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也就她大人有大量, 不跟他计较就是了。
  林若秋用精神胜利法自我排遣一番,心情于是好转起来。至于楚镇这个洁癖为何肯用她剩下的残食,林若秋也懒得细想,两人都相濡以沫过了, 还在乎这点口水影响么?
  她试着踮起脚走几步,觉得那阵酸麻感已减轻许多, 因欢快说道:“陛下,咱们回去吧。”
  楚镇却怕她跌倒受伤, 执意将林若秋一只胳膊搭在肩上, 充当供人驱策的拐杖。
  林若秋虽然很不好意思, 也只能接受男人的心意,两人以亲昵的姿态半抱在一起, 呼吸紧贴, 着实暧昧难言。
  而林若秋另一只胳膊在半空中晃晃荡荡, 难免又与楚镇的衣袍产生接触, 那种介乎虚实之间的感受令林若秋心头微动, 不禁想起太皇太妃那番话来。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似楚镇这样的憋得狠了没准会形成反社会人格,她得想个法子帮他纾解一下压力。
  太皇太妃送那些东西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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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林若秋准备厚着脸皮去太和殿将那本册子借来瞧瞧——有备无患,谁知红柳报来的消息令她阻住脚步。
  说是魏雨萱最近在畅春园中勤练舞艺,大有一鸣惊人的架势。
  舞蹈这东西还是得看脸的,气韵身段再好,倘貌若无盐,效果也只会平平。魏雨萱倒是深知自身所长,知道如何发挥优势。倘若她一击得手,那么林若秋的境遇……
  只是宫里的消息大多得打个折扣,林若秋可不想贸贸然被人当枪使,遂旁若无人的继续梳妆,停了片刻方问道:“谁告诉你的?”
  红柳性子沉稳,按说不会主动打听这些。
  “是绿柳去浣衣局的时候遇见了披香殿的小丫头,两人碰巧说起话来,那蹄子就神神叨叨的说魏选侍要承宠了。”红柳貌似平静的为林若秋梳着发,只是按在牛角梳上的手微微颤动,泄露出她内心的不安。
  若魏雨萱得势,想必第一个来找的就是林若秋的麻烦。如今安胎要紧,琼华殿可经不起风波跌宕。
  林若秋并不怕魏雨萱前来报复,认真说起来,两人的龃龉都是魏雨萱一心钻营造成的,她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可怕的?不过,赵贤妃为何特意告诉她这些?林若秋可不信披香殿的宫人嘴会这样敞,何况两宫交情并不深厚。
  思来想去,多半还是因昨天那事,赵贤妃生怕她在皇帝面前上眼药,所以特意借这个人情卖个好。其实纯粹是这位娘娘想多了,林如秋压根没有同她敌对的念头,赵氏是四妃之尊,她只是区区婕妤,怎会同赵氏过不去?何况赵贤妃立志要做皇后的,林如秋的境界仅止于宠妃,两人不存在利益上的冲突,自然无须彼此厮杀。
  只要赵氏别打她腹中之子的主意,林若秋便能与其和平共处。
  红柳迟疑道:“那,娘娘您可要早做打算?”不然等魏雨萱坐大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林若秋沉吟片刻,“别急,先看看究竟再说。”
  赵贤妃的话也不能尽信,若是她跟魏雨萱鹬蚌相争,岂不让旁观的渔翁占了便宜?
  林若秋咬着嘴唇,轻轻说道:“红柳,你随我去畅春园那边看看。”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也想瞧瞧魏雨萱的舞姿有多么惊心动魄。
  畅春园还是先帝爷时期搭建的一个戏班子,里头却不只为听戏,玩杂耍的、展歌喉的应有尽有,几乎可说是一个贵族化的艺术博览厅。
  先帝驾崩后畅春园亦冷落不少,但因魏太后爱听戏,里头仍旧养了一拨小戏班子,虽不及昔年繁盛,热闹之处亦依稀可闻。
  只不过——
  红柳看着自家主子将围篱上垒着的砖石小心取下几块,人为造出一个狭窄的瞭望台,忍不住道:“娘娘!”
  您这种行为叫偷窥吧?
  林若秋则无辜的面向她,“有何不妥么?”
  当然不妥。红柳深吸一口气,“主子,你何不干脆递上腰牌进去探视,想必他们不敢不放行,这样鬼鬼祟祟的倒和做贼无异。”
  但在林若秋看来,她本来就是做贼的,难不成进去打草惊蛇,说她害怕魏雨萱舞姿美妙迷惑圣心?那不就成了笑料?
  红柳没奈何,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自家主子一时兴起,其实动机是很正直的。
  林若秋则觉得所处的角度有些不大方便,招手催促红柳过去,“你来扶着本宫。”
  好让她看得更清楚些。
  红柳没办法,只得磨磨蹭蹭地过去将她搀住,嘴边却碎碎念着,希望没人瞧见,免得将她俩当成贼党。
  但看林若秋盯得目不转睛,红柳也不禁起了好奇,仰起头道:“娘娘,里头情形如何?”
  林若秋没工夫搭理她,事实上她已经被魏雨萱的舞姿给震慑住了,果然人类对于美的感受都是相通的,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至少就她所见,魏雨萱已足够跻身一流艺术家的行列。
  魏雨萱身着一袭极普通的浅绿色裙装,须知绿色是最挑人的,肤色稍深一点都能衬成黑炭头,魏雨萱却依旧白到发光。当然更吸引人的还是她的动作,下腰、转身、回眸几乎一气呵成,流畅至极,任谁也难想象她纤弱的身形能迸发出这样惊人的力量。
  林若秋纵使处在敌对立场,也不得不由衷的赞叹一句:太美了!
  她这厢看得津津有味,忽觉后腰上被人轻轻戳了下,酥麻微痒,忍不住打落那人的手,“红柳,别闹了!”
  红柳弱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娘娘,婢子没闹。”
  林若秋一惊,忙松开巴着围篱的手臂向身后看去,只见红柳已远远地退出数步,而托着她则是……皇帝。
  没有比这尴尬的了。林若秋窘迫的垂下头,“陛下。”
  楚镇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怎不继续窥视,见朕一来就心虚了?”
  面对这样直白的打趣,林若秋恨不得找个底洞钻进去,是她失策了,应该先跟琼华殿众人通个口信的,楚镇定是去了殿中不见她,这才循迹赶到这儿来。
  由此也见证了林若秋光辉形象的覆灭。
  不过,任何问题都是能够解释的,林若秋很快就找好了借口,打算捏造一个谎言:譬如自己听说畅春园最近常有丝竹管弦之音,心生畏惧,这才想着过来看看。
  谁知楚镇早就洞悉她心内的小九九,拧了拧她的脸,没好气道:“收起你那些混说白道的谎话吧,若真是闹鬼,你早就吓得退避三舍,哪还有胆子过来?”
  林若秋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摸清了自己的脾性,虽不服气,无奈把柄被人揪住,只得缄默不言。
  楚镇见她吃瘪,反倒扬眉露出一抹得色,那是胜者的姿态。
  林若秋见了气得牙根痒痒,奈何被人逮了个现行,也不好多说什么。直至楚镇好奇要凑近洞口瞧瞧,林若秋不及细想,连忙抓住他的胳膊。
  楚镇眯起眼睛打量她,“你慌什么?”
  “我……”林若秋张口结舌。其实现在让楚镇看去也没什么,只是……别人精心准备的舞蹈,总得到最后一幕才能点破吧?不然就称不上惊喜。
  她估计魏雨萱预备在中秋宴上艳惊四座,这会子若拆穿了,岂不大失脸面。
  谁知楚镇接下来的话更是惊人,“想必你也听说魏选侍在此偷偷练舞,不放心过来看看?”
  林如秋几乎呆了,他居然知道?他怎么知道的?总不见得皇帝有空跑来一个废旧的戏园子赏景。
  “你呀。”楚镇蜷起一指敲敲她的脑门,大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架势,“你以为魏安是做什么的?这宫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岂能瞒过他的耳目?”
  原来如此,林若秋深觉自己做人的功夫仍需历练,还以为那嘴甜舌滑的魏公公只会溜须拍马,敢情是位深藏不露的人物。
  只不过,皇帝明知道魏雨萱一片苦心都是为了他,也并不点破,反倒任由魏雨萱在此勤学苦学,这不是让人家白费气力么?到了中秋那日,魏雨萱若知道自己精心准备的惊喜不过是旁人眼中一场笑话,还不定会怎样失意。
  这人也是够蔫坏的。林若秋斜他一眼,心里反倒稍稍安定下来,看来皇帝还是境界高超,再美的舞娘对他都造成不了吸引力,那她就放心了——无论如何,魏雨萱得势对她都有害无利,林若秋自然希望对方计划失败。
  楚镇却将她的小眼神理解成吃醋,含笑握着她的手道:“就这么想霸着朕吗?”
  嗯……虽然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但结果也没差多少,林若秋只好微垂下眼睑表示默认。
  楚镇凝望她片刻,忽的拥她入怀,轻声说道:“朕许你霸着便是。”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林若秋虽不深信,但此刻也许是有几分真的——由于共同拥有那个秘密的缘故,林若秋自信自己在皇帝心中还是有点不同的,无须太多。一点点就够。
  她轻轻踮起脚尖,在楚镇唇边亲了下。
  第38章 献舞
  楚镇素来喜欢用这种方式宣告所有权, 但轮到他时, 脸上却有些羞涩, 他低声道:“回去再说。”
  不过是只纸老虎, 林若秋得意的笑。秀恩爱而已,谁怕谁呀?
  然而当她的嘴肿成香肠之后, 林若秋便知道后悔了。她才晓得无论哪种男人都是经不起撩拨的,即使像楚镇这样不会真刀真枪上阵的男人, 也会用别的方式找补回来, 譬如接吻。
  林若秋照了照镜子, 决定从此洗心革面做一个贤惠的女人,不然天天这样厮混下去, 她铁定是没办法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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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乐宫中, 魏昭仪素手微抬, 姿势美妙的将面前杯盏注满热水,浅金色的茶叶徐徐舒展开来, 继而散发出袅袅香气。
  第一杯自然要奉给魏太后,魏昭仪恭谨说道:“这是上好的君山银针, 妾不敢藏私,特来让姑母尝尝。”
  魏太后眼皮都不抬一下, “你那里能有什么好东西,还不都是哀家跟皇帝赏的。”
  魏昭仪神色微僵, 继而恢复如常, “同样的茶叶, 不同人冲泡出来的滋味也会不同, 姑母试过便知道了。”
  这话倒不假,魏语凝在家中专研的便是茶道、刺绣跟书法,且样样都做得不错。
  毕竟是自家内侄女,太后不便拂其面子,只叹道:“魏家的女儿自然个个都是好的,只是论起才学智慧,雨萱比你还是差了些。”
  大约正因魏雨萱生就一副绝世姿容,如今心气格外浮躁;反倒是这个素来看不起的庶女内秀于心,瞧着反倒顺眼许多。
  虽然是夸奖,对魏昭仪来说未必好听,只有对于容貌不足的女人才会夸奖其才学,魏雨萱生得再蠢,魏家人不还是视之如珠如宝么?可见所谓的公平就是个笑话。
  魏昭仪只笑了笑,“四妹妹最近勤于练舞,已经大有长进,想必定能一举得胜。”
  “哀家只盼着她莫出丑就好。”魏太后冷声道,“中秋宴上多少王室宗亲,她堂堂一个嫡出之女出来献舞已是自降身份,若这般还不能获皇帝垂青,当真无用之至。”
  魏昭仪柔声道:“今时不同往日,四妹妹的性子已经磨得圆融多了,陛下见了定会喜欢的。”
  “但愿她真能学乖。”魏太后对这个侄女儿亦有些无可奈何,纵想提拔,无奈她实在不中用。而经过前段日子的碰壁,魏太后也歇了心思,总不能让她腆着老脸把魏雨萱送到太和殿去,那更和粗使贱婢无异了。
  就连这次的主意魏太后也不十分赞同,大庭广众之下献舞从来都是舞姬所为,岂有世家之女效仿这等娼妓下流行径的?
  然则魏昭仪的话说得好,“四妹妹一心想侍奉陛下,姑母若不成全,倒不怕四妹妹因此怨您?横竖这趟功夫是为她所做,无论成与不成,她都会领您的情,也不枉姑母这几年好生相待。”
  魏太后年纪大了,越发念起旧情来,正是这几句话令她有所软化,遂轻轻叹道:“罢了,哀家哪还管得了这些,祸福都由她去吧。”
  她霍地看向面前大侄女,“你当真是为了雨萱着想?”从前倒不见两姊妹这般亲厚。
  魏昭仪静静说道:“雨萱也是我妹妹,同气连枝,她过得不好,我又怎能好过?这回也是见她实在可怜才勉强帮她拿个主意,否则,难道让她像我一样陷在这深宫里?”
  太后想起这些年对大侄女的苛待,不禁默然无语。
  魏昭仪则敛眉垂首,悄悄掩去眸中一抹戾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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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若秋本来不想去中秋晚宴的,嫌人多拥挤,可听说御膳房来了一个精妙的点心师傅,一手冰皮月饼更是绝活,林若秋便再也坐不住了。
  这师傅是只负责寿宴的,轻易请他不到,若想品尝美味,可不就只有到席上去么?好在林若秋所处的座次不十分醒目,且又僻静——这在外人看来似乎显得不够重视,可林若秋乐得如此,她反而认为这是皇帝对她的优待,若楚镇在这样的盛典还对她格外关照,林若秋反而疑心他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如今她保持了低调的做派,魏太后自然更加放心,只淡淡瞥了眼就不再理会。比起昭宪那时候的风光,这个林氏实在不成气候。
  林若秋一面饮着杯中的酸梅汁——应该是魏安特别换给她的,她看别人碗里都是甜酒——同时留神打量殿中形形色色各号人物。
  皇后惯例称病不来,谢贵妃和赵贤妃则忙着应酬宾客,无暇顾及其他。至于魏昭仪,则一反平日里冰冷桀骜的做派,和个中年美妇谈笑风生,妇人模样和楚镇还有些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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