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闻言,燕明卿突然笑了一下,几乎无人见过他的笑,他的眉目秾丽精致,笑起来时,给人一种惊艳之感,然而在场所有的宫人,无一人敢直视,甚至瑟瑟地低下头去。
  长公主虽然笑得好看,但是不知为何,总是阴森森的,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仿佛是透着迫人的锋利意味。
  像是开了刃的刀子,要饮血一般。
  有些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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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章
  所以人都不约而同地这么想着,哪里还敢多看?等他们再抬起头时,燕明卿已大步离开了,他的侍卫也紧追而去。
  因着他们方才都是低着头的,所以并未看见,燕明卿是提着剑去西侧殿的,于是惨案发生的时候,整个翠浓宫上下的宫人都是一脸懵然。
  平静的上午,和煦的日光洒落下来,四月的清风徐徐轻送,带来远处的花香,清新好闻。
  如此惬意的气氛,却突然被一声惨叫打破了,那惨叫声极富有穿透力,霎时传遍了整个翠浓宫,凄厉无比,令人听了简直头皮发麻,脊背上的汗毛都要炸起来了。
  所有的宫人俱是眼露惊恐,迷茫地看向那惨叫声传来的方向,是西侧殿,三公主燕怀幽住的地方。
  发生了什么?
  容华殿中,德妃正躺在软椅上,宫婢跪在她身边,替她轻轻捶着腿,屋子里熏香袅袅,她阖着眼,日光透过窗纸,落在她的身上,分割出明灭不定的阴影。
  “啊——”
  惨叫声传来的时候,德妃倏然睁开双目,眼中惊疑不定,她坐起身来,道:“刚刚那是什么?”
  那宫婢也面露迟疑道:“好像是有人……在叫?”
  涂了丹蔻的指甲搭在软椅的扶手上,被日光映照出红艳艳的光,德妃神色凝重道:“怎么这么大的动静?派人去看看。”
  旁边一个宫婢连忙去了,然而不知为何,德妃却觉得心中十分不安,她慢慢躺下去,目光穿过了殿门,落在庭院中,一树花开得正好,大朵大朵绯红色的花,把树枝压得低了头,满地都是零落的花瓣,依旧是红艳艳的,有些刺目。
  德妃望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坐直身子,问捶腿的宫婢道:“刚刚那是幽儿的声音吗?”
  她才问完,便有惨叫声持续不断地传来,一声比一声凄厉,甚至隐约伴随着“母妃”“救我”之类的字眼。
  这下哪里还用得着问?这分明就是燕怀幽的声音。
  宫婢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嚎吓到了,震惊地点头:“是,好像是殿下的声音。”
  正在这时,外面有一名宫人冲了进来,扑倒在地,磕头急声道:“娘娘!长公主殿下刚刚来了!”
  德妃一愣,面容含怒道:“为何不先通禀本宫?”
  宫人急促道:“回禀娘娘,长公主殿下是闯进来的,根本没给奴才们通报的机会,她进来之后,就往殿下住的西侧殿去了!”
  结合刚刚听到的惨嚎声,德妃的脸都白了,她死死捏着手中的帕子,将小几上的茶盏抓起朝那人砸过去,哆嗦着嘴唇怒骂道:“废物!这么大的事情,不及时通报本宫!本宫养你们这群饭桶有什么用?!”
  她说完,便立即站起身,宫婢连忙跟着站起,要来扶她的手,被德妃狠狠扫开,大步往外走去。
  才到了游廊上,前方又有一名宫人行色匆匆地奔过来,他整张脸都惨白无比,神色惊慌失措,甚至刹不住步子,差点一头撞到德妃身上。
  待看清楚来人,那宫人连忙噗通一声跪下去,不住磕头道:“娘娘,娘娘饶命!”
  德妃顾不得骂他,沉着脸问道:“西侧殿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宫人一脸惊惧,大约是因为太过紧张,口齿都不清楚了,道:“是长公主殿下,她、她——”
  她了半天都没她出个花来,德妃差点要被气死,眼神像是要吃人一般,那宫人用力咽了咽口水,才惊恐道:“长公主她拿着剑,冲进西侧殿了,把殿下刺伤了!流了好多血……”
  德妃听了震惊无比,她万万没想到,燕明卿竟然敢做这样的事情!
  此时的西侧殿中,传来了燕怀幽的哭嚎之声,她狼狈地趴在地上,浑身都是血,而她的右手正被一只深色的鞋牢牢踩住,她疯狂地试图推开那只鞋,然而如同蜉蝣撼树,她的力气在此时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锋利的剑在阳光下折射出雪亮的光芒,殷红的血液顺着剑刃一缕缕流下来,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头顶上传来一个平静得近乎冷漠的声音:“这只手还要吗?”
  燕怀幽怕极了,痛哭着连连点头,眼泪将她沾满灰尘的脸上冲刷出了白色的道,她长到这么大,身为公主,十年如一日的娇生惯养,每天做的事情不过是弹弹琴看看书,最大的委屈也就是被母妃责罚。
  她头一次见到这么多血,满地都是,而且还是她自己的血。
  她的右脸颊侧几乎被鲜血糊上了,发丝粘在一起,一缕一缕地贴在脖子上,而在不远处的地面上,躺着一团鲜血淋漓的东西,看形状,竟是一片耳朵,上面还挂着镶宝的金耳坠子,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
  燕怀幽痛极了,她刚刚晕了过去,醒来便发现自己的手动不了了,被燕明卿踩在脚下,那切去她耳朵的利剑,正悬在她的手上方,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来。
  燕怀幽恐惧无比,嘶声哭喊着求饶:“皇姐!皇姐饶命!求求你了!母妃!母妃救我!”
  “母妃!”
  燕怀幽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然而那剑纹丝不动,她不知道,她每喊一声皇姐,燕明卿的眼便愈发沉,凤目中聚集的阴郁,显得他的瞳仁尤其的黑,宛如浓重的夜色,就连阳光也无法照入其中。
  他甚至慢慢地笑了起来,下一刻,那染了血的剑尖便猛地刺入了燕怀幽的手背,她痛得大声叫喊起来,因为过于痛苦,一张姣好的面容都扭曲了,双目圆睁,额上的冷汗刷刷往下流。
  那锋利的剑刃紧紧贴着燕明卿的鞋子边缘,不差毫厘,严丝合缝,可见他的手是如何的稳。
  剑将燕怀幽的手钉在地上,他没再动作,而是顺势蹲了下去,半跪于地,地上的鲜血将他的衣裳染透了,他却视而不见,轻声道:“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因为过于痛楚,燕怀幽的瞳仁都木然了,过了一会,她才转了转眼珠,嘴唇惨白,缓缓摇头,颤抖着道:“不、不知道……皇姐……”
  她的声音微弱,如风吹落叶,分外可怜,燕明卿勾起唇角,露出一丝没什么温度的笑意,他随手将剑拔了起来,燕怀幽吃痛,大叫起来,五指死死抠着青石砖缝,原本精心修剪过的指甲已被磨得破烂不堪,指尖都是淋漓的血。
  燕明卿低头看着她,凤目阴郁森然,问道:“你知道画扇这个人吗?”
  燕怀幽双目微睁,闪过几分慌乱,她下意识摇头:“不、不知——”
  话音未落,手指霎时间传来一阵剧痛,燕怀幽惨嚎起来,声音都变了调,她的两根手指被切断了!
  殷红的鲜血霎时间汩汩流出,燕怀幽痛得拼命蹭着青石地砖,她试图推开燕明卿,然而却毫无用处,燕明卿稳如磐石,将她的那只手桎梏在地上,此时的她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燕怀幽看着他那冷漠到了极致的眉眼,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燕明卿或许并不担心会杀了她。
  甚至,他今天就是为了杀她而来的。
  巨大的恐惧攫取了燕怀幽的全部心神,她怕得浑身都颤抖起来,拼命扭头去看西侧殿的院门,门被紧紧合上了,外面还有林白鹿守在那里。
  白花花的日光照下来,燕怀幽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因为失血过多,她的脑子开始昏沉起来。
  那人的声音,在此时就像是梦魇,沉沉地传了过来,执着地问:“你知道画扇这个人吗?”
  燕怀幽张了张口,却没有力气吐出一个字眼,眼前一片血红,她的意识伴随着血液流失,正在快速地消泯,就在她要陷入昏睡之时,突然,五指再次传来一阵剧痛。
  燕怀幽的双目猛然睁开,她徒劳地张着口,却已经喊不出声音了,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嚎叫,像是挣扎的困兽一般。
  眼前一片迷蒙之色,一时白,一时黑,她被太阳晒得眼睛都花了,却还是看见了自己剩下的三根手指,也被齐齐切断。
  燕明卿的声音清冷如冰玉相撞,在她听来却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鬼:“你认识……画扇这个人吗?”
  这次燕怀幽即便是说不出话来,也要拼命点头,她已经没了力气,额头一下一下地磕着地面,沾了满脸的鲜血。
  那恶鬼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终于松开了她的手,燕怀幽却无力再爬起身来了。
  她的脸贴在滚烫的青砖地面上,双眼微睁着,眼神木然,看见那雪亮的剑光里透着殷红的绯色,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然后,她的世界倏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日光熄灭了。
  锋利的剑刃上,有殷红的鲜血一滴滴滑下来,顺着剑尖滴落在青石砖上,盛开了一朵朵细小的花。
  燕明卿抬起头,凤目微微眯起,一抹云如白练一般,漂浮在瓦蓝若琉璃的天空上,几只黄鹂自宫檐上展翅飞起,朝着远处而去了。
  正在这时,西侧殿的院门猛然被推开了,德妃站在那里,望着满院子的鲜血,妆容精致的脸上瞬间如死灰一般,震惊,不可置信等等情绪一一闪过。
  她的目光投向那院子里唯一站着的人身上,深青色的衣摆上绣着赤红的纹路,间或夹杂金线,在日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微光。
  他手里提着剑,剑锋上犹自染着鲜血,回过头时,目光冷若寒霜,望了过来,锐利如他手中的剑,透着嗜血的意味。
  德妃竟被看得心中发寒,脚下一个踉跄,被身后的宫婢连忙扶住,她眨了眨眼,竭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目光在院子里逡巡,试图找到自己的女儿。
  最后,停在了燕明卿的脚下,一身衣裙尽被鲜血浸透了,简直成了一个血葫芦似的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德妃的脑子一懵,差点没翻着白眼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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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章
  德妃到底是没有晕过去,她哆哆嗦嗦地指着燕明卿,不可置信地道:“你……你做了什么?”
  燕明卿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只是他的眼神森冷又阴郁,德妃觉得自己的手脚都有些发软了,她顾不得什么,快步走向燕怀幽。
  待看清楚了自己女儿此刻的情形,德妃尖叫一声,吓得跌坐在地上,燕怀幽整个人趴在了血泊中,失去了意识,右手的五根手指已被切断,而更令人心中发寒的是,她的双目,此时被一道伤口横贯而过,正汩汩流着鲜血。
  “幽儿!幽儿!”
  德妃回过神来,连忙爬了过去,将人事不省的燕怀幽抱了起来,她失去了往日的从容,语气惊恐地哭喊道:“快来人,快!快去叫太医!”
  “幽儿!”
  德妃紧紧抱着燕怀幽,嘴里不停地唤她的名字,颤抖着用手指去试探她的鼻端,呼吸微弱无比,宛如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正在德妃无暇他顾的时候,一道人影在她面前停住,遮去了日光,沾着血的剑刃映入了她的眼帘,德妃这才反应过来,惊恐地抬起头,瞪视着燕明卿:“你……你做什么?”
  燕明卿垂着眼,面无表情地望着她,提着剑,忽然问道:“你知道,画扇这个名字吗?”
  德妃的瞳仁顿时紧缩,那是一点微不可察的变化,然而燕明卿却看清楚了,他语气森冷道:“看来你也是知道了。”
  这话里没什么情绪起伏,德妃紧紧抱着燕怀幽,心里陡然升起巨大的恐慌,一种危机感油然而生,她下意识往后挪了挪,惊惧道:“你想做什么?”
  燕明卿没有回答,他只是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意,如同看着蝼蚁一般,举剑向她刺去。
  不同于折磨燕怀幽,这次他的目标是德妃的脖颈,若是刺中,只怕德妃就要当场血溅三尺,一命呜呼了。
  剑势凌然,德妃吓得呆怔当场,她万万没想到,燕明卿竟然真的敢动手,亦或是,情急之下,她甚至已经忘了如何躲避。
  所有的宫人恐惧地下意识别开视线,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剑自旁边横过来,将那剑的去势挡住,发出铛的一声,剑刃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寒光。
  燕明卿漠然转头,凤目中泛起血丝,透着可怖的猩红,望着来人,冷冷地质问:“你要犯上?”
  林白鹿额上汗珠细密,盯着那迫人的气势,压低声音劝道:“殿下,不可。”
  若在这里杀了德妃,之后要如何收场?
  燕明卿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波动,他慢慢地放下剑,然而在林白鹿松了一口气时,反手便是一剑,刺入了他的肋下,林白鹿痛哼一声,下意识握住那剑刃,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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