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何为苦乐
朱红墙,琉璃瓦,雕栏玉砌,金碧辉煌,苏钰边走着,边四处张望着,觉得脑子里讲过的最为豪华的词语,用来形容长鹤老人的这个宅院,也应的上景。
那长鹤老人穿金戴银,拄着镶了宝石的拐杖,引着苏钰与萧逸慢悠悠的进了屋里。
或是到现在为止,萧逸算的上是陌离最得意的弟子,那便也算的上是长鹤老人最优秀的徒孙,所以见萧逸来,长鹤老人笑眯眯的,眼角处的褶子都飞扬到了鬓角。
慢慢悠悠,到了椅子处坐定,侍奉的丫头立马端了茶水递至面前,苏钰接过来一看,茶汤清澈清明,饮一口,清新高爽,唇齿留香,不由的点了点头。
长鹤老人眯着眼睛看了看苏钰,又瞧了瞧萧逸的眼神,笑呵呵的开口问道:“丫头,这可是今年刚刚采下的新茶芽,鲜的很吧。”
苏钰点点头,“确实好茶。”
萧逸在一旁微微一笑,刚要开口介绍,便听长鹤老人一摆手,意味深长的道:“丫头,你是萧小子的媳妇吧。”
苏钰脸色一红,点了点头,好奇道:“您怎么知道?”
长鹤老人哈哈一笑,饱满富态的脸,竟有些像那西方的佛祖弥勒,然后转着手中的玉扳指,得意的道:“我年轻的时候也经历过几段情事,所以从你们眼神之间,便能看出几分,我自是不像我那表弟,一辈子死心眼儿,只吊在了别人家的一棵树上,说是深情,其实就是他太过死板,若他有萧小子一半儿的花心眼儿,那树也不一定成了别人家的。”
苏钰一听,心里便有了个大概,该是那天玄派的老掌门年轻时喜欢过一个姑娘,末了那姑娘,竟是嫁给了别人,所以老掌门一生陷入情沼,孑然一生,直到如今。
更重点的是,苏钰听那长鹤老人的意思 ,就是萧逸那厮同他专情的掌门爷爷不一样,长了一副花花心眼儿,想来说不定,除了她,他还寻过别的姑娘做媳妇。
这样一想,苏钰脸色一沉,握着凤鸣的手瞬间有些紧了,如若那样的话,她说不定拔剑,就要将萧逸那厮给剁了。
萧逸在一旁同样脸色一僵,赶紧接过话道:“师祖,我如今心里只有钰儿。”
长鹤老人看看苏钰,满意的点点头,“这丫头确实不错,骨骼清奇,灵气十足。”
说罢,那长鹤老人招招手,朝着苏钰道:“丫头,你过来,我好好看看你。”
苏钰这边一听“骨骼清奇”四个字,顿时有些激动,因为自古以来,戏曲话本子上的高人收徒,大多都是用这个词语来夸赞徒弟的,所以苏钰一见有门道,便赶紧过去,坐在了长鹤老人身边的位置。
长鹤老人似是有些花眼了,眯着眼睛将苏钰看上了片刻,惊叹一声道:“这丫头不得了,有着扶龙御凤之才,将来可有翱翔九天荣登高位之机。”
苏钰一听,刚要高兴,却见那长鹤老人又摇了摇头,叹息道:“不过你此生坎坷,命途多舛,须得尝尽人世的苦啊!”
人世的苦?苏钰呵呵一笑,倒不在意,拍着胸脯道:“我生来就是农家的孩子,从未享受过荣华富贵,从小也挨过打受过饿,所以吃苦,我还是能吃的。”
长鹤老人一听,再次摇头道:“所谓苦,何为苦?有人觉得清贫是苦,有人觉得疾病是苦,有人觉得分离是苦,有人觉得孤独是苦,你所吃的苦,须得是你心中觉的苦的,才叫苦。”
苏钰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见寒暄的差不多了,便扭头看向了萧逸,递了个让他心领神会的眼神。
萧逸那头接收到暗示,也不做什么开头铺垫,直接道:“师祖,你的轻功秘籍呢?”
长鹤老人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并没有直接回应萧逸的话,而是使劲睁着眼睛,看向了马车上拉过来的箱子。
萧逸眼睛敏锐心思活泛,即刻出言道:“师祖,这次来的匆忙,没有准备别的,想着入春该裁新衣裳了,就给您带了一箱金边镶绣的彩缎。”
长鹤老人一听,眼睛里放了光芒。
“可是天玄那老家伙私藏的那箱?”
萧逸点点头。
长鹤老人一听,笑呵呵的肚子直颤,然后用拐杖拄着地道:“我向那抠门的老家伙讨要了许多次,他都不肯给,倒还是你乖巧,知晓的我的心意。”
萧逸勾起唇角一笑,语气乖巧的道:“那秘籍……”
“有,有,有!”长鹤老人连连点头,挠着脑袋想了想道:“库房中有个装银子的箱子磨破了底,那书如今该是垫在了箱子下面。”说着,那长鹤老人便指挥着手底下的侍从,去库房里找寻一番。
不消片刻,那侍从果真捧着一本书来了,苏钰按捺不住,赶紧迎上去接了过来,拿在手里细细观看。
这一看,苏钰顿时有些无语,只见那书籍的四个边角,似是已经被老鼠咬过,坑坑洼洼,一动书页,还往下掉着碎渣,可幸好,书本打开了,里面记录内容的文字虽然有些陈旧,但是并不曾缺少,除了不太美观,也并不影响阅读。
苏钰乐呵呵的道了一声谢,然后小心翼翼的,将书收了起来。
几个人寒暄了一阵功夫,那长鹤老人直接将苏钰和萧逸送到了家门口,虽然热情的程度是感受到了,可是眼看到了吃饭的时间,竟也不留着他们吃上一顿再走。
上了马车,苏钰想着来时拉着的整箱华丽的彩缎,如今半天功夫,回去之时就变成了一本被老鼠啃过的破书,再回忆一下那长鹤老人贪财的模样,苏钰便有些不解了,依着人这番岁数,和经历过的事情来说,该是已经放下了名利,为何活到暮年,反而又入了那金钱利益的深渊呢?
马车行驶着,似是走到了一条街道里,叫卖吆喝声,欢歌笑语声,不断的传进了马车里,苏钰心头诧异,他们来到的这个地方,不过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镇子,为什么这里的人不仅没有受到匪兵的祸害,还过的如此安逸富足呢?
掀开车帘,苏钰朝着外面望了望,瞧着这里的百姓果然比别的地方好上许多,最起码少了那种乱世困境之中的悲伤和绝望。
萧逸看看苏钰,提议道:“饿不饿,我们下去走走吧。”
苏钰欣然应允,叫停了马车就跳了下去,朝着人多的地方跑了过去。
挤进了人群中,苏钰瞧见,那层层叠叠围着的,是一个捏糖人的小伙子,那小伙子虽然年纪看上去还不大,可这捏糖人儿的手艺,确实不错,绵软的糖泥在他手上来回翻转变化,形成各种各样的形态,有乖巧可爱的小白兔,也有凶猛霸气的大老虎,还有一只眯着眼睛,狡猾俏皮的狐狸。
不一会儿,苏钰看着那小伙子手中又快速捏出了一只肚大腰圆的小猪,短小的尾巴蜷缩着翘起一个有趣的弧度,甚至把那小猪贪吃懒惰的神态,都带上了几分。
周围的孩子屏息看着,待那小猪一完成,挂上了竹签子,都开始拍着巴掌蹦起来,欢呼上几声。
苏钰也随着拍了拍手,然后指着那圆滚滚的小猪朝着萧逸道:“你看看,它多像你。”
萧逸笑笑,伸手将那小猪取下来递给苏钰,又一伸手,将那只俏皮狡猾的狐狸拿在手里,比在苏钰身前道:“这个果然也更像你。”
苏钰凑过去一低头,趁萧逸不注意,将那狐狸的脑袋咬了半个,哈哈大笑道:“才不像呢。”
人群中,萧逸看着苏钰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眼中的柔情渐渐化成了一湾深不见底的海,然后将手中的狐狸放在嘴里轻轻咬了一口,果然香甜的滋味,沾染的满心满口都是。
在热闹的人群中走了一段,苏钰眼观六路,听的也是四面八方,大致也听出了些门道,于是又挤到萧逸身边,踮起脚凑着他的耳朵道:“我听着,这里的人,都十分敬仰一个叫贺老的人,也不知这贺老,是怎样一位英雄人物。”
萧逸听了,了然的点点头道:“那贺老,我们已经拜见过了。”
苏钰眼珠子一转,顿时恍然大悟,“长鹤老人!”
萧逸提点道:“随着我,该唤一声师祖。”
苏钰挠着脑袋,心中敬佩,“原来师祖收集钱财,也不光是为了自己。”
萧逸认同,点头道:“师祖年轻的时候,仗剑行天下,孑然一生不求功名,年岁渐渐长了,才发现百姓安康富裕,靠的不是一身正气,而是他向来看不起的金银之物。师祖还说过,他入了世俗,才知道自己力量渺小,能护住的,仅仅也就是方寸之间的地方,且若世道大乱,倾巢之下,这镇子也未必能得的了周全。”
苏钰叹息一声,感叹那抠门贪财的长鹤老人说的极对,纵然他言语中表现出的尽是自己无能为力的无奈,但是那份心境胸怀,已经超脱出了太多自认为是大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