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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慕林坐在后座,接连不断的冷笑着,将贺延毫不真挚的检讨书撕得粉碎。
  林寒泽坐在副驾驶座上,莫名汗毛倒竖,直搓着胳膊。
  李彦秋见状,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又目不斜视的继续开车。
  慕林:“侮辱尸/体罪,最起码是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对吧,局长 ?”
  李彦秋听着他的话音不对,说话的声音甚至还带着颤音:“是的。”
  而且,他甚至还从慕林的咬牙切齿中,听出了毛骨悚然的意味。
  李彦秋熄了火,将车停在了警/局门前。
  慕林率先打开门,气势汹汹的向警局中走去。
  待他走后,林寒泽忍不住笑出了声,眼里全是光,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李彦秋忍不住发问道:“他以前脾气就这样?”
  “差不多吧,虽然样子没有改变,但是脾气确实比之前好多了。”
  林寒泽含糊的回答了几句,又不禁笑了:“可能是人到中年了,所以下意识的开始收敛脾气了 。这也真够玄幻的,自己竟然一瞬间就这么老了。”
  李彦秋看了他一眼,还是忍不住将埋藏在心中的那个问题问出了口:“你难道就不怨恨吗?”
  “顶多是后悔吧。”林寒泽低低的笑了一声,笑声也不似中年人的沙哑,而是圆润又清脆。
  李彦秋总觉得慕林对他的描述像是在唬自己玩,毕竟这人看着一点也不冷静平淡的模样。
  “行了,赶紧跟上队长吧。”
  林寒泽提起脚步,跟随着慕林的步伐而去,李彦秋也迅速追了上去。
  ——恨吗?
  ——不恨。
  ——后悔吗?
  ——后悔。
  林寒泽一边走一边想到,自己真的很后悔当初没有强硬的对所有人下蒙汗药,并在他们面前公布真相;也没有毅然决然的跟着他们一起去参加那场明知不可能成功,还是在努力尝试的实验。
  “难道你就真的不恨那些人吗?”
  这是他二十年来一直在扪心自问的话,后来他想到,自己可能最后悔的还是没能与自己的队友同生死,共命运,即使自己心知,他们注定会失败。
  慕林大刀阔斧地回到了刑侦科的办公室,对正在低头装鸵鸟的贺延喊了一声:”来我的办公室一趟,面谈。”
  贺延战战兢兢的站起身,跟着慕林进了办公室。
  慕林将报告放在贺延面前的桌上,贺延的心顿时凉了一半,忐忑不安的看着慕林,喜怒哀乐,不露于色的脸:“那个……队长我可以解释的。”
  慕林没有理会他,而是从桌子的抽屉中拿出了一叠白纸,开始在上面涂抹了起来。
  贺延隔着桌子,死命的向前探头,才看到了白纸上方黑色大子:“停职说明”
  贺延一惊,下意识的伸手去抢,慕林恰好签下最后一笔,顺势给他拿了过去。
  贺延看了一眼,写着理由的空栏:违反警/队规矩,越俎代庖,停职三日起步,酌情处理。
  贺延脸色先是一黑,转瞬变成了苍白,颤抖着唇,憋了大半天,也说不出话了。
  慕林没有着急拿回来,而是低声道:“我写这张说明并不是真的想停你的职,但是……
  他又话锋一转,接着说:“我仍然保留着随时辞退,停职你的权利,所以说……”
  慕林敲了敲贺延的头发:“记着,千万不要再搞这些小动作了。”
  他的语气十分温柔,却让贺延全身直起鸡皮疙瘩。
  慕林起身,推起办公室的大门:“将说明收好,我会记得随时盖章的。”
  贺延木讷的点了点头,双手攥紧了纸的一角。
  慕林推开了大门,又转头说了一句:“别发呆了,来了一名新队友,过来见见。”
  “哦。”贺延起身,魂不守舍的出去了。
  林寒泽此时已经与警队的其他人搭上话了,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是慕林随手挑的一套西服,穿惯了行动自如的迷彩服,他反倒觉得西装束手束脚的,所以穿的也没有个正型,松松垮垮的斜搭在肩上,却硬生生的穿出了一种随意又不失锐利的锋利感。
  这种气质沉淀在了血液里,是用年代和时间磨练出来的,常人无法演出来的气质。
  林寒泽注意到他们从办公室中出来,也只是不在意的抬了抬头,又内敛的笑了笑,沉默的听着一个小姑娘围着他叽叽喳喳的:“你是新来的同事吧?之前是在哪个队伍待的?也是这个警/局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呀?”
  林寒泽不好回答,总不能告诉她自己是今天刚出狱,就过来的,连警员证都得重办吧?
  新皇慕林见他情况窘迫,便急忙用报纸拍了拍梵玖的脑袋,顺势替他解了围:“话怎么那么多?把新同事吓走了怎么办?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搜寻到这个人才了,要是你把他给吓跑了,你赔吗?”
  “人才吗?”梵玖落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对林寒泽歉意的笑了笑,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贺安随着贺延回到了座位,慢慢的坐了下来。
  慕林习惯性的环顾了一圈四周,清了清喉咙,简短的介绍了一句:“这位是林寒泽,新来的同事。”
  慕林不欲多加介绍,省得连累他一起被别人诟病是“关系户”。
  林寒泽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笑道:“你们好。”
  慕林率先鼓起掌,办公室中先是一片寂静,又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慕林见状,只好自嘲的笑了笑:“好歹是领导亲自介绍的,你们能不能热情点?”
  话音刚落,掌声顿时有了回肠荡气的磅礴之势。
  林寒泽知道他是在给自己撑场子,也就礼貌的道了一声谢。
  慕林:“你还没有正式报到,没有桌椅,先凑合着在我办公室挤挤吧。”
  “行。”林寒泽爽快的点了点头,背着自己的背包,向办公室走去。
  他本身的东西就不多,只有这一个背包是自己当初就寄存好的。
  林寒泽将包搁在桌椅上又走出门,又从他身后的杂物堆里扒拉出一把椅子,在慕林的身边坐下。
  慕林对梵玖使了一个眼色,梵玖就认命的走上台,打开了ppt。
  慕林对贺延挑了挑下巴,贺延一惊,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慕林无奈:“我长得这么吓人吗?你这样让我对我的容貌深感挫败。”
  贺延尴尬一笑,将报告拿在手上,平板的念了起来:“死者,男,一名公交车司机,今年五十六岁,五天前被发现死在自己驾驶的公交车上。只有一个目击证人,当红流量小生——顾洵。车厢内十分干净整洁,没有血迹。”
  他一边说着,一边做贼心虚的眼神,看着慕林的脸色,见他面无表情的认真听他讲就要鼓起勇气,继续说着自己的验尸结果:“死者身上并无明显的伤口,唯一的致命伤是胸口前的一道刀痕。初步判断刀的直径不超过十九毫米,精准的刺入心脏瓣膜中,导致心脏停止供血而亡,但是因为伤口过于细小,无法判断其准确的死亡时间。因此可以推断出,凶手应该十分熟悉医学知识。而且我们就只能根据其胃中的消化物,推测出他是11:00至凌晨1:00死亡,而且无法判断他是否早已死亡,只是仍在供血。”
  贺延最后还是加上了这句话,原因无他也就求个心安。
  慕林皱着眉,没有对他的话进行简评,而是看向了贺安。
  贺安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案发现场附近极其荒凉,周围没有监控和路灯,也无嫌疑人的脚印,甚至是死者和目击证人的鞋印都没有。而在驾驶座上我们发现了一朵花,通过基因对比之后发现,这是一朵白玫瑰。而凶手是用血将花染成了红色。检测了花上的dna之后,我们发现上面的血迹是死者的血,且极有可能是活体提取的血液。而死者脸上的表情十分安详,不排除是熟人作案的可能性。”
  慕林:“去排查过,案发现场附近的花店了吗?”
  贺安摇了摇头:“这种白玫瑰只有市里面的花店才有卖,而且呢,不止一家几十家花店卖这种玫瑰。我们这几天走访了几十家,得知当天买白玫瑰的人,超过二十个,而且其中就有顾洵。”
  慕林皱眉,这个案子是和他扯不清了吗?
  梵玖十分自觉的站了起来,将重新编过码的监控视频,投影到了屏幕上,脸色凝重:“你们看看这段视频吧。说实话,我对这段监控的期望不大。”
  她按了一下遥控器,视频就开始应声播放,屏幕上先是一片花白,黑白不明的色块群魔乱舞,然后晦暗的画面开始不断的闪烁着,缓慢的开始播放着:最开始是一个男人戴着口罩在拖地,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同样是模糊不清。
  视频上方的时间显示,此时是9:59,距离推测的死亡时间还有三个小时。
  他们就耐心的看着他在车厢里打扫卫生,清洁了将近一个小时。
  此时又一个身影进入了画框,一个坐在后排座位上的男人缓缓的抬起头,轮廓分明。
  慕林眯起眼打量着他的相貌——是顾洵。
  那个人——暂且假定他是这辆车的司机吧——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已经醒来,仍在专心致志地拖地。
  画面中,顾洵抬起头,缓缓的打量着他的脸,又迅速低下头装睡。
  这一点倒是与顾洵的口径一致,至少说明顾洵的口供起码还是真假参半的。
  但这个司机很有经验,始终背对着摄像头,根本看不见他的正脸,此时已经是11:23了。
  如果按照顾洵所说,那个人就应当不是司机了,就说明,真的死者现在可能已经死亡了,这就与法医推测的死亡时间相悖。
  而那个男人似乎是累了,竟躺在驾驶座上睡着了。
  最奇怪的是一直到下午3:00,也再也没有一个人上过车了。
  视频一直播放到顾洵起身报警,就结束了。
  看完了视频,警队中一片肃穆。
  慕林叹了一口气,故作严肃道:“这个案子不好办啊!”
  唯一的目击证人不愿配合,反而主动往枪口上撞;法医的专业不对口,天天只想研究灵异复活;监控破坏严重,糊成了一团。这简直是要怎么把人逼疯,就怎么往那条绝路上走。
  慕林见他们沉默不语,也就开始随意点人了:“殷商,你和陈清的走访结果如何?”
  殷商慌乱的站起身,将手机往身后一藏,就在桌上翻找起走访记录。
  陈清将自己那份报告指给他看,殷商才结结巴巴的念了起来:“我,我们去了死者的妻子,还,还有生前好友的家中拜访过了,他们都说死者平时敦厚老实,不与他人起冲突。而且他也无非法贷款,无不良嗜好,除了……除了……”
  他念了大半天,实在是念不下去了,只能羞愧的看向陈清,陈清顺势站了起来,接过了他的话茬:“我们通过走访得知,死者有收集指甲的癖好,每次造访朋友家,都会向人家讨要脱落的指甲盖,而且一定要用小指和脚趾同一部位的指甲,还必须是右边躯干。”
  贺延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摸了摸自己手上的伤口,恰好是最边缘的淤青十分的浅。
  陈清又继续说了下去:“而我们询问死者的妻子时,她回忆说死者会将收集好的物什贮存在家中的地下室里,而钥匙只有死者有,且随身携带着。但恰好,王滨那天将钥匙带去了。虽然妻子的手上,正好握有一把复刻的钥匙,但是她却不愿带我们去地下室。”
  贺安急忙摇了摇头:“我们勘探现场时,没有发现类似于钥匙之类的物件,有可能是路上丢了,还有可能是被凶手捡走的。”
  “这不可能!”陈清立即反驳道,“王滨平时将钥匙保护得滴水不漏,不可能丢了,只能是被凶手拿走了,所以凶手一定是熟人。”
  陈清看向了慕林:“一定是熟人作案,不然不会知道王滨身上有这把钥匙。而且物证科也说了,死者穿戴整齐,没有被打劫的痕迹,只能说是蓄意谋杀。”
  “万一是一个流浪杀/人狂做的呢?”贺安想讲一个笑话,缓和一下气氛,“毕竟/杀人成瘾的人保不齐也有收藏的习惯呢。”
  陈清闻言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又被充当和事佬的殷商拉着坐下。
  贺安摸了摸鼻子,讪讪的坐下了。
  慕林煞有介是的点了点头:“若是一个个真的那么有天赋的话,就给我写一份详细的结案报告上来,现在我还有话要说。”
  他将贺延的报告结尾说了一遍,略过了经过,结果,只说是顾洵的口供
  “这……”
  会议室中顿时鸦雀无声,静得可以听见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
  相隔甚远的顾洵呵欠了一声,拨通了电话:“你不要再干涉我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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