长的寂静中,他蓦然伸出双手,抱住了柏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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