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节

  赤德如瞬间觉得自己真相了。不然的话,刺客为什么没有杀了牟奈,明明可以一击必杀,便是一刀没刺中要害,也可以再行补刀,当时神庙中只有牟奈一人,受重伤的他根本就没有躲闪第二刀的余力!
  赤德如的脸上一时疑,一时怒,一时惊,一时恨,变幻莫测。
  慕瑾凡的嘴角勾出一似笑非笑的弧度,故意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接着道:“作为友邦,我大盛真不想看到贵国动乱不稳。”
  赤德如没有说话,胡须间的厚唇剧烈抖动了一下,褐色的眼眸一点点变得暴戾深邃,如龙卷风般疯狂肆虐着,仿佛要毁天灭地一般。
  “踏踏踏!”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急促的脚步声,跟着屋子的大门被人被猛推开,一阵穿堂风随之灌入屋子里……
  赤德如皱了皱眉,面露不悦之色。
  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进来,躬身对着赤德如行礼,以蒲语禀道:“大王子,二王子有命,让人搜天一馆,说是要搜查刺客。”
  天一馆历来都是甘松族来都城时暂住之处,赤德如当然是知道的。
  “岂有此理!”赤德如登时勃然大怒地再次拍案,“牟奈简直是欺人太甚!”
  牟奈表面是在搜查天一馆,分明就是剑指自己,想要让这蒲国上下都怀疑到自己身上!
  慕瑾凡在一旁默不作声,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双手捧起了一个茶碗,慢悠悠地喝着,仿佛他根本就听不到这二人在说什么似的。
  蒲国的水更混了……
  七月八日,新王牟奈派兵搜查甘松族所居住的天一馆,遭到甘松族的反抗,而且大王子赤德如也出兵阻拦,并请王后许景思做主——
  “王后,牟奈尚未登基,只要他一天未经登基大典,他就还不是蒲国的新王,无权调动‘私兵’擅闯甘松族驿馆!”
  王后许景思赞同了赤德如,表示蒲国十族乃是一家,并下令不得对各部族的族长无礼。
  如今新王尚未登基,按蒲国的规矩,除军政大事需与大臣商议外,其他一切事宜,王后均有权作主,此言一出,朝臣和其他各族族长也纷纷附和。
  七月九日,大王子赤德如公然召集除甫族外的九族族长,表示当日比试二王子牟奈使诈,他绝不承认这次的王位传承。当日,甘松族、吉洛族、克巴族附议,另有五族表示观望,唯有承巴族站在二王子牟奈这边。
  七月十日,大盛使臣以王后母族的身份提出,请两位王子重新比试,以择新君。
  七月十一日,岑隐一行人终于从宁江行宫返回了京城。
  赶了几天路的岑隐风尘仆仆地先回了中韶街,他的到来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东厂都为之震动,连着近一个时辰,东厂和司礼监的人络绎不绝地来此拜会岑隐,禀告最近朝堂和京中的琐事。
  中韶街上不时有疾驰的马蹄声响起,行人百姓无不避让,还以为这东厂又要出动抄家了。
  等岑隐沐浴更衣,换了一身衣裳,从中韶街策马来到权舆街已经太阳西斜了,整个京城都笼罩在夕阳金红色的光芒中,空气里还是如同被烘烤过一般炙热。
  一路驰来,小厮打扮的小蝎已经满头汗水,可是岑隐却是一副纤尘不染、干净清爽的感觉。
  “咚咚咚!”
  小蝎亲自叩响了端木家的一侧角门,角门被人从里面“吱”的打开,露出一个中年门房笑容可掬的面庞,客气地说道:“敢问这位小哥有何指教?”
  门房一边说话,一边朝小蝎身后往去,但见几步外站着一个着蔚蓝色锦袍、腰环玉带的青年,他容貌昳丽,气质高贵,只是那么随意地往那里一站,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端木家的门房自然也见过不少达官贵人了,一看就知道这位年轻的贵公子出身不凡,莫非是大少爷的同窗,亦或是来求见自家老太爷的?
  门房正想着,就听小蝎拱了拱手开口道:“老哥,我们公子想求见们家大姑娘。”
  大姑娘?!门房惊得下巴差点没掉下去,他没听错吧?
  第324章 公子(一更)
  时间仿佛停止了几息,只听到四周刺耳的蝉鸣声不绝于耳。
  门房迟疑了一下,差点想跟对方再确定一遍,但还是改口道“不知你家公子贵姓?”
  小蝎只简单地报了一个姓氏
  “岑。”
  “呱呱!”
  几乎是同时,后方传来两声粗嘎欢快的鸟叫声,小蝎不由扬了扬眉。
  “还请两位稍候,小的这就去通报。”门房客气地笑道,忍不住多看了小蝎身后的岑隐一眼,心里努力想着这京中到底哪个世家贵胄是姓“曾”的。
  消息递进去后,没一盏茶,后院那边就有了回应,紫藤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亲自赶来迎客。
  紫藤看着还等在角门外的岑隐,有些胆战心惊。刚才门房婆子去湛清院传话,说有一位相貌十分漂亮的曾公子要见大姑娘,大姑娘立刻猜出可能是门房听岔了,来者十有是岑督主,就命她先来看看……还真是岑督主!
  紫藤调整了一下呼吸,朝岑隐走近了几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督……公子。”
  “督主”两个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紫藤硬生生地又改了口,“我们姑娘请公子去里头小坐。”
  门房也听到了,疑惑地挑眉,心道这位公子不是姓曾吗?!怎么紫藤又唤他“杜公子”呢?!那他到底是姓“曾”,还是姓“杜”呢?
  莫非……这位公子是故意在隐藏身份?
  在门房揣测探究的目光中,紫藤把岑隐请进府,又一路引到了外院的朝晖厅。
  暖暖的夏风徐徐,在蝉鸣声中不时加入阵阵枝叶摇摆声与雀鸟振翅声。
  朝晖厅里还空无一人,不过,已经有丫鬟提前在厅中摆好了冰盆,一进去,就觉得四周清凉了不少。
  紫藤一边请岑隐坐下,一边拘谨地解释道“请岑公子在此稍候,姑娘马上就来。”
  她又赶忙示意一旁的小丫鬟给岑隐上茶,唯恐怠慢了贵客。
  小丫鬟急忙把刚斟好的茶捧了过来,却见那位年轻公子没有落座,反而是在厅堂中央停下了,他转过了身,目光似是望向了厅外。
  然而,厅外空无一人,只有几棵茂密葳蕤的梧桐树矗立在庭院中。
  紫藤正想问岑隐可有什么不对,就听岑隐已经开口唤了一声“小八。”
  紫藤怔了怔,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呱呱!”
  熟悉的鸟叫声很快响起,一只黑色的八哥拍着翅膀从其中一棵梧桐树上飞了下来,黑色的羽翅擦过那梧桐的枝叶,引来一片枝叶在半空中微微摇晃着,几片树叶被它擦落,打着转儿落了下来。
  小八哥展开双翅滑翔着飞进了厅堂中,绕着岑隐飞了两圈,“呱呱”地又叫了两声。
  紫藤忽然想起,去岁秋猎回京的路上,小八哥“走丢”时,还是岑隐派人把受伤的小八哥找了回来,莫非小八哥还是个感恩图报的鸟?
  小八哥又绕着岑隐飞了一圈,飞得更低了……
  岑隐一手按住了腰侧的青色荷包,双眼对上小八哥那“虎视眈眈”的琥珀色眼眸,忍俊不禁地勾起了唇角,笑眯眯地说道“这个可不能给你。”
  “呱?”小八哥又发出一声粗嘎的叫声,在四周盘旋不去。
  紫藤登时明白了什么,感情这小八哥是看上了岑隐的荷包?!
  这……这……这真是不知死活啊!
  紫藤撇了一旁面无表情的小蝎一眼,真担心这只八哥会变成烤八哥。
  就在这时,小八哥突然调转方向朝厅外飞去,翅膀欢快地扇动着。
  厅外七八丈外,一个着一袭海棠红缠枝杏榴花刻丝褙子搭配一条肉桂粉马面裙的少女身姿优雅地朝这边走来,少女身段修长纤细,步履轻盈,明媚中带着几分飒爽。
  今日的端木纭只简单地反挽了一个弯月鬟,鬓发间斜插了一支八宝攥珠飞燕钗,那累丝飞燕的双翅轻薄精致,她徐徐走动时,那对金翅微微颤动,十分灵动。
  “呱呱呱!”小八哥一边叫着,一边绕着端木纭飞了一圈,然后稳稳地落在了她的右肩上,一声比一声响亮,叫个不停,似乎在告状一般。
  端木纭有些惊讶小八哥怎么会在这里,安抚地摸了摸肩头的小家伙。
  红衣的少女与黑色的八哥,乍一眼看去,实在是一个古怪的组合,再一看,又说不出的和谐。
  端木纭很快就来到了厅堂中。
  “大姑娘。”紫藤急忙迎了上去,压低声音附耳告了小八哥一状,这个小八哥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连岑督主这里都敢放肆。
  端木纭怔了怔,她当然还记得去岁小八哥在猎宫里“抢”了岑隐的荷包,还差点把荷包里的一块玉佩给摔了。
  端木纭明艳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好气又好笑的神色,她随手把肩上的小八哥抓了下来,在小八哥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捏着它的双翅给它摆了一个作揖的姿态,道“岑公子,我们小八知错……唔!”
  在端木纭的低呼声中,小八哥不客气地啄了她的手背一下,气呼呼地拍着翅膀飞出了厅堂。
  它翅膀上的一小片黑羽轻飘飘地从半空中落了下来,岑隐下意识地一抬手,就接住了这片黑羽。
  他抬眼看着小八哥飞走的身影,随手转动着手里的这片黑羽,一种轻快惬意的感觉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
  小八哥飞走了,厅堂内一下子安静了不少,端木纭好笑地摇了摇头,用一种带着宠溺的口吻说道“这个小八真是被惯坏了。”
  端木纭笑着收回了目光,这才想起请岑隐坐下。
  紫藤定了定神,赶紧把小丫鬟备好的热茶给奉上了,默默地又把小八哥给嫌弃了一番,心想不知道岑督主会不会觉得他们端木家失了礼数?!
  想着,紫藤心跳砰砰地加快,看了看神情自若的端木纭,心里不禁叹道大姑娘的胆子真大,不是说东厂一向杀人不眨眼,比锦衣卫还要可怕得多!
  端木纭优雅地捧起茶盅,抿了口茶,才又道“岑公子,你可是刚从宁江行宫回来?”
  她笑容明媚爽朗,眸子里闪着璀璨的光辉,岑隐几乎可以猜到她的下一句想必就是要问她的妹妹。
  岑隐眸光微闪,应了一声,笑道“端木姑娘,令妹托我给你捎一件东西。”
  也不用岑隐再额外吩咐什么,小蝎就上前几步,把手里的一个木匣子递给了紫藤。
  紫藤打开木匣子,呈给了端木纭,匣子里放的正是端木绯亲手缝制的香囊,一股药草的香味扑鼻而来。
  端木纭立刻闻出其中有几种气味很是熟悉。
  就算是不问,她也能猜到这个香囊的功效,随手拿起那个香囊放在鼻尖嗅了嗅,原本带着些许愁绪的眉心随着那钻入鼻尖的香味而舒展开来,神情柔和如弯月。
  她的妹妹真是心灵手巧,而且还细心、体贴、可爱……
  端木纭长翘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眼眸温暄明亮,表情愈发柔和,那张精致的面庞此刻是那么恬静而又娇艳,如同一朵牡丹花静静地在阳光下绽放了,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屋子里,寂静无声,只有那似近还远的蝉鸣声喋喋不休。
  岑隐怔怔地看着她,然后,他突然偏开了视线,抬手捧起了一旁的茶盅,他的手似乎有些不稳,茶盖拂过茶汤上的浮沫时,微微碰撞在杯口上,发出细微的咯嗒声,也打破了这一室的宁静。
  端木纭回过神来,朝岑隐看了过去,只见岑隐浅啜了一口茶后,就放下了茶盅,站起身来,淡淡道“端木姑娘,我刚回京,还有事在身,就先告辞了。”
  端木纭下意识地也站了起来,正要说她送送岑隐,眼角却瞟到一道眼熟的身影,蹙眉唤了一声“小八!”
  小八哥不知何时又从窗口飞进了朝晖厅,此刻,它正悄悄地从一个方几下走到了岑隐的脚边,不死心地仰首望着他的荷包……
  被逮了个正着的小八哥受了惊,慌乱地扑腾着翅膀,好像一只母鸡般半飞半跳地又跑了。
  一阵愉悦的笑声在厅堂中响起,这一次,岑隐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张绝美的面庞看来神采飞扬。
  端木纭也被传染了笑意,清脆的笑声自饱满的红唇溢出,笑得她差点没笑出眼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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