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他瞧向傅陵:“我倒是不知,旧京何时有这般出类拔萃的画师了?”
  傅陵面色不善:“我也瞧着画功出众。夫子不如把画给我,我的废稿我收藏。”
  宋矜自然不肯,笑道:“这画中人的风姿如此超凡脱俗——”
  他故意顿了下:“这世上若真有这般人物,那我可要散尽家财千方百计地见一面。如今拿到这画像,有个词叫什么来着……”
  宋矜弯起眉眼:“爱不释手,就是这个词。”
  傅陵心道我这夫子怕不是故意来气死我的,一边又深知宋矜的脾性,不能与他较真,只好保持黑脸沉默。
  苏遥左右瞧瞧,笑道:“那,先生既然喜欢,便送与先生吧。”
  宋矜还要说话:“这不妥吧?不是许先生‘特意’专送苏老板的吗?”
  傅陵听见他的声音就心梗,沉声开口:“苏老板既舍得割爱,夫子就拿好了。苏老板虽然好说话,夫子也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傅陵这话说重了,宋矜就偏要气他:“是吗?但分明就是许先生‘特意’送苏老板之物,我怎好横刀夺爱?还是还给苏老板得好。”
  傅陵的面色冷得快结冰了。
  苏遥不大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傅陵这个脸色,他还挺明白的。
  傅鸽子生气了。
  撤。
  苏遥笑道:“先生喜欢,送给先生便是。左右我与这位许画师相熟,想要画作,很容易得。”
  宋矜不依不饶地逗傅陵:“看来苏老板与许先生,关系挺亲近。”
  鸽子好像快炸了。
  说多错多,苏遥随口敷衍两句话,快步抬腿走了。
  院中清静两分,傅陵眼皮不抬:“夫子开心了吗?”
  宋矜瞧他满脸都写着“快点滚”,好整以暇地笑笑:“我开不开心不要紧,要紧的是——”
  “你家这苏老板,外头挺多人惦记啊。”
  傅陵深吸一口气。
  从小被宋矜教到大,脾性被他摸得一清二楚。
  夫子真是太懂怎么气人了。
  宋矜看他当真不悦,才正经两分:“我不也是好心提醒你么?”
  “好不好心,夫子自个儿清楚。”傅陵眼皮不抬。
  还真把人惹毛了。
  宋矜给他倒茶:“别跟我闹脾气。”
  傅陵也不会真和自己老师生气,顺手接过:“吴叔把人领进来,就是想给夫子看一眼。夫子瞧着,人怎么样?”
  宋矜顿一下,眉眼弯弯:“比你好看。”
  傅陵眸中蕴出淡淡笑意,又道:“夫子满意就好。择日不如撞日,这便算夫子见过了。”
  “我若是不满意呢?”
  宋矜方问出口,便想到,以傅陵那么毒的眼光,能放在心上之人,旁人不可能不满意。
  他默了下,语气终于正经两分:“虽然你肯定自有主意,我只与你说一句。你有眼光,但也别把旁人当瞎子。”
  又回味一下,笑道:“我可看着,人家眼里根本没你。”
  傅陵不咸不淡:“有夫子这幅人样子在这,旁人哪会看我?”
  “别。”
  宋矜抿口茶,“你拐不走人,是你没本事,别攀扯我。”
  又点点桌子:“想要人,得多上点心。”
  傅陵默一下。
  宋矜也提醒到位了,成不成的,还是得看缘分。
  院中静一下,宋矜又念起:“那块玉,你又拿出来了?”
  傅陵淡淡道:“我喜欢。”
  宋矜“嗯”一声,想试探一句,思索片刻,又作罢了。
  傅陵饮了口茶,提起:“陆屿有没有和夫子说过书院这次小试的第二名,苏言?”
  “提过了。”
  宋矜默了默,“我去看过试卷,确然出类拔萃,他不在头名,是你故意压了。”
  顿了下:“单论一篇赋文,看不出什么。这孩子又写的馆阁,方块字都长得一样。我说不好是不是。”
  傅陵默了下:“如果他是,苏遥还什么都不知道。”
  宋矜却笑了笑:“若他是,就合该小皇孙先被我们寻到。”
  说着,又颇为恨铁不成钢:“你既认识人家苏老板,平素怎么不多走动?这回还是陆屿先察觉的。”
  还补一句:“怪不得认识这么久了,人家心里还没你。连情敌都摆不平,要你何用?”
  傅陵让他劈头盖脸地骂一顿,送人走了,又抱起桂皮。
  桂皮毛绒绒的,又吃又睡一个春天,愈发滚圆。
  傅陵抱着沉重的一大坨坐在院中,明晃晃的日头自树影之间洒下,吴叔跑来:“公子,收了封信。”
  傅陵略有心堵,只道:“念吧。”
  吴叔本想说这信奇怪,信封没有字,却也并非平素密信的制式。
  但傅陵似乎心情不佳,吴叔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接拆开信封。
  “世兄敬启。前日听闻世兄急病,心急如焚,然碍于男女大防,未曾亲往探看,望世兄一切安好。”
  这信好生奇怪。
  吴叔接着读:“昔年父母之命,不知世兄还曾记得否?缔结良姻,乃两姓之喜。遥想孩提时期,曾与世兄共读家塾,时年尚小,常有逾矩之处,承蒙苏世伯苏伯母与世兄不弃……”
  吴叔顿了下。
  这是给苏老板的信?
  吴叔停住,去看傅陵,却发觉傅陵面色黑沉。
  ……也是。
  苏老板竟然是有婚约的吗?
  吴叔突然有些手抖。
  千算万算,万万没算到有婚约。
  怎么……这要不是送信送错了,我们大公子还不知道这事呢。
  送信这事,还得从成安去谢氏刻坊送点心说起。
  成安把点心送到谢氏刻坊,正赶上刻坊发喜糖,说是谢家大小姐要成婚了。
  成安蹭着吃上两口,回书铺时,却见一个眼生的小厮立在门口。
  柜台放着一盒子喜糖,他手中拿着封信,只道:“这封信是我家小姐吩咐,要送给苏老板。”
  成安要接,那小厮却直头直脑的,不肯给:“我家小姐说了,这信得亲手交到苏公子或者齐伯的手中。”
  苏老板不在,齐伯也出门了。
  只有阿言在看店,阿言无奈道:“方才我要了,他也不肯给。”
  这小厮年岁小,瞧着还特别地轴。
  成安只能道:“我家公子一会儿就回,你等一等?”
  “已经等许久了,等我回去糖都发没了。”小厮着急,“苏老板去哪儿了?”
  阿言并不知道傅陵住处,成安便仔细告诉他。
  瞧他呆头呆脑,还说了好几遍。
  小厮应声,忙忙地跑了。
  成安瞧他飞快的身影,不由担忧:“又不认识咱们公子,别送错了。”
  阿言笑道:“你方才不说了吗?公子好认极了,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就是。”
  谁知道,这呆呆的小厮压根没有照着这个标准找。
  他跑来傅宅,吴叔刚送宋矜走。
  小厮着急回去,远远瞧见门口立着一老人,只道一定是齐伯了。
  大小姐说苏公子身子不好,齐伯一般都不敢离开他身侧。
  这定然就是了。
  他把信交给吴叔:“这是我家送给你家公子的信。”
  大小姐嘱咐了不能张扬,他索性连名姓也没报。
  吴叔接过信,一脸茫然。
  话说得没头没尾,还送完就跑了。
  谁家的仆从,做事这样不得力?
  吴叔奇怪,又担心是出了什么要紧秘事,忙拿进去了。
  然后便有了方才之事。
  吴叔偷偷瞧傅陵一眼,心中一个哆嗦,忙低头,飞快地把信翻上一遍。
  是退亲!是退亲!是退亲!
  大公子,这是退亲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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