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节

  封煜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但这话被她说出来,封煜竟也没甚意外,他放下手中把玩的杯盏,扫过一动不动的伶人,睨向阿妤,轻挑眉:
  “难得你会喜欢这些。”
  稍顿,他才又说:“钰修仪既叫你们跳,你们就再跳一次。”
  殿内中央的女子才缓过气,玲珑的身子顿时一僵,柳嫔也忙扯出笑:“皇上,这不是——”
  陆才人乐于看戏,轻飘飘地打断:“不过跳支舞罢了,能博钰修仪一笑,也不枉她们辛苦这一遭,又不是多金贵的人儿。”
  柳嫔咬牙,这和她预想的结果相差太大。
  那女子也不想跳,她又不是真的伶人,给皇上献舞,那是情趣,可如今,算怎么回事!
  那些伶人儿面面相觑,但终究不敢违令,琴声复又响起,那女子僵了片刻,才跟上节奏,这不情不愿地,纵再好看的舞也要打上折扣。
  阿妤抚额,没等她们跳完,就打断了她们,轻哼了声:
  “既不愿,那就别跳了,少拿这些来糊弄本宫。”
  她失了兴趣,眉眼恹恹地倚在位置上。
  琴声戛然而止,这时,柳嫔连忙插上话:“皇上,这是姜美人。”
  一声姜美人,底下那女子终于揭开面纱,眸子红红地跪地请安,也是,她身为妃嫔,却给另一个妃嫔跳舞,的确算得上委屈。
  而另一个人却是更委屈:“什么嘛,堂堂后妃竟学伶人当众纵舞,还让妾身误会了去,若传出去,那岂不是在说妾身恃宠而骄?”
  柳嫔和姜美人哑口无声,何谓倒打一耙,她们今日才算见识到了。
  周修容也轻蹙眉,不赞同道:“此般行为,的确不雅,有失尊卑。”
  姜美人羸弱地服身,那纤细的腰肢可谓诱人,她含泪说:“皇上,妾身不是……”
  封煜掀起眼皮子,不耐道:“还不退下。”
  他眉宇间有不喜,似是觉得丢人现眼。
  姜美人脸色一白,她自进宫后,就遭同宫妃嫔算计,生了场病,被这后宫忘得一干二净,偏生她容貌极佳,更是自幼学舞,心底甚是不甘,如今柳嫔给了她一个机会,她几乎是孤注一掷,可却没想得了这么一个结果。
  阿妤没去看她失魂落魄的神色,这舞虽可称好,但还比不得在绍州时,周五姑娘在夜色湖边的那一舞。
  姜美人刚黯然退下,场上忽地生了乱,柳嫔似想站起身,可不知怎得,她忽地捂着小腹伏在了案桌上,疼得细眉皆蹙,叫四周人惊呼出声。
  阿妤离得她较远,也跟着站起身,朝后退了两步,掩唇似错愕不堪,心底却是松了口气,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明月楼和芳林苑离得并不远,封煜冷着脸叫人传太医时,皇后也连忙让人将其抬回宫。
  半刻钟后,芳林苑灯火通明。
  太医匆匆赶到,自打周修容当初小产后,后宫怀孕的人似都要受些苦,就连阿妤当初都两三次险些小产,这次数多了,后妃竟不如当初惊恐了,但终究是紧张不安的。
  刚进芳林苑,周修容就拉了阿妤一下,低声说了句:“不管待会发生什么,姐姐都不要掺和进来。”
  阿妤差些没控制住变了脸色,这是什么意思?
  周修容莫非在这里面做了什么?距离她说了柳嫔的事后,不过短短半日功夫而已,这……
  这次,阿妤终于在芳林苑内闻见了淡淡的血腥味,柳嫔疼得浑身轻颤,泪水流了满脸,带着分惊恐,不住地叫人救她。
  阿妤看得直拧眉,柳嫔这副模样,竟叫她一时分不清,今日这事究竟是不是她自导自演了。
  须臾后,太医要施针,阿妤等人被请到了外殿,还有人不断议论这是怎么回事。
  封煜脸色微差,皇后走上前,担忧地问了句:“皇上,这里的事可要通知母后?”
  没有过多考虑,封煜就直接拒绝:“不必了,天色已晚,无需叫母后跟着烦心。”
  本就够乱的了,母后那般重视皇嗣,让她知晓,除了叫她担心外,没甚旁的作用。
  等了许久,才从内殿传来,柳嫔是因误食了寒性的食物,才会如此。
  明月楼早就叫人看管起来,值夜的太医皆在此,和宫人连忙赶往明月楼,一炷香左右方才回来,小刘子忙上前一步,将手中的汤碗奉上:
  “皇上,太医查明,这燕窝粥中有少量的红花。”
  在场的人脸色微变,那份燕窝粥可不止是柳嫔一人所有,当时这燕窝粥送上来时,柳嫔还说过,夜间微寒,这燕窝粥是她特意叫御膳房备好的。
  陆才人当场就说:“可这粥,我们都喝了!”
  她刚说完,在场的人脸色岂止是难堪,小刘子越发低下头,艰难地说:“太医查过,几乎每个人的燕窝粥中都有红花。”
  这般,连阿妤也变了脸色,下意识地护住小腹,这红花若饮多了,可不止有孕的人有碍,可是会女子于子嗣困难的。
  封煜也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当下道:
  “凡是碰过这燕窝粥的人,都带过来!”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人怯生生地插了句话:“其实……有一个人并未碰燕窝粥……”
  阿妤捏住手帕,想起之前自己过于谨慎,碰都未碰案桌上的吃食,不禁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扭过头,就见曾被柳嫔罚过的孙宝林,胆怯地说:
  “今日钰修仪一口吃食都未碰——”
  “放肆!”
  第133章
  “放肆!”封煜直接打断了孙宝林的话。
  他颇为不耐, 但凡碰到皇嗣一事,最后皆要牵扯到钰修仪身上,没完没了。
  他说:“朕今日也未碰任何吃食, 你怎么只说了钰修仪?”
  孙宝林脸色一白, 噗通跪地不起:“妾身不敢!”
  阿妤亦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讶然地嗔圆了眸子, 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 才回过神来, 走近封煜, 拉住他的衣袖, 乖巧地解释:
  “皇上,妾身是晚膳时用得多了,才没了胃口, 更何况, 妾身素来不爱吃甚么燕窝粥,您是知晓的。”
  她原是想斥孙宝林的,但皇上这句话可比她说千万句有用, 她心情稍好, 自然就乖巧起来。
  阿妤见他脸色依旧不虞,轻扯了扯他的手:“皇上别生气,妾身都习惯了……”
  她抿了抿唇,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 声音低低弱弱下来,敛着眉,泄了分委屈。
  孙宝林身子微僵,她注意到钰修仪尚未用吃食,其实不过偶然, 但那日柳嫔罚她,而钰修仪和周修容视而不见的场景却印在她脑海里,所以在刚刚,她才会没忍住站出来说了那话。
  可皇上态度明摆着,根本没怀疑过钰修仪。
  孙宝林咬紧的唇,垂下眸,掩住心底的那丝缠绕不止的嫉妒。
  阿妤的话自不会叫封煜的心情好上一分,他明知她是故意这么说,却依旧不悦,因为她说得根本没甚错。
  可不就是习惯了。
  封煜倒是有些想不明白,钰修仪如今是除了皇后外位份最高的妃嫔,平日又有恩宠在身,怎得这些人敢肆无忌惮地攀扯她?
  他隐隐记得,当初的淑妃受宠时,众人对其毕恭毕敬,不敢有一丝失礼。
  这番恩宠到了钰修仪身上,却是大打折扣,甚至她还有皇子在膝下,究竟和淑妃不同在何处?
  这时,派去清查的宫人回来,还有御膳房的方公公,问题出在吃食里,叫他脸色微有些难堪。
  封煜拢了思绪,任由阿妤拉着他没管,冷眼看向方公公:
  “柳嫔设宴的燕窝粥出于何人之手?”
  方公公躬身行礼,在看见钰修仪的动作和皇上放任的态度时,眸色稍闪:“回皇上的话,这粥是奴才亲自看着的,奴才可以肯定,这粥在御膳房时,绝没有问题!”
  至于出了御膳房后,他就不得而知了。
  这颇有推脱罪责的言外之意,叫众人听得各有心思。
  稍顿,方公公迟疑地说:“奴才记得,端走燕窝粥的是柳嫔宫中的人,她们催得紧,几乎是粥刚熬好,就被端走了。”
  他话落,提出疑惑的却是周修容,她蹙着细眉:“柳嫔特意点了粥,又是由柳嫔的人端走,最后还是柳嫔出事,这……”
  从头至尾,这件事中出现的只有柳嫔,周修容没说出后面的话,可总有人心直口快,当下脱口而出:
  “那总不会是柳嫔自导自演吧?”
  自己害了自己,再贼喊捉贼?陆才人话说出口后,不等旁人训斥,就自己摇了摇头,没这个道理,什么能比皇嗣重要?
  可这话落入有心人耳里,却让这些人心底泛起了深思。
  阿妤瞥了眼疑惑不解的周修容,不自觉想起进来时,她说的那句话,这事有可能和她有关系吗?
  她不知周修容有何计划,也恐坏了她的事,索性闭嘴不语。
  但她不说话,却不代表别人不会提及她,自陆才人说完话后,方公公就指出了端走燕窝粥的宫女。
  那宫女慌乱地跪出来,被这仗势吓得快哭出来,连连摇头:“皇上和娘娘明察,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怎么会害主子呢……那燕窝粥是秋儿姐姐让奴婢去端的,奴婢只是听令行事啊!”
  她口中的秋儿姐姐,是柳嫔的贴身宫女,此时正在内殿伺候柳嫔。
  封煜不说话,皇后只能站出来,问:“这粥出了御膳房后,除了你,还经过何人的手?”
  “奴婢从御膳房直接端到明月楼,交给了秋儿姐姐,没……”说到这里,她顿了下,似恍然大悟,想了什么,立即说:“奴婢途中遇到过一人!”
  “何人?”
  阿妤也侧眸看过去,恰好和那宫人对上视线,她拧起眉,不虞道:“看本宫作甚,莫非你还遇到本宫了不成?”
  那宫女吓得瑟缩了下身子,忙慌乱地摇头:“不是,不是,但……奴婢遇到的,是钰修仪宫中的人……”
  她这话一出,孙宝林立刻松了口气,说道:“皇上,您听这宫人的话,柳嫔总不会自己害自己,这宫人路上遇到娴韵宫中的人,钰修仪今日又什么都没用,怎么会这么巧?”
  阿妤也怔了下,她宫中的人?
  “谁?”
  “是……宋嬷嬷。”
  倏地,阿妤就松了口气,她当是谁呢,她宫中即使琉珠会背叛她,但这宋嬷嬷却不一定会,谁叫她是皇上的人。
  宋嬷嬷伺候了封煜近二十年,若非阿妤当初有孕身子不好,封煜如何也不会再将宋嬷嬷派出去。
  对他来说,宋嬷嬷在某些时候堪比太后,毕竟他自幼和宋嬷嬷相处的时间要比太后多得多,宋嬷嬷绝不可能在没有他命令时,对后宫妃嫔出手。
  果不其然,听见是宋嬷嬷后,封煜连怀疑都没有,直接不耐烦地拧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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