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姑苏城里最大的德仁堂是有女医的,只是前些日子出了事,说是德仁堂的一个女大夫竟是接了私活,给青楼女子看诊。如此一来,世家就炸了锅。那些妇人与少女如何还愿意再找德仁堂?
  薛家的祖父曾在翰林院做了接近四十年的翰林。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对准备求医的薛夫人下了令,薛家大小姐生了病不许到德仁堂求医,如此一来就只能请旁的药堂的女医,只是那人学艺不精,反而把薛家大小姐治的更重了。薛家人急得不行,老太爷就是不需去德仁堂求医,薛家夫人听人说了周氏的名声,立即就差遣了心腹嬷嬷求到了周氏的面前。周氏先让嬷嬷回姑苏知会薛家一声,把处理到一半的药材炮制好,第二日就入了姑苏城。
  两人行了大约了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薛府门口。
  听到是周氏来了,连忙开了侧门,腿脚伶俐的丫鬟引着三人往荷香院的方向行去。
  薛府并不大,看得出是用了些心思的,一步一景,就连长廊的花窗也是姿态不一,透过花窗或是见着一支斜生的梅枝或是见着梨花白。
  堪堪到了荷香院的门口,就有青衣的嬷嬷迎了过来,“林夫人。”
  林清嘉听着这位嬷嬷与母亲寒暄,薛家大小姐生了高热,用杯子捂着之后,不仅温度没有下去,这会儿说起了胡话,屋里头一团糟。
  果然,刚推开了门,就听到了呜呜咽咽的哭声。
  “夫人,林夫人来了。”嬷嬷的声音里是说不出的欢喜。
  第20章 倾城之姿
  从房间里出来,林清嘉才觉得那股让人窒息的药味散了不少,心中也松快了不少。
  薛大小姐的病其实并不严重,大腿的根部生了还未发出的脓疖,先前的大夫只想要让脓疖发出来,就用了重药,谁知道薛大小姐的脓疖更肿大了些却没有破裂,身上也因为用的药起了红色的丘疹。
  薛姑娘本就临近嫁人,生了这样的病,心中着急上火,病也就越发重了,到后来竟是生起了热。今日里薛大小姐的高烧说到底是因为先前的药所致,红色的丘疹都成了带着脓点的包,腿上的脓疖也冒出了脓点。
  周氏炮制到一半的药材,恰巧可以用在薛姑娘的身上,于是药丸喂薛姑娘服下,又是用了药浴。
  继而处理薛大小姐身上的丘疹,最后处理腿上的脓疖。周氏用刀切开了腿部的脓疖,再用了火罐放出了脓血。脓血放出之后,薛大小姐皱起的眉立即就舒展开来。
  周氏指点药芹给薛姑娘上药,同时还有些药方要开,把林清嘉打发到院子里去,免得满屋子的药气熏得林清嘉晚上吃不了饭。
  林清嘉想到刚刚流出的血,心中想着桂枝幸而没有来,若不然见到刚刚的一幕,只怕当即就受不住了。
  “清嘉姑娘,我刚刚去屋里拿了软垫,要不要坐一下?”小丫头怀里头抱着软垫,脆生生的同林清嘉说道。
  “好。”林清嘉点点头。
  西南角有一株生的郁郁苍苍的榆树,树下有石桌石凳,正好可以坐着小憩。
  习武之人最是耳聪目明,这一声就送入了秦霆轩的耳中。他记得柳平之把林家摸得清清楚楚,他求画之人正是林家三姑娘林清嘉。
  秦霆轩原本离荷香院的门口只有三五步,听到了这一声就往前走了几步,从拱门处相望,见着了站在树下的林清嘉。
  白日里他见着她的时候,她梳着的是双螺髻,发髻里缀着的是细碎的珍珠,耳上用的更是难得的粉珠。此时换了青色的长褙与褶裙,去掉了珠宝只留两根碧青色的发带,发带柔顺的垂在她的耳畔,整个人是静美。少了气定神闲的贵气,像是娇娇俏俏的丫鬟。
  小丫头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秦霆轩,连忙扯了扯林清嘉的衣袖,“是秦世子。”她慌慌张张,拉着林清嘉,准备与她过去行礼。
  林清嘉转过头,便见着了站在门口的秦霆轩。
  到姑苏里,见得最多的人就是他了,想到了这里,唇瓣微微翘起。
  两人往外走了两步,对着秦霆轩行礼,秦霆轩含笑道:“清嘉姑娘,又见面了。”
  “是啊。”林清嘉弯眼而笑。
  旁边的小丫鬟被两人的话吓了一跳,看了一眼秦世子又看了一眼林清嘉。
  “清嘉姑娘怎么在这里?”秦霆轩有些好奇,林家的三姑娘为何此时做丫鬟打扮出现在薛府,要知道上午的时候,他与她还在云隐寺相见,傍晚的时候,她换了一身装扮,又是与他在薛府重逢。
  “我是陪着林夫人来的。”林清嘉说道,“秦世子到薛府做客?”
  “我是来拜访薛老太爷的。”秦霆轩道,“得薛老太爷指点,我才知道云隐寺的如法大师,经得如法大师指点,才知道林三姑娘的妙手丹青足以补画。”
  林清嘉听到秦霆轩的话,那弯起的眼内里笑意越发动人,连带眉心的红痣也好似一根羽毛在他的心头轻轻的挠过,秦霆轩的五脏六腑都有酥麻之感。
  他们两人的距离这般近,如蜜的笑靥触不及防就撞到了他的心底,他好似一低头就可以含住那花蕾般的唇瓣。
  这个念头一起,秦霆轩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忽的明白了为何魏邵和见她失态,甚至似乎忘却了自己在京都还有未婚妻。
  她着实是个动人的女子。
  周芸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见着的就是这一幕,葫芦形的拱门外,女儿仰着头浅笑着,那束着玉冠的公子往后退了一步。
  他……是谁?
  “林夫人出来了。”站在一旁的小丫头说道。
  旁侧已经有丫鬟附耳到周氏的耳畔,说明了秦霆轩的身份。
  周芸上前见礼了之后,秦霆轩也微微颔首,“林夫人。”
  秦霆轩已经耽搁了一会儿,与林夫人颔首过后就离开了荷香院。
  “夫人,方子已经开好了?”林清嘉说道。
  “是。”周芸点点头,“药芹留在这里,我与你回客栈。”
  周芸自从七年前那一次,从不在病人家宿下,都在附近的客栈里宿下。
  薛家热络留下周氏用餐,只是林清嘉扮作的是丫鬟,她怎会在这般的状况下留在薛家?
  于是,把送到门口的李嬷嬷留下,周氏与林清嘉在红霞满天之中,出了薛府。
  “你也知道,这次送你过来是想着让你祖母替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毕竟和王家的事最终没有敲定,就想着多看看也是好的。女子嫁错了人这个中的滋味……娘是清清楚楚。”周氏忽的开口。
  林清嘉没想到母亲忽的说起了这个,一瞬间眼神有些迷茫。
  “在说你的亲事。”周氏笑道。
  林清嘉再回想一下周氏刚刚提到的王家,就说道:“王家就算了吧。”
  周氏的心中一突,想到了刚刚的那位秦霆轩,难道女儿是因为刚刚的秦世子改了主意?
  想到刚刚见到秦霆轩的时候,他往后退了一步,莫不是他见着了有人来了,才心虚往后退一步?
  周氏心性敏感,因为女儿心中紧张,手指搅着帕子。
  “前些日子是书院的休沐日,王家哥哥没有回去,他在浩然湖垂钓,旁侧一直陪着他的是山长之女,何家姑娘。”林清嘉说着,脑中也浮现了那一日见到的场景。
  周氏脑中还想着秦霆轩,谁知道女儿就说出了王长泽的不妥,眼皮子一跳,开口说道,“长泽品行端方,王家嫂子应当也隐隐透露出一些,他怎会?”
  “那是山长的女儿。”林清嘉笑道,“王家哥哥的书读的好,被山长看中也是正常。”更何况王长泽的模样俊朗,可谓是品貌兼优。
  周氏轻叹一口气,“其实……我让你来姑苏也是因为有人同我说过,说是一位何夫人来拜访王家嫂子,在你生病的那段时日,我就见过何家姑娘。”周氏有些怅然,“只是王家嫂子还热络的很,还老问你去哪儿了。”
  林清嘉不知道这一节,奇道,“娘怎么不同我说?”前世若不是魏邵和,她险些就嫁给了王长泽。
  “你生着病。”周氏说道,“王家嫂子也说没什么打紧的。”
  林清嘉笑了笑,知道王家嫂子只怕在估算,究竟是山长之女还是林家二房之女,哪个分量来的重。
  周氏提起林清嘉的亲事是因为见到了刚刚的秦霆轩,谁知道拐弯抹角说了一通,反而知道了与王家彻底没有了缘分。
  “既然和王家不可能,那你的婚事就应在你祖母身上了。”
  “不急的。”林清嘉浅笑着,“祖母也说替我细细琢磨着。”
  周氏仔细看着女儿,想要从她的神色之中看出端倪,她是觉得婚姻大事当慎重,还是心里头有人在搪塞推脱。
  周氏自幼跟着父亲行医,少女时候心性单纯,而后嫁入了林府,虽说林府是高门大院,但因为林鹤的身子不好,周氏不仅仅是林家二房的少夫人更是给林鹤治病的对女大夫,任谁也不敢亏待了周氏。
  周氏不会那些勾心斗角,所有的神情都摆在脸上。
  林清嘉跟着魏邵和入京都之后,学会了察言观色,在心中略略一想,便笑道:“母亲是想问,我与我秦世子的事?”
  周氏的心中一跳,看着女儿的笑靥,轻咳两声,“那你与秦世子是如何认识的?”
  林清嘉见着母亲的模样,心中觉得有些好笑,“我统共见过他三次,一次是赶路的途中偶遇,一次是画社上遇到,还有就是今天上午,在云隐寺的相遇了。等到祖母的寿辰后,我与秦世子还会有打交道的时候。他这次周游是为了寻画师补救一幅画作,恰巧我能补救这幅画。”为了避免母亲担心,林清嘉就把事情的始末一口气同周氏说了。
  周氏奇道,“你给秦世子补画?”
  “是。”林清嘉笑道,“我跟着岑师傅学画,岑师傅也说过,我在习字和画作上有些天分。”
  周氏见着女儿的目光清朗,便知道女儿并没有对忠恒侯府的世子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放下心来。想到岑师傅对林清嘉的批语,笑道:“既然四处云游,定然寻了不少画师,怎就求上了你?”
  林清嘉故意同母亲逗趣,“自然是因为女儿画技高超,常人难及。”
  “羞也不羞?”周氏失笑道,“自己夸耀自己。”
  “才不羞。”林清嘉笑道,“我说的是事实。“
  夕阳的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自此下午见到时候说的那些话,母女两人自觉更亲密了些。
  吃过了晚饭,周氏送林清嘉将近到了林府的门口。
  “我就不进去了。”周氏笑了笑,“老夫人知道也就算了,其他人你知道怎么说的罢?”
  林清嘉点点头。
  周氏放下心来,远远看着绿衣上前叩了角门,女儿的身形一闪入了林府。
  周氏放心的太早,晚上林清璇找到林清嘉问起了今个儿的去向,林清嘉就小声同林清璇说道:“我同你说,你莫要告诉别人。”
  林清璇点了点头,心中想到的是看过的各式的戏剧与话本。
  “我娘来到姑苏了,我今个儿就是陪我娘去了。”
  第21章 对峙
  林清璇想着的是风花雪月,没曾想林清嘉是与周氏在一起,兴致一下子就不再高昂,干笑一声,干巴巴地说道:“那也挺好。”
  等到说完了之后,林清璇的身子一下子直立起,“不对啊,那为什么婶婶住在外面?”
  “所以我才说你莫要同旁人说。”林清嘉说道,“我娘当年在府里头并不快活,所以不想入府。幸而老夫人的性子宽厚,不计较这些。”
  林鹤与周氏的事,林清璇自然是知道的。当年她不听话的时候,还有嬷嬷吓唬她,若是再不听话,就把她送到小叔叔那里,让她和林清嘉作伴。她吓得哇哇直哭,她记得病恹恹的小叔叔,对府里其他人说得上是温和,但看着亲生女儿总是带着漠然的味道。
  因为这漠然,她与姐姐对那时候的林清嘉客气有余而未有什么亲密。一来是林清嘉那时候总是低着头一副犯了错的模样,二来也总是担心,若是和林清嘉走得近了,小叔叔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也会退却那份温情,对自己冰凉冷漠。
  想到了这里,林清璇侧头看着林清嘉,此时林清嘉注意到了她的打量,对她回之以浅笑。
  林清嘉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总是弯起,像是盛了一泓秋水,让人见之忘俗。
  林清璇往三妹妹的身子更靠近了些,幸而婶婶带着林清嘉一块儿到别院里头,这几日娘亲也同她感慨过,若是三妹妹一直养在府里头,只怕也就废了。
  “祖母的性子好。”林清璇笑道,话锋一转,语气压低,面上的神情很是兴奋,“表妹虽说在柳府犯了错,傍晚回来的时候生了病,祖母也不好多说她些什么了。”
  卫婳的身子不好,今个儿出门的时候林清嘉注意到她穿着花鸟图的披风,生怕在柳府的外面吹风吹得久了着了凉,怎么还会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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