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第8章
  赵老太太阻止不及,眼见无法遮掩,索性把建平公主赐赵瑀毒酒的事说了出来。
  李诫笑意渐凉,目中火光一闪又变得若无其事,“这么说老太太是怕得罪公主才不答应我的提亲?”
  当然还因为你身份下贱!老太太瞅瞅袁福儿,这话到底没说出来。
  她一改方才的强横,哀声叹道:“袁总管,我们实在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公主,更无法承受公主的怒火。您是晋王爷身边有头有脸的人,谁不说您能耐大还心善,您给出个主意,我们该如何是好?”
  袁福儿不用想就知道怎么回事,准是公主听说李诫要娶亲,拿人家姑娘撒气呐!但他什么也没说,甚至连个眼神也没给赵老太太——这老太婆心肠坏得很,想拿自己做挡箭牌,呀啐!
  他不说话,李诫却开口了,仍是一脸的笑,语气中透着十足的轻松,“公主殿下的确骄纵霸道,却不会随随便便要别人的命……诶?你们干嘛这么看我?难道你们的意思,公主是草、草……唔,把人命看得比草还贱的人?”
  一屋子人明知道他是睁眼说瞎话,可都纷纷摇头,表示公主殿下绝对不可能是那样的恶人。
  “这就对了嘛,”李诫笑道,“老太太,必然是您什么地方搞错了,我朝律法严明,对人命案子极其慎重,皇上勾决死囚之前也会再三复审。按大公子的说法,公主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人赐毒酒,简直是和朝廷律法对着干!谁能做出这么没脑子的事。”
  赵老太太呆了,赵奎也愣了。
  袁福儿最先反应过来,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地说:“是啊是啊,肯定是你们弄错了!你们敢造谣公主殿下,您老的胆量,老袁实在是佩服啊!”
  赵奎年轻气盛,一听他们明里暗里指责祖母扯谎,当下就爆发了,“胡说八道!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来人拿着公主府的牌子,绝不会错!”
  “哦,原来赵大公子说的是真的。”李诫似笑非笑道,“俗话说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公主再尊贵,也不能不把律法放在眼里。二位,大理寺也好,宗人府也好,咱们一起去击鼓鸣冤!赵家书香门第,怎么也不能吃这个哑巴亏。”
  赵奎一挺胸膛,大有堂堂君子无所畏惧之态。
  老太太不欲事情闹大,忙说:“老身也料想其中必有什么误会,过后我们自会处理,不劳你们费心了。”
  李诫不肯就此作罢,“一会儿功夫你们改了两次口,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误会?老太太刚才也说赵家和公主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呵,公主吃饱了撑的害你们?……或者,有人存心让公主背黑锅?”
  赵老太太直觉不好,果然又听李诫说道:“也许某人想要大小姐死,又不愿意担污名,想到建平公主风评不好,索性推到她身上。”
  “你少血口喷人!”老太太急眼了,“建平公主威名在外,我们岂敢诬陷她?”
  李诫微微一笑,潇洒地一甩袍角翘起二郎腿,手指摩挲着素白瓷茶碗,漫不经心说:“公主行事乖张暴戾,结仇挺多,恨她的人不少——这在京城不是什么秘密。”
  “前些日子赵大小姐去了晋王府的赏荷宴,建平公主也在,也许在无人处发生点口角什么的。谁知道呢?毕竟比起公主殿下,人们更愿意相信赵家的说法。”
  “你家只要在御前哭诉几句,这么好的把柄放在眼前,自然会有人往死里参她,替你了结此事。嘿嘿,老太太,您的算盘打得真好!”
  连篇鬼话,胡搅蛮缠!老太太几乎要吼出来。
  “你胡说!”赵奎气得要命,指着李诫的鼻子就骂:“我从未见过你这等颠倒黑白恬不知耻之人!我赵家乃是书香门第,向来秉持圣人训导,慎言慎行,怎会胡乱编排公主?不过一个下贱的奴才,就敢往赵家头上泼污水,我看你是活腻了!”
  赵老太太迭声喝止,奈何赵奎气昏了头,根本拦不住。
  一旁看热闹的袁福儿趁机火上浇油,“是真是假,咱们去一趟公主府便知,老袁我在公主那里也说得上话,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
  赵老太太差点一口老血呕出来,虽然李诫这话经不起推敲,但京城无风还三尺浪,这般惹人遐想的话传出去,流言风语一起,赵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还有建平公主的报复!
  赵老太太脸色由红转白,由白变青,她堂堂朝廷诰命,竟被个奴仆给耍了!都怪赵奎这孩子太沉不住气,只顾一时口舌之快,却不想会导致什么后果。
  可恨的李诫,挖坑挖得太快了,还深得让她爬不出来。
  她知道,这是李诫在逼她答应亲事。
  赵老太太抓着茶盏的手不住颤抖,用尽全力抑制住砸向李诫的冲动,好半天才缓缓说道:“儿女亲事,需要父母点头,她父亲不在,你过两日再来商议。”
  赵奎不解祖母态度突然缓和,但在祖母警告的目光下,终是没敢再言语。
  李诫明白今日再谈也谈不出什么结果来,遂笑道:“既然能做主的人不在,那晚辈今儿就先回去了,后天我再来叨扰。只是提前跟您老说一声——赵大小姐,我娶定了!”
  离了西花厅,袁福儿也不顾旁边还有打伞的赵家下仆在,讥笑道:“这家人当真有病,一个拿腔作势心怀鬼胎,一个居高自傲自以为是。哼,老袁见过的贵人多了去了,敢指桑骂槐的,他家还是头一个!”
  李诫歉意笑道:“让老哥哥受委屈了,都是兄弟的不是,今儿晚上汇宾楼,兄弟好好陪哥哥喝几盅。”
  “和我还说什么客气话,往后你做了封疆大吏,别忘了老哥哥就行!”
  他二人边走边说,刚要出垂花门,却听淙淙雨声中传来女子的呼喊声。
  “李诫!”
  李诫讶然回头。
  雨中,几个婆子拉扯着赵瑀。
  “李诫!”她喊着,声音嘶哑,“带我走——!”
  李诫,带我走!
  胸中燃起团火,灼烧着李诫的心。
  赵瑀极力挣扎着,冰冷的雨打在她的脸上,浇在她的身上,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此刻自己有多么狼狈。
  什么端庄仪态、妇言妇容都抛在脑后,她要把心中所想明明白白地传递给他。
  “放开!”李诫暴怒道。
  几声惨叫后,婆子们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直哎呦。
  大雨如注,从阴暗的天空直泻而下。
  李诫弯腰捡起把伞,遮在赵瑀头上,伸出手,轻轻撩开黏在她额上的留海,“你放心。”
  他要带她走,却不是现在,他要堂堂正正、明媒正娶的将她从赵家带走!
  泪水混着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流下,赵瑀笑着点点头,“我等你来接我。”
  身上一沉,却是李诫脱下外袍给她披上,虽然那件袍子也湿透了,但总比身上单薄的夏衣强。
  李诫握了握她的手,扭头走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外,赵瑀紧紧身上的袍子,打着伞,在婆子们异样的眼神中缓步而去。
  或许是真的被李诫吓住了,老太太没有再找赵瑀的麻烦,也没有为难王氏。
  王氏和女儿同塌而眠,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谁也睡不着。
  “儿啊,没想到那个李诫有点儿本事啊,居然把老太太给制住了。”王氏忍不住笑出声,“母亲嫁到赵家二十多年,头一次见老太太的脸气得跟紫茄子似的。”
  赵瑀嗯了一声。
  王氏侧过身,“老太太气狠了,你出嫁肯定不会给多少银子,母亲的嫁妆分作三份,你拿那份多的。”
  “母亲你留着吧,你在家里也需要体己傍身。”
  “傻孩子,母亲就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了……就让母亲心里好受点吧。”
  赵瑀没有说话,环住母亲的腰,整个人缩进母亲的怀里。
  “热死了,离远点儿。”王氏轻轻打了下女儿的背,旋即紧紧搂住她,“瑜儿,母亲舍不得你,往后你可要好好的。”
  雨停了,窗外梧桐树叶上的水珠像泪一样一滴滴落下,轻轻敲着赵瑀的心。
  她说:“母亲,我一定会过得好好的。”
  翌日是个晴天,看着蓝宝石一样的净空,赵瑀的心情也好起来。
  母亲给她偷偷准备嫁妆去了,赵瑀坐在窗前,低头绣着一方红盖头。
  “小姐,您看谁来了。”榴花引着两个女子进来。
  赵瑀惊讶榴花为何还留在她的院子,可看到后面两个人,她立即把这点惊讶忘了。
  “妲姐姐,芸洁,你们来看我了!”乍见两位手帕交,赵瑀欣喜非常。
  张妲一把抱住她就是个嚎啕大哭“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狠心抛下我死了,说好了要一辈子不离不弃的,你可不能食言啊——”
  殷芸洁用力分开她俩,“妲姐姐冷静点,瑜妹妹这不是没事吗!你别光哭,说正事要紧!”
  赵瑀笑着请她俩坐下,“妲姐姐找我不是说吃的,就是说玩的,我倒要听听她有什么正经事。”
  张妲一抹眼泪,正色问道:“听说你要嫁给救你的小厮,真的假的?”
  “是真的,可你怎么知道?”
  “外面都传开了,”殷芸洁不无同情看着赵瑀,“可怜你一个大小姐,却要委身下人。”
  “亲事还没定,你别乱说!”张妲的语气十分不好。
  殷芸洁面上一僵,尴尬地笑了笑,闭上了嘴。张妲的父亲是户部郎中,她父亲只是户部主事,所以面对张妲,她从来都是忍让的多。
  赵瑀轻轻拍了拍殷芸洁的手背,对张妲笑道:“虽没定也差不多了,我是愿意嫁他的,过两天他就来迎娶我。”
  第9章
  阳光灿烂,清风温柔。
  赵瑀浅浅笑着,脸上带着一种满足的喜悦,接着慢慢地说:“他很好,我愿意的。”
  “你逼不得已的愿意吧。”张妲问她,“如果有其他选择,你还会嫁他吗?”
  殷芸洁幽幽叹了一声,“妲姐姐,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如果瑜儿悔婚,名声会更不好,更难嫁个好人家。”
  赵瑀看着她们,眼里全是疑惑不解,“我为何要悔婚?”
  张妲索性说开了,“我给温表哥去了快信,他不日即回。”
  张家和温家是姑舅亲,经常有往来的。
  赵瑀吃了一惊,“你给他去信做什么?他要参加今年的秋闱,卯足了劲儿拿解元的,不能分心。”
  “你看你分明还是在意他的!”张妲毫不客气指出来,“表哥那人看上去冷冷淡淡的,其实还挺在意你的。我送你的好多东西,比如核雕、泥人,还有皮影什么的都是他淘换来的,因你家规矩严,他怕直接送你平白给你招闲话,才用我的名义转送给你。”
  赵瑀愣住了,清高自傲的温钧竹也会有这样的体贴……
  她心里蓦地涌上一股热流,但很快被她压下去了。
  “妲姐姐,你早该说实话才对。”殷芸洁幽幽叹道,“如果瑜妹妹早知道温公子的心意,根本不会落得今天的地步,也不会有今天的委屈。一个小厮……唉。”
  赵瑀皱了下眉头,温声说:“我不委屈,李诫很好,他功夫很好,人也长得很好,晋王爷很器重他,哦,还给他放籍了,许能外放做个小官什么的。就算不行,或经商或务农,都是条出路。”
  她说得越多,张妲和殷芸洁看向她的目光就越是复杂,怜惜之中透着了然,好似在说“你别掩饰太平了,我们都知道你很委屈”。
  赵瑀干脆闭上了嘴。
  “我错了,我早该告诉你的。”张妲嘴一扁又想哭,她俊眉修目,五官十分英气,奈何总是眼泪多多。
  赵瑀忙说:“不怪你,如果你当时说了,我是万万不会收的,反倒让你夹在中间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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