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小家伙并不清楚这种特别会带来什么后果,但是直觉告诉他,他应该乖乖闭好嘴巴,守住这个秘密。
  顾橙子努力维持着平易近人的表情,笑得嘴角都僵硬了,抬眼一瞧,男孩缩着脖子,眼巴巴站在原地,依然不敢靠近。
  顾橙子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暗自嘀咕,她长得没那么可怕吧……
  既然山不来就她,她只好去就山了。
  顾橙子站起身,朝小家伙挪动两步,四周观察了一圈,偏僻的郊外人烟稀少,鲜少有人路过,便放心从身后摸出一个苹果,微笑着递过去:“是不是饿了?快吃吧。”
  她并不担心男孩会泄露苹果的秘密,毕竟他看起来实在小了点,就算说出去,别人也不一定会相信他。
  何况,说她茫然自信也罢。
  那样一双干净澄澈的眼睛,它的主人不会是个城府深沉的孩子。
  男孩两只小手不安地攥着,眼底闪过一抹挣扎,半晌,才慢吞吞伸出手,和顾橙子四目相对,试探性地接过了苹果。
  苹果才从果树上摘下来,还沾着露水,抱在怀里沉甸甸的,有些重量。
  他低头盯着苹果看了一会儿,又偷偷瞄了眼顾橙子,眼眶泛起泪花,小声道谢。
  声音跟蚊子似的,嗡嗡嗡,听得不甚清晰。
  顾橙子笑了笑,眸底一片温和之色。
  想不到异世他乡,她竟然还有帮到别人的一天。
  男孩挨饿了很久,这会儿顾不上擦水,捧着苹果直接嗷呜一口咬了下去,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像一只偷吃的小仓鼠。
  顾橙子怕他噎着,也不催他,侧了侧身,挡住旁边路人投来的视线,等他全部吃完,小肚皮微微挺起,才拿纸帮他擦干净嘴巴和小手。
  不知不觉,他已经不再排斥她的接近。
  顾橙子摸摸他的小脑袋:“饱了吗?”
  男孩打了个小小的饱嗝:“嗯嗯!饱了!”
  说话间,周围渐渐热闹了起来,该上班的,上学的,一个个都从家里钻了出来,商业街里的全息投影大屏开始循环播放一则换装广告,身材曼妙的女明星站在舞台上翩翩起舞。
  顾橙子这才想起还有正事没做,拍了拍衣服正欲起身,衣角突然被一只小手牢牢拽住。
  偏了一下头,疑惑看去,小家伙捏着薄薄的一层布料,抿着唇,表情纠结得像个小老头。
  她以为他还想要苹果,故作严肃地沉下声:“不可以贪心哦,苹果一天吃一个就可以了,吃多了小肚子会疼的。”
  小家伙眨巴眨巴眼,反应过来,连忙酡红着脸摆手:“不是不是,我吃饱了。”
  他努力踮起脚,尝试凑到顾橙子耳边,可身高太矮,半天没够上,急得直跺脚。
  顾橙子扑哧一声被他逗笑,慢慢弯下腰。
  下一秒。
  她听见男孩干净稚嫩的嗓音一字一字,悄声道:“姐姐,你是不是在找黑市啊?”
  顾橙子:……???
  -
  所以说,惊喜总是来的那么突然。
  顾橙子牵着男孩的手,跟着他避开纸醉金迷的舞厅,穿过吧台,来到一家酒吧的后院。
  踏进这里的第一感觉,就是太冷清空旷了。
  根本不像是传闻中每天有无数散客进出的黑市,整个院子里除了几张飘在半空的喷气桌椅,两三株枯败的花草,空无一物。
  间或有三两个人说笑着从走廊穿过,打破这一方诡异的静谧。
  顾橙子环顾一周,不由纳闷。
  作为全德古拉星球最大的地下交易市场,黑市少说也得好几千平方米,怎么就这点大个小院子?
  她想得太入神,连小男孩松开她的手都没注意,直到掌心冷不防被塞了个冷冰冰的球状物体。
  顾橙子冷得一哆嗦,翻开一看,是个从未见过的星空玻璃球。
  黑色的洪荒宇宙里点缀了蓝色的浩瀚星海,水雾缭绕,仿佛要把人吞噬进去。
  不知道是用什么特殊材质做的,泛着一丝丝凉气,饶是在掌心里握了大半天,也不见有升温的迹象。
  小男孩举着小铲子,哼哧哼哧把土埋回盆栽,喘着气跑回顾橙子身边,抓住她另一只手:“小姐姐,闭上眼,心里说,想要进去。”
  顾橙子颇有意思地瞅了眼小大人似的男孩,一一照做。
  再睁眼时,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同于未来风格的线条式建筑,在这里,宛如进入了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往里绵延十公里,一整条长街全是欧式复古风小屋,尖尖的菱形屋顶,矮小的门板,不会冒白烟的烟囱……
  最显眼的还是广场中央的那座高塔。
  耸天入云,千斤重的石块一层层堆砌上去,一眼看不到顶,极其巍峨壮观。
  顾橙子缓缓合拢长大的嘴巴,用力地吞咽口水,实在难以置信:“团团,我们没走错吗?”
  团团肯定点头:“嗯,妈妈带我来过好多次,不会错的!”
  你没错,是我的脑子它有自己的想法……
  顾橙子默默想。
  团团很是认真地当起了小导游,板着小脸,遥指那座高塔说:“橙子姐姐,那边那座塔就是黑市管理委员会,所有新人都要去那边登记,然后拿一个圆球球。”末了,他又添了一句,“……是妈妈告诉我的。”
  顾橙子听他落寞的语气,心脏像是被人捶了一拳,不太好受。
  来的路上,她和团团聊了很多。
  说起来,他们俩倒是挺有缘分,团团和她一样是个地道的东方人。
  父亲本来是个帝国军人,可在他出生没几天,虫族来犯,他父亲那一整个军团都中了埋伏,惨死在战场上。
  母亲身体本来就不好,噩耗一传来,更是怒急攻心,吐了血。
  家在第五区,已是贫穷落后,这下子雪上加霜,没多余的钱治病,缠绵病榻拖了好几年,哪怕现在医疗如此发达,到最后终究躲不过一个死字。
  可怜的小团团还没来得及取大名,父母就双双撒手人寰。周边的邻居看他可怜,就每人接济一点,这么磕磕绊绊,倒也活了下来,就是营养太差,一直瘦瘦小小的长不结实。
  前几天,团团刚一个人过完六岁生日,拿着攒了许久的零用钱,想要上街买点玩具,谁知道走到半路,碰上一伙星际强盗,直接被抢了。
  好在那些强盗只图财,人性未泯,团团幸运地从他们手里捡回了一条命。
  等他跌跌撞撞找回了家,却发现家里的门被人上了锁,他没有钥匙,也进不去,附近邻居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态度大变,都不肯收留他,其中一个平时就脾气暴躁的男人还用皮带狠狠抽了他一顿。
  小团团疼得大哭一场,又找不到上锁的人,只能到街上来流浪,晚上困了就在小巷子里蜷缩着睡一觉,第二天去收容所要点吃的。
  今天他醒来后,饿着肚子在街上到处乱逛,正好遇到了在啃苹果的顾橙子。
  之所以问是不是在找黑市,是因为他发现她一直在酒吧附近徘徊。
  以前母亲没离开的时候,总带他到一个叫黑市的神秘地方,就是先进酒吧,再从花盆里挖出一个圆球球,牵着他的手让他默念“进去,进去”。
  顾橙子深深看了眼这个乖巧的男孩子,心里不能说是没有感触的。
  她从小是父亲带大的,几乎没见过母亲,高考失败后,每天被逼待在狭小的厨房里,过着和油盐酱醋,锅碗瓢盆作伴的日子。
  辛辛苦苦活了二十五年,一场恋爱都没谈过,最后连死相都那么凄惨,说不定还要暴尸街头,她以为自己的经历已经够糟了,没想到团团的经历比她还要糟糕百倍。
  顾橙子感同身受,愈发不是滋味。
  团团并不知道顾橙子心里的想法,母亲去世后,他很久没来黑市了,今天重游故地,难免兴奋了些,抬腿就想往人群里窜。
  顾橙子眼疾手快地拽住他:“团团不行!这里人太多,你一个小孩子很容易走丢,得拉紧姐姐的手知道吗?”
  大概是她一时情急,没控制好语气,团团身子一颤,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嗯……我会牵好橙子姐姐的。”
  顾橙子:“……”
  草,又嘴瓢了。
  顾橙子心中一阵懊悔,赶紧将小家伙揽进怀里,轻抚后背:“团团是个听话的孩子,乖乖的,等姐姐赚了钱,我们一起去买你想要的玩具,好不好?”
  团团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可以吗?”
  顾橙子点头:“我从来不骗人。”
  小孩子的眼睛是最能看透人心的,团团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默默把自己的小手放在顾橙子掌心里,小声地嗯了一声:“好吧。”
  -
  高塔外观看起来像是中世纪的建筑,可一走进去,立马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高级感。
  宽敞明亮的大厅里设置了上百个窗口,星罗棋布,穿着侍者服的机器人捧着一叠叠文件,飞快穿梭在人群中,两侧的玻璃旋转楼梯只要站上,按下楼层数,便可转瞬之间到达。
  顾橙子微微讶异了一秒,回过神来,牵着团团朝里走。
  这大厅里基本上都是来登记的新人,必须先到预约机器那儿取了个号,顾橙子填完基本的信息资料,点击提交,很快,大屏幕上显示出她的名字。
  88号窗口。
  由于各个窗口之间距离不短,门口配置了载客缆车,顾橙子带着团团坐上最前面一辆闲置的缆车,在地点栏上输入数字88,缆车缓缓启动。
  来黑市之前,顾橙子打听过一些消息,首先关注的就是身份证,毕竟它太重要了。
  这年头,星际身份证等同于通行证,没有身份证,甭管去哪个星球,在档案里都是黑户,寸步难行。
  顾橙子开始担心新人登记会需要,后来一打听,才发现并不用。
  黑市和联邦的其他地方不同,它不受制于政府管辖,政府颁布的那些法规在这块区域也不管用。
  一旦踏入黑市的地界,所有人遵守的就是这里的规定,比如交易完成后,不能泄露任何有关交易内容的信息,不能在集市里使用机甲作战,不能发布虚假消息等等。
  为了确保交易秩序的稳定,黑市管理委员会不仅仅是制定了这些规矩,惩罚力度也非常大,甚至最高刑罚超过了联邦刑法的数倍。
  当然,曾经也有人投机取巧,违反了规定却不愿接受惩罚,卡准时机撤下线,认为黑市不过存在于虚拟世界,现实世界根本拿他没办法。
  可事实证明,这样做的后果他承受不起。
  不出三天,人们在家中发现了他凉透的尸体,死相极其惨烈,舌头整个被拔了去,鲜血流满一地,而房间的墙上,写了一排血淋淋的字。
  是一句警告。
  ——别用你的愚蠢,挑战神的权威。
  瞧瞧!
  多么嚣张霸气有内涵的恐吓!
  不仅把锅全甩给了对方,还硬生生给自己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与上帝平起平坐。
  ……活脱脱一个中二病!
  不过这一招杀鸡儆猴之后,效果倒是出乎意料的显著。
  虽然那杀人者话里话外没有明说身份,但稍微有点脑子的都心知肚明,这人是公然得罪了黑市,才落惨死的下场,
  黑市里原本动了歪脑筋的小喽啰一夕之间全老实了。
  次日,黑市管理委员会刚打开塔门,门外守了一夜的人群如潮水般蜂拥而入,争先恐后,场面好不壮观。
  仔细一盘问,都是吓破了胆,乖乖过来自首悔过的!
  那一个月,委员会的牢房自开市以来,第一次出现供不应求的情况。
  -
  顾橙子走到88号窗口,里面的人——准确来说,是完全人性化的虚拟机器人,慢吞吞瞅了她一眼,用它脑壳上的红外线扫描仪在她面部上下一扫,然后转过身忙活了一会儿,从窗口递了个小布袋出来。
  “这是黑市通行证,记得保存好,里面的资料会随着你在黑市的交易进度不断完善,通行证可供两个人使用,你可以自行添加一个人的名字。”
  它视线掠过顾橙子身边的小豆丁,冷冰冰道:“只有第一次来黑市的新人才可以通过别人带进来,如果通行证丢了,不予以补办。”
  又举起它的机械手,指了指窗口旁边,“柜子里有介绍手册,自己拿一本看,上面的规定切记要严格遵守,最后,祝你在黑市交易愉快。”
  顾橙子往那个方向看了眼,果然有一排柜子,刚想转头朝它笑笑,表示感谢,却见那傲娇机器人连眼神都懒得回一个,昂着下巴,直接叫了下一个号。
  被无视的顾橙子:“……”行,你有靠山你老大。
  emm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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